天界,萬神殿。
“這麼說,‘諸神的黃昏’已經應驗,而亞斯神族和法恩神族都滅亡了嗎?”天界第十六代至高神(注一)雪亞妮·米菲爾輕輕的合上眼前的神族秘寶——“創世之預言書”,嘆氣道:“創世神的預言又實現了一條嗎?那麼下面的一條預言難道也會成爲真實的存在嗎?”
“臣下不明白至高神陛下的意思,能否請陛下明示?”唯一陪伴在她身旁的第十五代大天使長戈爾·米迦勒恭敬地說道:“創世神的預言不是絕對的存在嗎?”
“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事物是絕對存在的,”雪亞妮望向戈爾的眼神淡漠而冰冷:“只有曾經存在的事物纔有驗證自身存在意義的權利,對於現在的一切和未來,我們並沒有可以認定它是‘絕對’或者是‘相對’的相應法則。”
“是,臣下慚愧。”大汗淋漓的戈爾急忙避開雪亞妮有若實質的冷冷目光,低頭道:“屬下竟然把神族的最高準則‘神之十誡’中最重要的第一條都忘記了,請陛下降罪!”
“算了,反正現在還記得準則內容的神族也沒有幾個了吧。”雪亞妮淡淡地說道:“現在我關心的反而是你來報告的事情,剛纔我沒有聽清楚,你再重複一遍吧。”
“是,陛下。”戈爾急忙說道:“就在‘諸神的黃昏’結束後半個小時後,設在我們天界西部的十四號魔法觀測哨忽然探測到能量極其龐大的黑暗魔法能量在法哈羅所在地出現,雖然只是一閃即逝,但是那股貫穿了魔界和神界的空間轉移魔法能量竟然達到了四千的驚人數值。”
“四千?那足夠把法哈羅的任何人傳送到這個世界上除了有最強光明魔法保護的萬神殿以外的任何地方了,查到這股能量的發出地點嗎?”說到這裡,原本神情凝重的雪亞妮忽然眉頭一皺:“是不是從魔界和人界的交界地帶發出的?”
“陛下怎麼知道,臣下記得並沒有向您呈報過這個事情啊!”戈爾大爲驚訝,但是他的疑問並沒有得到任何實質性的答案,因爲雪亞妮根本沒有打算回答他的問題。
她僅僅在絕美的面龐上露出了一絲異常罕見的會心笑意,就對着戈爾下了變相的逐客令:“如果只是這樣的話,你下去吧,我想我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了。”
※ ※ ※
慢慢走出房間的大門,修伊轉頭望着在牀上相擁而眠的蕾娜斯和安蕾莉雅一眼,笑意緩緩地從眼神中擴散到了脣角上,但是這絲罕見的舒心笑意瞬間一閃即逝:“虛空,你可以出來了。”
“修伊殿下知道我在這裡?”隨着修伊輕聲的呼喚,一個三十歲左右的人類中年男子從門外陰影處的一個角落中走了出來,金黃色的瞳孔在夜色中散發着冷冷的光輝:“還是我又上了殿下的當,被隨便一問就自動跳出來了?”
“當然是你上當,”修伊淡淡道:“我又不會武功,只是每次我回來,最先發現我行動的人總是你而已,所以我隨口叫了一聲。”
一抹苦笑爬上了中年男子略帶蕭索的面龐:“果然還是上當,可惜這種當我還是要老老實實的上,因爲我欠您的恩情不管上幾輩子當都還不夠。”
“有必要老把這種事情掛在嘴邊嗎?”修伊皺了皺眉頭:“你根本不欠我什麼,即使真的有欠,在魔界的九年你已經償還得足夠多了。”
被稱作“虛空”的男人發出了奇特的微笑:“殿下還是和九年前一樣,總是不喜歡把施恩於別人的事情記得太久啊!”
“這個啊!嘿嘿!”修伊再次用乾笑掩飾了心事被揭穿的尷尬:“閒話休提,我託你調查的事情怎麼樣了?”
“二皇子派了兩個人,大皇子派了三個人,一刻鐘前剛剛離開附近。如果不是殿下吩咐,不會讓他們有一個人能活着回去。”虛空的語氣異常的淡然:“相信他們很快就會把殿下帶回一個原形天使的事情報告給魔王陛下的。”
“那是當然的,有這種剷除和自己爭奪皇位的兄弟的大好機會他們怎麼可能放過?”修伊的微笑悲傷而無奈:“那麼我們的行動也必須快一些纔可以,你把東西帶來了嗎?”
“請殿下驗收。”虛空恭敬的把一個由整塊黑色玉石打造而成的盒子呈到了修伊麪前:“完璧歸趙,原本就屬於殿下的東西果然還是要還給殿下啊!”
