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在鬆軟的路面上奔馳,眨眼就離開大道,轉到了另一條不知名的小路上。陽光透過婆娑的樹影照射在乾燥平坦的路面上,映下了無數金黃色的斑點,空氣中只有馬蹄的清脆聲在迴盪,一切都顯得那麼清幽靜謐。
而此刻的修伊則意態悠閒地沐浴在這陽光中,低頭端詳着自己手中的一個藍皮筆記本。
“我們這是要去哪裡?”過好一段時間後,終於有人忍不住問了一句。
修伊嘿嘿一笑:“溫泉。”
一個小時後。
“古風溫泉,目前七折優惠中。”
一塊牌子立在衆人面前,讓以爲會被修伊陷害的人們目瞪口呆。
“真是溫泉……”瞥了氣定神閒的修伊一眼,老酒鬼把目光轉向在似笑非笑的倪劍,“我說倪劍,你怎麼知道修伊這次要來溫泉,先前不是說直接去華斯特城嗎?”
“他這麼說的。”
老頭幾乎當場岔氣:“他說你就信?什麼時候你也成他的應聲蟲了?”
“我們休息時,你和修伊發生什麼事了嗎?怎麼你們連說話的口氣和模式都差不多了?”瑪麗嘉問道,“告訴我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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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得和修伊差不多,你就會迷上我了嗎?”這次,倪劍連修伊的玩世不恭語氣都學會了,“我記得,這好像是你第一次主動和我搭話。”
“迷上你……纔有鬼!”瑪麗嘉面紅耳赤地叫道,“我只擔心會被兩個怪物一起陷害。”
“老大,你教了他什麼絕招嗎?”米伯特把目光投向修伊,悄悄問道。
“好像他對付女孩子的本事明顯長進了。自從死纏爛打粘上瑪麗嘉以來,我還沒見過倪劍能做到這個程度。等你有心儀女孩時,我教你,”修伊神秘笑笑,“保證絕不食言。”
注意到修伊和米伯特的耳語,蕾娜斯陡地喝了一聲:“修伊!該不會你又出鬼點子,打算教米伯特什麼陰損招式吧?”
“我是在幫他。”修伊顯得很委屈,“不信你問。”
蕾娜斯懷疑地看了米伯特一眼,盜賊立刻不住地點起頭來:“他只答應我,以後會在一些事上給我幫助。”
蕾娜斯狐疑地看了他們一眼,然後問道:“好吧……修伊,我問你,爲什麼會忽然想到泡溫泉?在去‘花魂之谷’前我們不是泡過一次嗎?”
“那次爲防被殺人蜂叮咬,公式化程序也算?”修伊解釋道,“首先是因爲你自從扮歌姬以來總鬱鬱寡歡,加上米伯特、倪劍和瑪麗嘉又大病初癒需要調養,以及虛空、老酒鬼和小七也要調劑一下,所以我才提出這次調理計劃,以保持大家的狀態,這麼想很怪嗎?”
“你會爲別人着想?”老酒鬼驚呼道,“這世界有點奇怪了……喜歡整人的修伊會產生憐憫心?今天要下紅雨嗎?”
修伊大呼冤枉:“我一切都爲你們好,別看我以前總是磨練你、虛空和小七,可現在效果不也出來了?在現今有哪個魔法師有你這般體力和耐力,有哪個戰土有虛空那樣的魔法抗力,又有哪條蛇有如此經打的身體?”
“別拿我和一般蛇做比較!”小七咬牙切齒地怒吼道,“我是暗黑龍!就算是蛇,鍛鍊得刀槍不入又有什麼意義?”
“封印體抗力增強,在回覆爲完全體時防禦力將加倍,暗黑龍族長老沒教你嗎?”修伊道,“總靠種族特技也不是辦法,你該知道‘領域制霸能力’並非無法攻破的,至少我就成功過。”
“因爲你陰險!”不提還好,一說起這個,小七的暴怒幾乎到達頂點,“哪有人用那種法子取勝的?”
