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西法·撒旦,在一般人的印象中,這位魔族歷史上最出色的王者已成爲一個遙遠的神話,十萬年的時光可以令很多事變得模糊,甚至是誇張,尤其是一個人的形象和事蹟,非常容易在消息的輾轉流傳中走樣變形。
魔族的壽命平均爲五千歲,十萬年對魔族而言就是二十代,當年曾和路西法一起參加過第一次神魔戰爭的魔族,已是一個都沒有留下來了,就算是在壽命相對長一些的神族中,當年的參與者也只剩下了米迦勒一個,再加上路西法並沒有留下任何個人的資料或畫像,因此對突然被告知眼前此人便是路西法的“火焰空間”來說,事情的真僞似乎還需要一點時間來驗證。
“呃……不是我多心,請問您有什麼證據能證明,您的身份就是……”雖然還無法分辨真僞,但蕾娜斯卻直覺地感到,眼前這個氣度不凡的男子絕非一般人,就修伊此刻罕見的恭敬神情來看,對方至少是修伊所敬畏的長輩,因此無意間她的口氣也變得禮貌恭敬起來。
“證據?沒有。”出乎所有人的預料,這個還無法判定身份的中年男子非常瀟灑地一聳肩膀,似乎對證明自己的身份毫無興趣:“卡雷格斯被另一個人拿走了,因此我沒辦法證明,不過這沒什麼關係,你們大可以只當我是一個也叫路西法的平常人,不需要對我太過於尊敬或恐懼,畢竟名字只是一個符號,我這麼自我介紹,也不過是爲了彼此稱呼起來方便一些。”
“……原來如此,反而是我過於在意這個名字了,抱歉。”除修伊外,在場的人都沒想到對方竟如此灑脫,一時間都有些瞠目結舌,好一會兒後蕾娜斯才第一個反應過來,非常誠懇地道了歉。
“沒關係,若曾被修伊騙怕了,有這種想法非常合理。”中年男子毫不在意地一笑,目光在有些不好意思的修伊身上停留了片刻,隨後又回到了蕾娜斯身上:“更何況這小子沒定力,一旦美女當前就會天花亂墜地胡說八道,而且程度和美麗成正比,以這三位小姐的相貌而言,他大概每時每刻都在胡謅吧。”
“老……老師!別開我的玩笑好嗎?”修伊此言一出全場皆驚——老師?路西法是修伊這傢伙的老師?這個變態天才的培養,竟然是這個看起來正經嚴肅的人一手完成的嗎?
“就許你開我的玩笑,就不許我開你的玩笑嗎?”路西法滿臉都是無奈的表情:“看來我實在是作孽太多,一生教的唯一弟子什麼都學會了,偏偏就忘了學什麼叫尊師重道,天啊!”
“那也要爲師者有值得尊敬之處才成,老不修的人有什麼資格說別人……哇呀!”修伊的小聲嘟噥就被打斷,路西法的手在耳朵捕捉到牢騷的瞬間就行動起來,在衆人反應過來前一把捏住了修伊的面頰肉,當即痛得他大叫起來。
“我聽到了,你說我老不修是嗎?”手腕稍微一用勁,現場兩個魔族中較年輕的那一個隨之加大了求饒聲:“哎喲!不不不不……我怎麼敢呢?路西法老師您的樣貌還和十萬年前一樣年輕、英俊、瀟灑,一點衰老的模樣都沒有,而且更加風度翩翩氣宇不凡,至於‘不修’這兩個字,如孩童般活潑跳脫的您怎麼能用如此糟糕的詞形容呢?”
衆人不由得絕倒,不愧是修伊,什麼時候都話中帶刺,然而令他們跌破眼鏡的事還在後面,這種一聽就知道是敷衍和恭維的話,恐怕連三歲小孩都騙不了,更何況是這個看起來穩重睿智、更很有可能是傳聞中那位無雙王者的路西法,然而結果卻大出他們的預料。
在聽到“風度翩翩、氣宇不凡”的時候,路西法的面色還是維持着陰霾密佈的情形,可是在聽到“如孩童般活潑跳脫”之後,臉色立刻多雲轉晴,一股發自內心的喜悅很快洋溢在整個面部:“真的嗎?我真的有如孩童那樣年輕嗎?”