“我說過送你的,就絕不反悔,倒是現在反過來向你要的我有些尷尬啊!”修伊伸手接過盒子,只打開看了一眼就發出了苦笑:“要讓蕾娜斯以最快的速度恢復過來,這是最簡便的方法,不過你真的不後悔嗎?九年前你幾乎把命都送在魔界,不就是爲了這個東西嗎?”
“那是我自己的錯誤,和殿下無關,”虛空的眼神中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痛苦:“對於現在的我來說,這個原本由殿下親手獲得又親手贈與我的事物,已經沒有什麼實質的作用了。”
“是嗎?所以你選擇了留在魔界也是這個原因嗎?”修伊的聲音充滿了歉意:“也許我不該問你這個問題的。”
“那沒有什麼,我留在魔界並不只是爲了那些,更重要的是我覺得自己能給殿下提供一些幫助,所以我留下了。”虛空似乎是完全無所謂的回答了修伊的問題,然後馬上把目光轉向了房間內和安蕾莉雅抱在一起沉睡的蕾娜斯:“倒是這個女孩子,就是殿下一直在等待的那個人嗎?”
“就是她。”修伊的眼神瞬間變得充滿苦澀:“能讓一向調皮愛鬧的安蕾莉雅乖乖的安靜下來,還能爲了保護她不受我這個大色魔侵害而自告奮勇留下來,你不認爲她有種很特別的氣質和魅力嗎?”
“殿下的眼光絕對不會差,我只是覺得代價過於沉重了。”虛空凝視着蕾娜斯的嬌顏,慢慢地說道:“她可曾知道,殿下是準備放棄一切來交換她嗎?”
“當然不知道,我也絕對不會讓她知道我放棄了什麼,而且在我看來,如果放棄現在的一切就能交換到,那我倒覺得很合算,”修伊的苦笑越發的明顯:“可惜我卻明白這是一個遙遙無期的等待。”
“您明知道有可能會這樣,還要這麼做嗎?”虛空發出了低沉的感嘆:“如果她知道殿下的真實心意該多好……”
“能不能讓她知道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我自己該做什麼,這就足夠了,”修伊淡淡的用一句話結束了和虛空的交談:“時間無多,該行動了。”
※ ※ ※
地獄皇宮的某個房間內。
“屬下所見的千真萬確,三殿下的確帶了一個原形天使返回了魔界,現在正在自己的臥室內給她療傷,安蕾莉雅公主也在那裡。”低頭彙報的兩個黑衣人異口同聲的證實着修伊的行爲,而正在聽着消息的青年男子卻沒有任何迴應,只是沉默地坐在一張血紅色的玉石椅上一言不發,似乎正在思考着什麼很重要的事情。
“你們下去吧,”見到自己的上司似乎毫無反應,立在青年男子身旁的一名看起來異常蒼老的老人輕輕的揮了揮手:“回到你們所屬的部隊裡面去吧。”
“是!”兩人急忙起身,但是剛剛轉身的剎那一道銀色的光芒就從一直坐立不動的年輕男子手中放了出來,在他們的頸項間飛速盤旋了一個來回就再度回到了主人的掌心內,就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而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老人那吃驚的臉色:“二殿下,您這是……?!”
“不管他們有沒有被人發現,今天晚上發生的事情都能讓他們死上一千次。”被老人稱爲“二殿下”的年輕男子慢慢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在背後展開時足足比修伊和安蕾莉雅的黑色翅膀還要大上一倍的羽翼緩緩地展開,充滿殺機的眼神中帶着如同寒冰一般的笑意:“要成就非常之事,須有非常之決斷,這不正是你教我克羅迪·撒旦的嗎?奧利斯老師?”
“但是這兩個人跟隨您,亞蘭陛下的第二皇子殿下有將近三百年了,一直忠心耿耿,我只是覺得現在殺他們有些操之過急,不妨等我們多招集一些人才再殺也不遲,”奧利斯的面色在聽到了克羅迪的解釋後立刻恢復了正常,先是看了現在才身首分離躺倒在地面上的兩個部下一眼,才接着以一種勸誡的語氣說道:“我想現在留着他們不殺,等以後再動手的時候誰會想到是您的主意?而且絕對不會有人能想到是因爲這個原因而殺他們,現在動手有點太過露行跡了,您不認爲嗎?”