聽到這最後幾句,衆人齊吃一驚。
令暗黑龍族自傲不已的最強種族特技,戰無不勝,攻無不破,令魔界軍和天界軍都望洋興嘆的“領域制霸能力”,竟曾被修伊攻破過?
“能贏就行,更何況光明正大的敵人很少。”修伊話鋒突然一轉;“這不等於幫你們一個忙嗎?讓非暗黑龍族敵人的我找到致命點,並加以完善修正,這總比讓想置你們於死地的人知道好吧?”
小七悶哼一聲,不過沒有反駁。
“你攻破了暗黑龍族的‘領域制霸能力’?”怔忡半晌後,老酒鬼首先追問道,“好你個修伊,快告訴我們你是怎麼做到的?聽小七的語氣,你該不是用常規手段做到的吧?”
修伊簡短答道:“那當然,我也只用了四種可行方法中的一種而已。”
倪劍隨之嘆氣:“連暗黑龍族你都能用不止一種手段解決,也許我該感謝你手下留情,沒用最極端方法來對付翼人族,可惜‘謝謝’這兩字我還是說不出口。”
修伊向牌子一側的大門走去,除倪劍外的所有人依次跟了上去,潛意識中跟修伊行動的習慣已在嚴格的“教導”下根深蒂固,即使不經大腦,衆人也對他的舉動產生了條件反射式反應:“我不指望你說這兩個字,別恨我就夠了。”
由於距離逐漸拉遠的關係,倪劍的低聲回答並沒有人聽到,不過其中充滿的諷刺與自我解嘲卻明顯到了極點:“……我會恨一個快死的人嗎?”
一進溫泉,一幕奇特場景就展現在衆人眼前——只和一位老闆模樣的人說了幾句話,這位四十幾歲、看來和善可親的中年人就恭敬無比地跪倒地上,在大家驚奇的注視下親吻着修伊的靴子。
接着,修伊發出了無言的苦笑。
“他在這裡是土皇帝?怎麼一見面就行這種禮節?”倪劍嘟囔道。
“連臣子見皇帝都沒行這種禮節的,哪個國家都沒有。”虛空怪怪地答道,“連對神最虔誠的信徒,都沒對自己所景仰的神這麼做過。”
“修伊是神?”想起修伊頭頂一個明亮光環的情景。衆人同時搖頭。
“真荒謬!”
“是你們說我荒謬嗎?”修伊陰森森地回頭問道。
“不不不不……”五人一蛇非常一致地搖頭,看來就像六個大小不一的撥浪鼓。
wWW ▪тт kǎn ▪C O “那就好,我正好有事,剩下大家自己處理。”莫名其妙的衆人忽然就此被修伊丟給了老闆,本人則立刻溜之大吉,一眨眼就不見了。
“和他一起準沒好事。”老酒鬼忍不住發起牢騷,“我看他多半又在玩我們。”
“我相信修伊先生。因爲他做事不會沒有理由。”老闆第一次和大家對話就爲修伊辯護,“恕我冒昧,你們是修伊先生的朋友嗎?”
“不!”所有人幾乎同時大叫,強烈恐懼感和神秘感使他們同時否定了這個假設。
太恐怖了。
做那人的朋友幾十條命都不夠,光整天防着被他算計就可把人活活想死,“朋友”這稱謂實在是卻之不恭。
“哦……是嗎?我想也是,像修伊先生那樣的人,夠格成他朋友的人也該不多,那各位一定是修伊先生的客人。”老闆很感慨地說道,“如果有什麼需要請不必客氣,只要我羅德能做到,就一定盡力而爲。”
“你和修伊老大認識?”米伯特問道。
“認識,不過見面是第一次。”
瑪麗嘉眉頭一皺:“認識卻是第一次見面?這不奇怪嗎?”