“那是自然……”修伊的胡說八道還在繼續,不過在眼角餘光瞥見衆人此刻表情後,眼珠子一轉的修伊立刻開始使壞,一句話就把大家全部拉下了水:“不信您問問其他人,大家的想法都跟我一樣啊!”
“……呃!什麼?”小七當場氣急敗壞地喊了起來,它萬沒想到修伊的惡劣性格竟到了如此地步,自己連站在一旁看熱鬧都會被扯上,可還沒來得及控訴某人的卑鄙行徑,首先出聲的它已引起了路西法的注意,下一秒路西法已整個人湊到了小七面前,上上下下仔細打量起了它,而後淡淡問了一句:“你應該是一條暗黑龍吧?”
“是!”小七現在的表情用熱淚盈眶形容是一點不差,自從被某個惡魔的契約者變成一條眼鏡蛇之後,它的真實內在還是第一次有人一眼看穿。
至少在之前和修伊一起旅行的日子中,它的身份從未脫離“修伊的寵物蛇”這一標準,再加上平時常被契約者用以各種方法虐待的種種遭遇——曬衣服或支帳篷繩子不夠,它就被臨時應急做了繩子;偶爾在荒野裡碰到鬼怪山精一時發生混戰,碰到連修伊都要弄個趁手兵器應急的時刻,它首先被修伊甩出來當鞭子用,若時間充裕,那個混賬魔族還會讓老酒鬼或冷凌鋒加個冷凍魔法在它身上,挺直成一根用來毆人的棍棒類兇器。
不過在其中最可怕的,還是作爲新品種“營養液”的首席小白鼠,那些修伊不知用什麼方法和原材料配製而成的各色液體,完全是對任何有味覺者一擊必殺的超刺激飲料,只要喝下一口就會讓任何生物的每個細胞都爲之哀號,而幾乎每次有新配方出爐就要受罪,但到現在還活得很好的小七在某點上來說,其忍耐力與生命力都已達到了常人難以想象的極限。
但也正是這些遭遇,令人很難相信這條受盡欺壓和折磨的眼鏡蛇,其原身居然是三界傳聞中擁有領域制霸這種無敵能力的暗黑龍,所以到了後面,小七根本都懶得告訴新加入的菲莉絲,自己的真實面貌到底是什麼,其原因倒不是健忘,而是連它自己都不太相信自己曾是暗黑龍了。而路西法不過是看了它兩眼,就一語道破並承認了它的真身,這種找回自己的感覺如何不讓它感動得涕淚交流?
可是很可惜,快樂的時間總是短暫的,沉醉在這種久違感覺中還不到三秒,路西法的下一個問題立即令它如落冰窖:“那麼,以你暗黑龍的角度看來,我是不是和修伊所說的一樣,有着孩童般年輕的活力呢?”
暈。
承認它暗黑龍族的身份,原來只不過是爲了多一個異種族的參考,根本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承認,而且這種讓人空歡喜的無心惡作劇,甚至比修伊有心的捉弄還要更令人鬱悶。在這一剎那,小七已百分之百確定,眼前這個叫路西法的男人絕對是修伊那張壞嘴的締造者,在讓人吐血的語言、陷阱方面絕對是專家中的專家。
不過受到重大打擊是一回事,賭氣不回答問題則是另一回事,在這個很可能就是十萬年前連暗黑龍族都畏懼三分的魔族第一王者,更重要的是那個可怕人物修伊的老師面前,小七還是做出了違心卻必須如此的回答:“那當然了,正如修伊所說,您的活力一點都不輸給年輕人,至少我以龍族的角度來看是這樣。”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按道理說男人比較不容易在意自己的年齡問題,尤其是外表看起來並不顯得衰老的人更是如此,可路西法顯然是一個獨特的例外,在從修伊和小七處確定了自己還不算老之後,他臉上的笑容顯得更加燦爛了,心情不消說是前所未有的好。
這個人真的是傳聞中的那個魔族之王嗎?分明是一個非常在意年齡的老頑童嘛!