克羅迪·撒旦那銀白色的瞳孔被在地面上緩緩流淌的液體映照得也變成一片暗紅的血色,而從剛纔開始就不把人命當成一回事的語氣在聽到了奧利斯的勸告後也沒有絲毫的改變:“的確有道理,不過我不放心。”
“不放心?”奧利斯問道:“我可以派人監視他們,萬一有事情可以先……”
“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我不相信任何活着的人。”克羅迪立刻打斷了奧利斯的假設:“而且爲兩個遲早要死的人浪費人力物力根本不符合效率,現在我們必須先把修伊的事情擺在第一位來解決。”
“殿下英明,是老臣多慮了。”聽到克羅迪充滿殘暴和狂傲本性的發言,奧利斯不僅沒有不高興,反而很滿意地笑了:“以二殿下的想法,三殿下此舉對我們有何意義?”
“意義太多了,但是我有一個疑點,”克羅迪說道:“修伊難道不知道我們魔界的‘暗黑法則’代表着什麼嗎?竟然用這種明目張膽的行爲挑戰它的權威性?以他的聰明才智,該不會不知道違反這個絕對法則的後果吧!”
“三殿下修伊的確聰明絕頂,所以不論他有什麼錯誤,都有自己的理由,克羅迪殿下的意思是這個嗎?”奧利斯的眼中爆起一片光芒,慢慢地說道:“不過從現在的情形來看,不管他此次有什麼樣的理由,都沒有辦法能解釋圓滿吧。”
“正是這一點才讓人捉摸不透,從我和他第一次在小時候見面開始,我從來都不知道這個人的腦子裡到底在想些什麼,從沒有例外過。”克羅迪冷淡的語調中多了一絲懊惱和沮喪:“‘暗黑法則’第一條:凡吾魔界之民,無分貴賤,無分魔屬異種,與神界之人勾結交往者,當受輪迴滅世之刑!這個罪名和刑罰有多重,他難道會不知道嗎?”
“不錯,以修伊殿下的爲人,大概有他自己的想法,”奧利斯眼珠一轉,似乎也想到了一些可能性:“那我們就不能首先動手了。”
“這是當然,你想先打頭陣去強攻修伊的府邸嗎?”克羅迪緊繃的臉色上露出了自從聽到這個意外消息之後的第一絲笑意:“那是個什麼樣的地方,你該比我更清楚。”
“這個……”奧利斯的頭上陡地冒出了無數汗珠,一想起由那個最會製作機關陷阱的三殿下在皇宮內外安裝的那些安全防衛機關,任誰都會立刻頭大如鬥。那些雖然不致命但是卻絕對是讓任何潛入者都望而生畏的機關,不僅結合了機關陷阱製造者的驚人科技水平,更加上了無數的合成魔法效果,當初克羅迪的父皇亞蘭·撒旦爲了測試這些陷阱的效果讓三千最精銳的近衛隊做實驗,纔是第一重陷阱就把三千人全部弄得送進了治療中心的可怕場景現在還歷歷在目。
而現在要強攻製造這些陷阱的天才所居住的地點,會發生的事情絕對只能用“噩夢”來形容。
“整個魔界只有兩個地方是不能硬闖的,一個是‘地獄龍魂花’的種植地‘暗黑龍淵’,還有一個地方就是魔族三皇子修伊·撒旦的家。”在神魔人三界流傳的這個玩笑式的傳言雖然有些搞笑的意味,但是還是有幾分可信性的。
“不過幸好不用我動手,也有人爲我去開道,”看着奧利斯變得又苦又澀的老臉,克羅迪忽然笑了起來:“因爲並不是只有我一個人關心這位有趣三皇弟的行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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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誰會先來?”修伊慢慢的打開玉石盒子,取出一顆有如寶石一般散發着美麗絢爛光芒的藍色果實,順口問着站在一旁的虛空:“認爲先下手爲強,取到證據就可以指證我違背了‘暗黑法則’的,是克羅迪二皇兄還是尤格拉大皇兄呢?”
“二殿下嗎?我想還是大殿下先來的可能性更高啊!”虛空不動聲色地看着修伊珍而重之的把緊抱住蕾娜斯的安蕾莉雅分開到一邊,再小心翼翼地把那顆藍色果實喂進了還在熟睡的蕾娜斯口中:“幾次吃虧都學不乖的人整個魔界只有一個,空有實力卻沒有腦子也是他個人的特點啊!”
“如果他沒有野心的話,我或許能和他成爲好兄弟,可惜事實總是無情的,”望着吃下那顆果實的蕾娜斯身上微微泛出了一絲金黃色的光芒,修伊不無惋惜地說道:“生長在皇室之人難免自相殘殺,今晚大概又是一個例證吧!”
虛空的嘴角微微上翹,一個充滿諷刺意味的微笑立刻出現在臉上:“您終於決定要出手了嗎?修伊殿下?”