羅德很沉靜地答道:“不奇怪,從十五年前開始就是這樣了,他的真實模樣的確是初次見到。”
“那時發生了什麼?”虛空和老酒鬼交換個驚訝的眼神,他們沒想到這裡的人居然比他們更早認識修伊。
“十五年前,這裡只有一個叫迪洛的城鎮,每個在這裡出生的人都是天生瞎子,最多活二十歲肌肉就開始萎縮,因此也從沒人活過六十歲,而後我們就被這世界遺棄了。但就在這時,修伊先生來了。”羅德輕輕道,“他找到原因,淨化了被污染的水源,還製作讓我們復明的解毒藥。接着,我們又在他指導下重新建立生活,雖然再成爲人口茂盛的城鎮還不夠格,可在這裡生活的人卻越來越多,但在今天之前,每年他到我們這裡的短暫幾天中都戴着面具,所以我們只熟悉他的聲音,今天他是首次用真面目面對我。”
“每年都來這……是什麼時間你還記得嗎?”老酒鬼問道。
“開始的七年沒固定規律,可從第八年開始差不多是每年四月第一週來,第二週走,雖然時間並不長,但他在這期間爲我們做的事就和神沒什麼兩樣。”羅德再給了衆人一次震撼,“他帶來的書籍給予我們知識,帶來的手藝給了我們謀生的方法,但最重要的是教會了我們魔法。”
“魔法?”聽到這詞的幾秒鐘內,大家還沒反應過來,第一個反應過來的,正是身爲修伊魔法老師的老酒鬼,他的叫喊憤怒到極點,“你說什麼?他教你們魔法?”
“冷靜點,我知道你教不成他很丟面子,但他教別人不代表他自己也會。”虛空連忙抱住想找人拼命的老酒鬼,“你爲什麼不想想,每年四月第一週殿下都在哪裡度過?”
老酒鬼露出思索神情,而後就跳了起來:“書房,而且禁止任何人入內一週……好個修伊!我總覺得奇怪,他這傢伙怎能把自己關在十平方米的斗室內一週,現在我知道了,他肯定在那偷偷挖了地道!”
“誰叫你每年到那時都發瘋,要考覈他的魔法知識水準,還逼他‘專心溫習’各類魔法書籍……啊!”虛空也跳了起來,“這麼說,我也想起來,好像每年一到那時書房都會丟失各類書籍,害我要對所有書做一次登記覈實,難道是……”
蕾娜斯苦笑道:“除他外,還有誰會這樣呢?”
“臭小子!(殿下!)”老酒鬼和虛空先對視了一眼,而後一起大叫起來,“你(您)給我等一下!”
話音未落,兩人身影已經如風般越過衆人的視野,消失在修伊所離開的方向。
“我聽不懂他們的話。”羅德莫名其妙地問道。“丟書、挖地道;這些事和修伊先生有什麼關聯嗎?”
瑪麗嘉有些尷尬地乾咳一聲:“先不說這些,您是否能告訴我們,修伊是怎麼教魔法的嗎?”
羅德答道:“應該和外面的方法差不多。一般在修伊先生來的那幾天纔開課,專門給我們講解各種魔法元素的應用分類和召喚方式,然後叫我們進行現場練習……”
“這樣你們就學會了?”瑪麗嘉的眼睛瞪得老大老大,“他沒有做親身示範嗎?”