經過方纔與蕾娜斯的對話,“火焰空間”的衆人終於有了一點承認路西法身份的共同想法,可被修伊這麼一攪和,大家的心情又再次產生了動搖。不過也就在這個時候,一件誰也沒想到的突發事件,令衆人不得不承認了路西法的真實身份,就是傳說中那位天下無敵的魔族之王。
事實的經過是這樣的:衆人從修伊所帶領的那條奇怪滑道中掉下來已有大約半個小時了,原本疊在滑道正下方動彈不得的五六個人,已經在同伴幫助下一個個爬了起來,女士自然是最優先扶助的目標,接着是年紀較大和較小的人。如此一來,當原本就墊底的倪劍最後一個被虛空拖起來時,超長時間遭受重壓、搶救又因爲種種原因延遲的翼人只剩下了一口氣,瑪麗嘉連續施展了兩次恢復魔法後才緩過氣來,可還沒等他跳起來抗議被不公平對待的事實,那條詭異的滑道之中好像又來了新的客人,而且還不止一個。
那條滑道根據老酒鬼事後估計,可能是應用帶有扭曲性質的時空傳送魔法,在懸崖和路西法所居住的隱秘地點間,做了一條帶有傳送性質的多角度彎曲信道。從信道刻意拐得七轉八彎又作出那麼大下傾斜角度,以及有人能以近乎完美姿勢通過的情況看,這東西的具體設計修伊絕對有摻上一腳,而最能體現修伊設計中那份完美性的,就是在衆人從其中通過後,滑道出口以極其自然的模樣自動憑空收縮,由一個懸浮在空中的黑洞還原成一個細微的小點而徹底消失。
可當倪劍剛睜開眼緩過氣來的一瞬間,這個小點卻陡然再次出現在空氣中,並在衆人還沒來得及反應前擴大成了一個巨大的黑洞,然後“撲咚”一聲之後就是“哎呀!”一聲慘叫,翼人再次成了某件落下重物的墊底。然而這一回落下的可不僅僅是人,而是一匹異常雄峻的黑色健馬,外加騎在馬上的一個男人。
通體黑色的長毛,發達而修長的四肢,身上的壯健肌肉如鋼鐵一般棱角分明,如銅鈴大的一對眼中放射出高傲狂暴的神光,看上去可謂威風十足。懂馬的人若看到這匹馬必然會欣喜若狂,因爲在三界中,這種類型的馬是舉世難求的神驥,按照專業術語來說,這是隻在魔界北部苦寒之地才產的珍稀馬種“蒼炎”。
在傳聞中,在魔界北部的山區中生長的“蒼炎”不過十匹,每一頭都是性情狂暴急躁,喜好獨來獨往的天之驕子,只有在它們認爲必要時,纔會在四處遊蕩的野馬羣中挑選壯健美麗的母馬繁衍後代,而且每代只生一匹。這種馬由於極其罕有,自然有很多人想得到一匹作爲身份與財富的象徵,不過蒼炎自身就有很大的力量,人類靠蠻力想馴服它完全是癡心妄想。
歷史中對捕獵蒼炎的情況曾有過記載,不管出動多少個強壯的勇士,在和它力量比拼中從無一人勝利,反而還造成了總數近萬人的驚人傷亡,而即使耍手段、設陷阱獵捕到它,如果沒有人能在魄力上將它徹底壓倒,蒼炎也絕不會甘心成爲他人的坐騎。
無可否認,蒼炎的氣勢是極其驚人的,初次見到這種傳說中神驥的“火焰空間”衆人,在接觸到它如黑色火焰般熊熊燃燒的逼人眼神時全體嚇了一跳,三位女性更是從沒想到,區區一匹馬竟會有如此兇惡的眼神,還不自覺地嚇得後退了半步,蒼炎的兇悍由此可見一斑。
所以凡是能馴服蒼炎成爲坐騎的人,都不會是簡單的人物,在歷史上都會對他大書特書一筆,而當代之中擁有蒼炎坐騎的人只有一個,那就是魔界軍南部第三軍團長科林·所羅奧,捕獵到它的是科林的好友華比·扎蘭克,但由於個性過於陰柔而不被蒼炎承認,結果就被轉贈給了科林,而這隻魔界第一大色狼居然在氣魄上蠻有兩下子,和蒼炎隻眼對眼瞪了四個小時,就讓這匹特別難馴服的馬乖乖成了坐騎。
因此若有人能坐在蒼炎背上,那個人應該就是科林然而此刻出現在路西法所居住地也的確是騎在蒼炎脊背上的人,並不是魔界軍南部邊境的第三軍團長大人。
和蒼炎一般通體漆黑、鐫刻着奇異魔法紋章的連身鎧甲,一副將整個面孔都遮蓋得嚴嚴實實的銀白色平板面具,一件在身後迎風飄揚的寬大黑色披風,還有一把懸掛在右腰側的黑鞘長劍,雖然劍身還留在鞘裡沒有拔出來,可一看到那支露在外面的黑色劍柄,曾對它有過印象的火焰空間衆人還是立即認了出來。
暗黑聖劍卡雷格斯——那個在華斯特皇陵近郊一口氣連斬四名魔族龍騎將的黑衣騎士,竟然在此時此地再次出現了,而且的坐騎還是一匹舉世罕見的蒼炎。
“……好像有很多客人呢。”黑衣騎士的語氣一點都沒有變,聽起來還是那般連骨髓都能凍住的冰冷。
“是啊,而且有一個正被你壓在下面。”路西法微微一笑:“如果你這麼做是爲了讓場面氣氛活躍一些,最好就到此爲止如何?”