“在蕾娜斯完全康復以前,或者說是父皇親自到來以前,這裡不能讓別人進入。”修伊緩緩地站起身,此刻完全一掃浪蕩子模樣的他那自信而堅毅的神情,再加上原本就俊朗瀟灑的儀態,如果讓那些早已傾心於他的魔族女性看到,大概又會引起一片連鎖尖叫吧。
“不用調集您下屬的暗黑龍騎兵軍團(注二)嗎?”虛空的眼神中閃爍着神秘的光芒:“亞蘭陛下既然當初任命您爲這個軍團的軍團長,爲什麼不好好的藉助他們的力量呢?魔界中實力僅次於陛下身邊八十萬魔族第一近衛軍團的暗黑龍騎兵軍團,相信不管大殿下派多少人來進攻都只能無功而返吧。”
“這是我個人的問題,和父皇交給我的部隊沒有任何關係,更何況我從上任以來從來沒有到那裡去報到過一次,叫我怎麼好意思在這個時候拉他們來幫忙呢?”修伊大搖其頭道:“而且以我除了智商以外一無是處的能力來指揮那些高傲而且武力超羣的部下,當初父皇的想法就錯了,所以我更沒有這樣做的理由。”
“但是暗黑龍騎兵軍團的人是這麼想的嗎?他們真的認爲您並不是一個合適的軍團長嗎?”虛空微笑着望向神色在聽到他提到暗黑龍騎兵軍團時露出不自然表情的修伊,緩緩說道:“其實您應該多學學尤格拉殿下的,就像他首先想到動用自己的嫡系部隊一樣,您實在應該讓信任自己的部下有表現的機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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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在尤格拉殿下身旁臥底的部下報告,尤格拉殿下已經到魔界北部龍騎兵第三軍團駐紮在澤蘭哈爾外的營地裡去了,對此克羅迪殿下有什麼想法和對策呢?”奧利斯輕輕地走近正在閉目養神的克羅迪身旁,刻意的保持了一小段距離,因爲他知道眼前的這個主君並非等閒之輩,絕不相信任何人的多疑性格使得所有企圖在他休憩時靠近到某個距離的人都會毫不例外的血濺五步,所以即使是作爲克羅迪手下第一謀士的他也不敢越雷池一步。
“是時候了,我也該有所行動了!”克羅迪慢慢睜開的眼睛中泛着奇特的光芒:“馬上準備動身!”
“去修伊殿下在皇宮內的府邸嗎?難道您打算去給他解圍嗎?”奧利斯有些奇怪地說道:“現在那裡已經被尤格拉殿下的人暗中包圍,大概正在等着大殿下從皇宮外的澤蘭哈爾調集軍隊親自殺入,我們現在去不是有些不合時宜嗎?”
“誰說要救他?又是誰說我要去修伊那裡了?”克羅迪的微笑帶着莫名的寒意:“我現在要去的地方,是父皇的寢宮!”
注一:天界的至高神和魔界的魔王有所不同,魔界帝王是世襲制,以保存撒旦一族的天生能力爲基礎;而天界至高神則是每隔一段時間(大約五百年)就在最純正的十二天使族分支中選擇一名具有最高“資質”的天使升格爲至高神,但是爲了確保王者的唯一性,在王者交接的時候都要進行一種性質大同小異的儀式“神(魔)靈轉生”,把上一代王者的所有力量和靈魂能源轉嫁到新一代的身上,而上一代也將因此灰飛煙滅。
這種殘酷的儀式已經進行了超過九千年,但是神族和魔族都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因爲作爲神族和魔族的帝王要得到強大的權勢和力量,當然需要付出龐大的代價。
注二:暗黑龍騎兵軍團,是魔界僅有的七個龍騎兵軍團中擁有最強作戰能力的部隊,擁有三十萬名暗黑龍槍兵、十五萬名暗黑龍弓兵、二十五萬名暗黑龍劍士和十萬名暗黑魔法騎兵,是戰鬥力僅次於魔族之王亞蘭·撒旦身邊八十萬魔族第一近衛軍團的超強作戰部隊,可是亞蘭·撒旦卻讓武藝和魔法都差勁到極點的修伊·撒旦擔任了該部隊的軍團長……
魔界的七個龍騎兵軍團分別是:常駐在魔界之都澤蘭哈爾外的北部龍騎兵第三軍團和暗黑龍騎兵軍團、負責魔界北部和天界交界地帶防禦任務的北部龍騎兵第一、第二軍團、負責魔界南部和天界交界地帶防禦任務的南部龍騎兵第一、第二軍團,以及駐紮在和人界最強盛帝國華斯特附近的西部龍騎兵第一軍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