“聽你這麼一說,我纔想起修伊先生是沒示範過。”羅德間接證實了修伊的魔法無能,至少表面上如此,但下句話又把衆人着實嚇了一跳,“魔法在修伊先生的講解下很簡單。雖然領悟力不同,學魔法也有很多不同,但至少每人都學會一兩樣魔法……比如我吧,我資質不高,學了十五年也只練合兩種魔法,就是風刃和飛翔魔法,至少它們最實用,在我搬東西和砍柴時用起來實在方便。”
“……用風刃魔法砍柴,用飛翔魔法搬運物件?”衆人的喉嚨都有點發幹,深深地無力感開始籠罩在大家身上。
這兩種魔法是很普通,但作用卻絕非如此。
風刃是初級攻擊性魔法,是拿來殺人用地,在戰場上,經常可以看見被風刃切得支離破碎的屍體和物件,但要把它和滿地劈得整整齊齊的木柴聯想到一起,對平常人還存在一定困難。
飛翔魔法就更不用說了,這是爲加快部隊移動速度,或改變部隊移動方式達成作戰目的地輔助魔法,有時這甚至是一種奇襲必備的基礎性魔法,可把它用在搬運一大堆桌子、椅子、箱子上,同樣是一幕很讓人感覺怪異的情景。
但從羅德所說的看,其他大多用於軍事的魔法,在這個地區的運用方式都該差不多,那問題就只出在修伊的身上了。
“我想插一句,修伊是怎麼告訴你們,風刃魔法和飛翔魔法用途的?”蕾娜斯小心翼翼地問起了關鍵,“他沒告訴你們,這些魔法的具體應用嗎?”
“當然告訴過我們,不過修伊先生說,具體用途要在實踐中擴展,所以我們就自己想了很多法子。每隔幾天,我們大家還會聚到一起討論這些新研究出的方法呢。”羅德的話自己覺得很正常,但聽到這些話的外來者卻一個一個翻起了白眼,“比如他說風刃魔法是砍柴用的,但只要控制好,拿來切火腿、肉絲也沒問題,減小風速與風元素密度的話,還可快速烘乾衣服。至於飛翔魔法,他說用來登山是捷徑,但搬運物件又或提升高度找丟失的貓狗也合適……咦?你們怎麼都昏過去了?”
當衆人因聽到如此荒謬理論而暈倒時,老酒鬼和虛空也找到了修伊,不過地點和情況卻有點怪異。
這裡是廚房,所以有竈,有水,還有鍋碗瓢盆,一隻裝滿冷水的大鐵鍋四平八穩地擺在竈臺上,看上去像是在準備燒水。
虛空和老酒鬼看見修伊時,他正看着這一切擺設出神,接着就聽見有人大喊一聲“南瓜”,站在修伊身旁,看起來瘦瘦小小、只有十六八歲的少年掌心中就飛出了一個指頭大的火焰彈,準確無比地投進那一大鍋冷水中,熱氣騰昇,無數氣泡爭先恐後地從水裡冒出,只是一瞬間那鍋冷水就變成了滾燙無比的開水。
兩人隨即下巴落地。
這、這是什麼?居然有人用魔法來煮開水?而且魔法咒語還是……“南瓜”?
“好,好,好!”背對着他們的修伊立即連叫三個“好”,看起來顯得非常高興,還極其親熱地拍拍那少年的肩膀,“凌鋒,你的魔法用得越來越熟練了,這也可以看出,你的確經常練習。”
“你跟我說過,有一天體會帶我去見識外面的世界,所以我要讓自己變得更強,那樣我纔不會成爲修伊大哥的累贅。”少年很認真地說道,“現在的我有這種資格了嗎?”
“有。”修伊沉默片刻後,做出了肯定的答覆,“我這次來就是履行這個約定,如果你願意。在我離開時就跟我一起走。”
“且慢!”老酒鬼緩過神來說道:“你想帶這孩子一起走?”
“我不是孩子!我今年已十八歲了!”少年立刻叫了起來,“還有,別用‘這個’‘那個’指代我,我有名字!我叫冷凌鋒!”
“那好,冷凌鋒小弟,我更正我的話,你並不是一個孩子。”老酒鬼隨即緩和了口氣,“但我想說,你知道修伊要帶你做什麼嗎?”
“知道,是找‘地獄鎮魂歌’用以開啓‘最終解放之徵程’,然後……”冷凌鋒的話才說一半,虛空和老酒鬼就大驚失色地一左一右捂住了他的嘴巴:“夠了!夠了!我們已知道了!”