黑衣騎士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所騎蒼炎的底下還有一個倪劍,此刻他正被一隻馬蹄重重地踏在肚皮上,兩隻眼睛向外暴突,滿面痛苦的模樣絕不是假裝出來的。
“哦,抱歉抱歉。”輕輕一拉馬繮,蒼炎乖乖地拿開蹄子落向另一邊,倪劍這才從泰山壓頂的痛苦中解放出來,經過瑪麗嘉第三次的回覆魔法治療後,翼人總算是揀回了一條命。
“你怎麼把它給騎回來了,這不是科林的心肝寶貝嗎?”修伊似乎對翼人的生死毫不關心,竟走到黑衣騎士身旁拉起了家常。
黑衣騎士的回答很簡單:“從新紅帝國到華斯特再到魔界,接着還要趕回法利瑪,鐵人也經不住這樣折騰,所以向科林借馬省省腳力。”
修伊伸手摸向馬頭,蒼炎看上去根本不買他的賬,竟惡狠狠地張嘴就咬,嚇得修伊立馬縮手後退:“見鬼,都當奴才這麼久了,這傢伙還和第一次見面時一樣野性不退,科林這小子真的有好好馴養它嗎?”
“我看是你自己的問題,它大概和我的想法一樣,認爲你是一個沒出息的白癡,買你的賬根本沒必要吧?”黑衣騎士的辛辣諷刺讓修伊當場吃了癟:“我纔是第一次與它見面,可它也乖乖地聽我的話,這一路來個性溫順得很呢。”
“切,還是一樣欺軟怕硬的馬種,真讓人厭惡。”修伊不滿地詛咒一句,重新把目光投向路西法:“是你讓這傢伙回來湊熱鬧的嗎?”
路西法立即把眼神轉開,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一看就知道非常可疑:“你看他像這種人嗎?”
“不像。”雖然明知這個老滑頭在說謊,修伊仍然必須承認,黑衣騎士最討厭做無聊的事,而“湊熱鬧”在這些無聊事中排名第一。
兩人針鋒相對地鬥嘴間,黑衣騎士已然從蒼炎背上跳下來,在看了一眼正忙於關注倪劍是否安然無恙的火焰空間後,冷冷的一句話立刻讓路西法跳了起來:“真是狼狽爲奸的一對師徒,吵嘴這種無聊事就這麼令你們有快感嗎?”
路西法一臉都是傷心欲絕的表情:“臭小子,你不也是我的學生嗎?哪有這樣說老師的道理?什麼時候你也學得跟修伊這小子一樣壞了?”
黑衣騎士冷冷回了一句:“說這話前最好先自我反省一下,十萬多歲的人還這麼不知自重,你的這副模樣像是值得尊敬的長者嗎?”
他這句話和修伊那句“爲師者要有值得尊敬之處”有着異曲同工之妙,雖然只變了幾個字,可是從一向認真說話的黑衣騎士嘴裡說出來,給予路西法的打擊可比修伊要嚴重得多,某個外表和中年人差不多的魔族立刻垮下臉,鬱悶悲哀的神情簡直像家裡死了人一樣。
和修伊不同,黑衣騎士並沒有表示出對路西法有多少尊敬的意思,對他的哭喪表情更是不屑一顧,而是徑直轉向修伊:“不說這個,我有些話想跟你談一談,到老地方怎麼樣?”
雖然被對方形容爲和路西法狼狽爲奸,可厚臉皮的修伊好像一點也不生氣,當黑衣騎士問了這麼一句後,他二話沒說就答應了:“沒問題,現在就去,我剛好也想到那裡去呢。”
黑衣騎士微微一點頭,由於有面具掩蓋着,沒人知道他到底是什麼樣的表情,修伊則是對着衆人燦爛一笑:“事情就是這樣,我現在要和這個沒情趣的小子說點悄悄話,路西法老師,我的夥伴就麻煩你照顧了。”
“你們該不會是同性戀吧。”小七的這句諷刺話剛說出口,就聽見“鏘”的一聲清響,卡雷格斯黝黑透明的劍已從黑衣騎士的腰間出鞘橫移,如閃電般架在了它脖子上,隨後就是黑衣騎士的一聲沉喝:“閉嘴!”
小七的心差點從喉嚨中跳了出來,由於和修伊開玩笑開習慣了,不知不覺中竟把那個對笑話毫無幽默感、且喜怒無常的黑衣騎士也涮了一把,這下可闖了大禍,名震三界的暗黑聖劍可不能說笑,曾在華斯特親眼見過它大發神威的人,都對它那種無堅不摧的破壞力留下了深刻印象,現在被這種可怕的玩意架在脖子上,在誰來說都是笑不出來的事。
一個笑話竟變成了如此模樣,現場的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火焰空間的每一個人都在心底大罵小七的不自檢點,不過也都擔心着它的安危,雖然在一起的時間並不是很長,說是不可分割的好夥伴有些勉強,可這條經常和大家鬥嘴慪氣說怪話的蛇已成了衆人生活中的一個部分,誰都沒辦法眼睜睜看着它被卡雷格斯化成碎片。
“修伊……”蕾娜斯暗中拉了一臉看好戲表情的修伊一把,帶着少許哀求的眼神。先不說擁有卡雷格斯的黑衣騎士不好對付,勸架不成還有可能反受其害,光是他與修伊同爲路西法弟子這件事,就讓想幫小七忙的衆人感到非常棘手,幫也不是,不幫更不是,所以在場的人中只有修伊和路西法有辦法阻止黑衣騎士。
蕾娜斯選擇比較熟悉的修伊幫忙,在此刻自然是順理成章的事,不過被懇求者卻有點掃興,畢竟一場好戲就要如此泡湯了:“蕾娜斯,我知道了,我幫忙就是……不過真是沒意思呢。”
一邊撓着頭,一邊嘴裡發着牢騷,修伊就這麼悠然自得地走到緊張場面的中心地帶,立刻感應到他接近的黑衣騎士冷冷轉頭:“這是我和這條胡說八道的蛇之間的事,不用你插手。”
面對這種如牆壁一般又冷又硬的回答,修伊的神情還是很輕鬆:“我又沒說想插手,你這麼緊張做什麼?”
聽到修伊此言,除了路西法和黑衣騎士外的所有人差點暈了過去,其中尤以對他期盼度最高的小七爲甚——不插手你來做什麼?才答應蕾娜斯的話還不到一分鐘就反悔了嗎?
“那你過來幹什麼?”黑衣騎士顯然覺得莫名其妙。修伊答得非常乾脆:“問一個問題,然後再做一件事。”
“什麼問題?”
“你想把這條蛇怎麼樣?我是不在乎被他侮辱,你和我不同,受不了我可以理解,不過你決定怎麼辦?跟它決鬥嗎?”
望了望只有眼鏡蛇外表的小七,黑衣騎士不禁猶豫起來,在他眼中,殺害、欺負沒有抵抗力的弱者只有卑鄙小人才幹得出來,而這剛好也適用於現在的情形,儘管小七口不擇言確實有錯,但再怎麼說也是無心之失,就這麼一劍幹掉它是有些過分了。
見黑衣騎士沉思不語,修伊居然出奇地沒有再追問下去,反而還極其寬大地說了這麼一句:“沒關係,不給我答案也行,反正這傢伙是咎由自取,要蒸要煮悉聽尊便,但在這之前能不能先讓我做件事?”