對此修伊只是百無聊賴地打了個呵欠:“你們太多疑了,參與此次計劃的人都知道內容。凌鋒是最早參加這計劃的人之一,甚至比你們還早幾年。”
“你不是說,只有我們兩人知情嗎?什麼時候人又多出來了?”老酒鬼指着修伊的鼻子大叫道,“還有你在這裡教別人學魔法,我和虛空也矇在鼓裡,你到底還有多少事瞞着我們?”
“你沒問,”修伊一句話就把老酒鬼氣得有火發不出,“你們該清楚我非多嘴的人,沒人問時更是如此。”
“我知道,可殿下至少告訴我們一聲,參與計劃的還有其他人吧?”虛空在辯論上不是修伊的對手,只好放緩了口氣,“現在除我們和冷凌鋒兄弟外,還有幾人知道殿下的計劃?另外,殿下是否打算把計劃和盤托出,讓蕾娜斯小姐和倪劍他們也知道呢?”
“我不想他們介入,所以在他們接觸到核心前,我會想法使他們和我們分開。”修伊的眼神在那一瞬間顯得有點落寞,“至於還有幾人參加行動,這個目前還是秘密,就這樣吧。”
“不找齊所有人你就行動?”老酒鬼奇道,“現在不是已經……”
“我找凌鋒是履行約定,和最終方案發動前的總動員是兩回事。”修伊微笑道,“這麼說你滿意了嗎?”。
“……算了,你不想說誰也沒法逼你,我就只問這裡的事吧。”老酒鬼很頹喪地嘆了口氣,“你幫這裡的人是好事,可也沒必要瞞我們這麼久……難道我們這麼不值得你信任嗎?”
“我隱瞞你們,是因爲這裡發生的事不是善事,而是一樁交易。”修伊冷冷答道,“我救這裡的人並非全無條件。”
“殿下說笑吧,……”虛空面色微變,“凌鋒,他說的都是真話嗎?”
“是,修伊大哥拯救我們有條件。”冷凌鋒給了虛空一個完全違背希望的答案,“條件很簡單,就是在他需要的時候,把被他救的這條命還他,僅此而已。”
老酒鬼死死地盯着修伊,卻一字一句地問着冷凌鋒:“冷凌鋒,你可知道這約定意味着什麼嗎?”
修伊不置可否地淡淡一笑,似乎沒有爲自己辯解的打算,爲他說話的依然是冷凌鋒:“修伊大哥沒強迫我們,他當時所提要求只是‘如果可以回報,我希望能得到一些報償,何時償還又或者有多少實際價值不重要,我只希望自己做的事不會白費’。可那時我們什麼也沒有,除生命外,我們沒有可以回報他的東西,所以我們自己決定了這個內容,他也沒反對,於是一切就自然而然地發生了。”
望着冷凌鋒年輕,卻因這些沉重話語顯得滄桑的面龐,虛空和老酒鬼都沉默了下來。
他們不知道該如何評價這件事,世俗的對錯標準顯然並不適用於它。
“在修伊大哥幫我們前,這地方活着的人只是還活着而已,連自殺的念頭都沒有,一切早已心灰意冷到極點。”冷凌鋒的語調平穩而舒緩,但陳述的事實卻因爲這份淡漠而更慘痛,“把一切歸還我們的修伊大哥,他爲什麼沒資格接受這種條件呢?”。
於是,虛空苦笑:“我早知道殿下什麼都是對的,可爲什麼每次不經解釋,我都不能理解他所做事情的意義呢?”