小七的臉色已變成和死人差不多的灰白色,修伊這些話哪裡是在爲它辯護,說是在公開宣判它的十惡不赦倒恰如其分,所以它除了嘆息外也說不出什麼別的話了。
黑衣騎士更是有些摸不着頭腦,從修伊剛纔和蕾娜斯的對話看,他應該是答應替小七開脫纔對,可從目前情況看,倒更像是慫恿他當衆處決對方,因此對修伊所要求在處刑前先完成的“那件事”,他不禁好奇心大起,立刻就答應了:“沒問題,你做吧。”
修伊立即走到了滿面絕望的小七身前,輕聲問道:“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你是來聽我遺言的嗎?那好,我告訴你!”小七嘆氣,而後擡眼望向修伊,斬釘截鐵地大喊一聲:“能認識你這樣惡毒、陰險、卑鄙、下流、無恥、齷齪的混蛋,真是我一生最大的‘榮幸’啊!”
修伊的額頭明顯有青筋暴起,不過難得的是他居然還保持着燦爛溫和的笑容,可他接下來的動作就不那麼優雅文明瞭。
修伊一把捉住眼鏡蛇的七寸部位,非常粗魯地將小七倒提了起來,接着以抓住的部位爲圓心開始飛快旋轉,泄憤的情緒在完全不顧對方死活的野蠻動作中表露無遺,更可怕的是,修伊在做這種明顯是虐待動物的行爲時,還有空哼小調配合,尤其誇張的是,他所哼的小調曲名居然還是‘我們永遠是朋友’。
這一回,包括路西法和黑衣騎士在內,所有在場觀衆都被修伊的超變態舉動嚇得目瞪口呆,本來該被他營救的對象,居然被他抓在手裡當玩具擺弄,原先認爲修伊的舉動是一種特殊營救戰略的路西法也不由得動搖起來,開始逐漸向認定修伊說話不算數的那邊靠攏。
“唔嗯,哇哇哇哇……”小七的慘叫讓最想懲罰它的黑衣騎士聽了都覺得可憐,不過他好像沒有阻止修伊的立場,結果修伊的這個“甩蛇遊戲”整整持續了十五分鐘才停了下來,被轉了至少一千六七百圈的小七到這時只剩下了一口氣,看情形連瑪麗嘉的回覆魔法都只能救回半條命。可修伊居然還沒玩夠,已經變得軟癱癱的眼鏡蛇在他那副靈活雙手的擺弄下,身體被七纏八繞出了一個很奇特的形狀,頭和尾巴也非常古怪地湊合到了一起,接着某人就對這副以蛇爲原材料的作品進行了最後一道工序的處理,也就是兩手分別抓住小七的腦袋部分和尾巴末端,用盡全身力氣使勁一拉。
“哦哦哦哦哦!啊啊啊啊啊!”還在暈眩狀態的小七當即哀嚎起來,就算一條蛇的身體再柔軟,被這樣四處穿繞之後再用力一拉,骨骼和肌肉緊繃重疊的刺痛也是根本無法忍受的,不過也虧了這一拉,它此刻呈現在衆人面前的形態纔會如此搞笑——大家驚訝地發現,他居然以和繩子質地接近的小七爲原材料,憑空打出了一個尺寸巨大的蝴蝶結!
修伊,他的腦子不會有毛病吧?
衆人同時在腦海中浮現起這個念頭,畢竟把一條蛇打成蝴蝶結這種事,除了實行的難度和事情本身毫無意義之外,這種創意就絕不是常人能夠想到的。
而且在這種情形下做如此古怪的事,更不是腦筋正常的人所能做到的,可接下來的事卻再次推翻了這些合理的推斷和感想。
完成了這個“蛇制蝴蝶結”之後,修伊似乎是很滿意地看了一眼,接着就把已半死不活的眼鏡蛇凌空拋起,不偏不倚地落在黑衣騎士手中,非常悠閒地轉身就走,一副什麼事都懶得再理睬的模樣,而且留下的話也是一樣毫無責任感:“我的事辦完了,接下來要怎麼處置它是你的自由,我先去那地方等你,記得快點來,我可是很沒耐性的喲!”
衆人再次目瞪口呆——他就這麼走了?真的不管小七的死活了嗎?