“因爲他是修伊·華斯特。”老酒鬼用一個更苦澀的微笑回敬虛空,“我也早知每次都會被說服,可我一樣不理解他。”。
修伊淡淡微笑道:“遵從自己感覺來做事是我的行動模式。”
“聽你這麼一說是不怎麼難,”老酒鬼不禁無奈地一笑。“可是修伊·華斯特只有一個。我們不管怎麼想怎麼理解。都不可能成爲第二個修伊·華斯特的。”
“他們去那麼久,修伊老大該能活着回來吧?”望着虛空和老酒鬼消失的方向,米伯特憂心忡忡地說道,“老酒鬼的魔法攻擊可不是吃素的,以他剛纔怒氣衝衝的樣子看,老大有可能會被他烤成焦炭。”
“別替那擁有世上最強武器的男人擔心。他的舌頭是我見過最可怕的武器。我纔不信老酒鬼的魔法能比得上修伊的辯才。”倪劍語帶譏諷地笑道,“更何況,老酒鬼又非不分青紅皁白的人,只有答案不滿意時纔會訴諸武力。而你該知道,不論在什麼情況下,修伊都能造出一個完美無缺的答案。”
“你倒對我很瞭解,突然開竅了?”正當翼人如此評價修伊時,某魔族的聲音悠悠地從背後響起,“原因是我對你的特別指導嗎?”
“在脣槍舌劍下吃的虧難道不夠多嗎?怎麼說都該學乖了。”倪劍毫不意外地轉身,對着完全沒有任何損傷的修伊笑道,“這回又編了什麼理由?”
“我沒編,”修伊淡淡地把倪劍的詞鋒卸到了一旁,“凌鋒用事實替我解釋了一切,不信你問問。”
“凌鋒?是誰?”有點疑惑的問話之後,一名個子很瘦小的少年從修伊的身後閃了出來:“我的名字是冷凌鋒,替修伊大哥說話的人就是我。”。
“你們可以自我介紹一下,畢竟以後就是同伴了。”修伊丟下一句有如重磅炸彈的話後,把臉轉向羅德,“帶他走這件事,你該不反對吧,羅德?”
“和修伊先生一起旅行是凌鋒的夢想,所以您不該問我,能決定自己去向的人只有他自己。”羅德隨即浮現出欣慰的表情,“而且凌鋒和我的關係只是名義上的,我……”冷凌鋒的眼中隨之泛起一絲激動的淚光:“我不關心親生父母是誰,我只知道,是修伊大哥把奄奄一息的我揀回來,但把我養育到現在的人就是你,爸爸。”
“養育之恩大於生育之德,血緣關係無法抹殺你作爲他父親的資格。”不知爲什麼,修伊說這句話時有意無意背轉過去,只把背影留給衆人,“所以我才問你這問題……現在我只再問一次,我想把凌鋒帶走,作爲他父親,你能同意我這麼做嗎?”
“……謝謝。”望着正以期待目光看着自己的冷凌鋒,再瞧瞧面龐都泛起一絲感動神色的衆人,羅德有些哽咽地回答道,“我同意把我的……我的兒子冷凌鋒託付給修伊先生。”
“很好,那麼走時可以帶你離開。”修伊輕咳一聲,“大家自我介紹。”
“虛空,劍士。”虛空顯然不喜歡給自己加什麼修飾詞。
“沒名字,叫老酒鬼就成,職業是魔法師,”老酒鬼想起方纔冷凌鋒用火焰彈煮開水的情景,不禁又加了這麼一句“你該也是吧?”