與衆人驚訝的表情相比,黑衣騎士要明顯冷靜得多,在低頭看看手中的小七,再望望修伊逐漸遠去的背影之後,黑衣騎士突然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好小子!果然有你的!”
繼對修伊古怪舉動的驚訝之後,所有人都被黑衣騎士的大笑弄得莫名其妙,而還沒等大家反應過來,呈蝴蝶結狀的小七再次凌空飛起,黑衣騎士在笑聲中將它輕輕拋給了站在一邊的蕾娜斯,隨後的話讓所有人頓時醒悟過來:“還給你們,看它這副可憐的樣子,我再沒有興趣和它計較了,修伊這小子的勸架方式果然別緻,連我不服都不行,不過,記得告訴它以後要小心說話,並不是每次都有修伊這樣的人能救它呢!”
大家這才明白,修伊之所以會一反常態,在公開場合將小七折騰得半死不活,原來就是爲了讓黑衣騎士看了消氣,再也無法對它動殺機,從另一方面來說倒也是勸架的一種特殊方式,效果也相當的好,至少現在黑衣騎士已放棄再和眼鏡蛇計較。
不過看看被打成一朵蝴蝶結,已是出氣多入氣少的小七,在勸架之外,修伊可能也是在趁機“惡整”的想法,很快出現在了衆人腦海中。“剩下的就交給你了,路西法老師。”
黑衣騎士首次稱呼路西法老師,這也終於使衆人確信,那個還顯得無比懊喪泄氣、正蹲在地上用手指劃圓圈的中年人,就是神魔戰爭的發起者之一,第一代魔族之王路西法·撒旦。
“好,這時候求我就叫我老師,真是活學活用的現實主義者啊!”路西法沒什麼精神地揚揚手,表示自己知道了,可黑衣騎士根本就懶得響應他,轉身就朝着修伊消失的方向追去,瞬間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他們……真的是你的學生嗎?”一向在加里斯教國內長大,對尊長輩分極其看重的瑪麗嘉望了望消失在那個方向的黑衣騎士,小心翼翼地問道:“我怎麼覺得……”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這卻是事實。”路西法緩緩站起身,臉上那副失望的表情沒有半點虛假:“這兩個傢伙,一個在我這裡專門學習魔法和武術,實力幾乎已超越了當年全盛時期的我,還順便騙走了我手裡的卡雷格斯,而另一個則因爲體質問題只能學習別的,結果除了生孩子外基本什麼都難不倒他,成天跟我開各種惡劣的玩笑,差點沒把我氣死……唉,我記得我有教過他們什麼是尊師重道啊,爲什麼到現在他們還是和當初一樣孩子氣,一點進步都沒有呢?”
雖然沒有指名道姓,衆人也都猜到路西法所指那個魔武全才的學生是黑衣騎士,而另一個自然就是他們所認識的那位大變態修伊了,不過問題同時也出來了,之前從未出現過的黑衣騎士還好說,修伊身爲魔族的三皇子,怎麼會突然碰到早已失蹤的路西法,還成了他的學生呢?
還是老酒鬼嘴比較快,當下就把這問題給問了出來,而路西法的答案卻有些曖昧:“這個啊……因爲我和修伊之間曾有過一個約定,絕不把他過去的事說給其他人知道,所以具體的我也只能保密,但我可以告訴你們,修伊他也有自己的煩惱和痛苦,和一般人並沒有什麼兩樣,而成爲我的學生向我學習那些技藝,就是爲了把這些痛苦變成一種前進的動力,從現在的情況看,他似乎是成功了呢。”
在說這些話的時候,路西法目光無意中在蕾娜斯身上略微停留了片刻,最近感覺明顯敏銳了許多的神族女孩立即察覺到了這一點,也就在同時,蕾娜斯直覺地感到這種目光有點異常,除了長輩的慈愛和作爲男人對美麗異性的讚賞之外,路西法的眼中似乎還多了一絲淡淡的哀傷,這種哀傷和修伊偶爾在看她時流露出的神情幾乎完全相同。
“這個男人,他可能知道很多我想了解的事情,尤其是有關修伊的部分,不過他的嘴這麼密實,要怎麼樣才能使他說出來呢?”
蕾娜斯的心裡這麼想,事實也確如她所想的一樣,但有一件事她猜錯了,那就是路西法的嘴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嚴實,還沒等她想辦法撬開,路西法就把這些情報拱手送了出來。
這當然不是因爲路西法喜歡漏嘴說別人的閒話,而是因爲這位魔族之王忽然覺得,有些事情是到了讓這些已成爲修伊同伴的人知道的時候了——自從學成離開之後,修伊與路西法之間唯一的單線聯繫者就是黑衣騎士,雖然黑衣騎士對這位老師並沒有言聽計從的意思,但每次路西法問他修伊的近況,他倒是都如實回答,因此修伊從離開魔界到現在所發生的一切,路西法也都知道。
因此路西法覺得,該讓這些日後將成爲修伊夥伴的人瞭解,修伊·華斯特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他到現在爲止所做的一切到底是爲了什麼,又爲什麼會這麼執着。
修伊,你的戰鬥太孤獨也太痛苦了,能爲你分擔這些痛苦的人還是多一些好,一切都不知情並不能使信任你的人幸福,相反只會使他們在明白了一切後感到更加痛苦,不管怎麼說,真相都是隱瞞不住的,所以……修伊,原諒我變相違反和你的約定吧。
暗下決定的路西法覺得,這個將一切公開的時機終於到了,最重要的是,作爲整個事件關鍵的那個叫蕾娜斯·法琪利的女孩,現在剛好就在眼前。
“蕾娜斯小姐,你想知道,修伊的秘密吧?”路西法察覺到神族女孩正在沉思,一句話就令蕾娜斯當場大驚失色,心事被一眼看穿的她只覺得無比震驚:“您……您知道我的想法?”
路西法不禁微微一笑:“剛纔老酒鬼的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修伊應該對你們隱瞞了很多事,尤其是有關他自己的事,所以你的想法並不難猜,無非是在盤算如何從我這知情者口中套出秘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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蕾娜斯顯然非常尷尬,可是難爲情的並不只她一個,在路西法明顯寫着“你們也這麼想吧”的眼神在現場掃過一遍後,修伊帶來的人全部露出了很不自然的苦笑。
“我和修伊有約定,因此想從我口中知道這些秘密,是絕對沒有可能的。”路西法先來了個事前聲明,但下一句的意思卻立即柳暗花明:“但若是我之外的人說出來,就不違反這個約定了。”
路西法之外的人?
衆人面面相覷之後,腦海中同時浮現出黑衣騎士冷漠淡然的身影,然後大家不約而同地開始搖頭——黑衣騎士應該是知道修伊的事情,可要那個沉默寡言的傢伙開口本身就是天方夜譚,再加上又涉及到他人的隱私,即使路西法用老師的威嚴去壓他恐怕也沒用,更何況他根本不怕路西法。
“難道您是說那個黑衣騎士?”虛空首先說出了自己對此的看法:“雖然我對他並不熟悉,可我覺得他該不是那種會被說服的人……”
“當然不是他,因爲他的確是你所想象的那種人。”路西法神秘一笑,給了衆人一個誰也想不到的答案:“我說的是修伊本人。”
倪劍當即大搖其頭,滿臉都是不以爲然的神色,其他人表情也都跟他差不多:“他自己若是肯說早就說了,難道現在的他和平常不同,隨便一問就會什麼都招認出來嗎?”
路西法的神色一動,彷彿是對翼人突然大感興趣起來,竟湊到倪劍面前盯着他猛看了幾眼,讓被看的某人立刻冒出一身冷汗:“幹……幹什麼?我……我可沒有那種同性間的變態嗜好啊!”
砰的一聲,聽到“變態”二字的路西法當即一拳轟在倪劍頭上:“誰變態了?我只是突然覺得,你這個人的想象力倒蠻有一套的,居然會把事實猜個八九不離十,這纔會讓我想好好看你一眼,瞭解一下自己剛纔爲什麼會看走眼,只把你當成一個普通翼人罷了!”
“八九不離十?”冷凌鋒到現在才第一次開口,原因也很簡單,一貫傻乎乎的翼人居然被路西法確定具有高智商,換了誰都會感到意外:“他猜對了嗎?”
“嗯,有興趣一起去看看嗎?修伊此刻不同於往常的模樣。”路西法從倪劍身前退開,伸手朝衆人勾了勾:“想去的就跟我來,出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