“我不是魔法師。”冷凌鋒的回答很平淡,“我是亡靈法師。”
“噼哩啪啦”一陣連響,除了修伊和早知道冷凌鋒職業屬性的羅德外,所有聽到“亡靈法師”這名詞的人全倒在地上,男性基本是口歪脣斜的面孔嚴重變形,女性稍微好一些,不過慘白的臉色看起來像剛從死人堆裡爬出來一樣。
但這種反應很正常,甚至可以說,修伊和羅德的反應纔是極其嚴重的不正常。
亡靈法師,是一種在第一次神魔戰爭時期就絕跡的禁斷魔法職業,是以對魔法元素的“靈媒接觸能力”作爲魔法應用手段的高級魔法師。亡靈法師的魔法元素凝聚方式很特別,是採取與元素相融合的做法進行,所以不管是魔力釋放的效果,還是魔力凝聚的速度,亡靈法師都是普通魔法師和魔導土的數倍,使用起各種需要魔力極高的禁斷魔法來,也遠比其他魔法師要容易,是一種擁有極強作戰能力的魔法職業。
在某種程度上甚至可以說,一個普通的亡靈法師比現在的魔導師要強上幾十到幾百倍。可這也造就了該職業的悲劇結局。
天生就比同種職業的魔法師更強大,天生就可以學會魔法師不易學會的各種禁斷魔法,天生就可以比魔法師更輕巧地使用各種魔法,這天才的資質本身就是一個悲劇,特別是在這種資質本身就很罕見的情況下,更是如此。
大多數魔法師是平凡的,也是這平凡的人建立了魔法師的世界。但亡靈法師卻很少從凡人中出現,因此它的存在破壞了魔法世界的平衡,從一開始就註定要遭到魔法師界的排擠和壓制,亡靈法師想獲得魔法師界所承認的資格,幾乎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很多亡靈法師被排擠出魔法師的陣營,他們中的很多人索性把靈魂賣給了黑暗與邪惡,成爲了死靈法師或是亡靈術士。被排擠的苦悶和痛苦,在一堆堆散發着惡臭的腐朽屍骨中逐漸扭曲,最終演變成了對生者深切的痛恨與嫉妒,於是“亡靈法師”與邪惡掛上了鉤,一切都被充滿嫉妒的魔法師們,又或者是心靈被污染的亡靈法師轉移到了錯誤的軌道上。
但更致命的是,亡靈法師的能力是天生的,在人羣中出現一名亡靈法師的機率還不到十億分之一,而且亡靈法師所獨具的“靈媒接觸能力”需要特定的方式才能引發,在引發這種能力前,擁有這類資質的人完全和平常人沒有任何區別,除了能感應到這類資質的高級魔法師和魔導師外,一般人是無法察覺到一個未覺醒着的特異之處。
而這種“碰巧”撞上高級魔法師與魔導師的機率,也並不比出現亡靈法師的自然機率高多少。
大多數擁有這種資質的人,都在機緣錯過下沒有覺醒,偶爾幾個能修習這職業的人,更因爲魔法師隊伍本身原因而遭排擠,所以除那名在第一次神魔戰爭時期大放異彩的“血瞳法師”可洛特·奧羅外,在之後的歲月中各個種族的歷史上再沒有出現過一個像樣的亡靈法師。當然不可否認,同行之間互相嫉妒所導致的暗殺行爲,也是這種職業逐步消失的一個主因。可現在站在他們面前的冷凌鋒,正是一個亡靈法師。
“亡靈法師?老實交代!你又是從哪裡弄來的?”老酒鬼額頭青筋暴跳,這次他根本沒打算說理,一個箭步衝到修伊麪前,六十幾歲的老頭也不知哪來的力氣,竟然一下揪住修伊的衣領,直接就把魔族三皇子提到仍不斷抽搐的面孔前叫道。
修伊的話先抑後揚,讓在場的聽衆幾乎同時吐血:“嚴格地說,他是我用一張漁網打到的。”
這次連瑪麗嘉都無法忍受修伊的胡言亂語,“光之常儀”的優雅風範瞬間蕩然無存:“亡靈法師是能用魚網撈出來的嗎?”
冷凌鋒的語氣和實際生理年齡完全不成比例,眉宇間也比這年齡的普通少年多了幾分憂鬱和落寞:“的確是他用魚網撈到我的,十五年前的我只有三歲,那時我被父母或別的什麼人綁到一塊木板上,放在一條相對比較平緩的河流中漂流,原因是我有先天心臟疾病,如果那天沒有在河面上捕魚的修伊大哥,十五年前我就葬身在河流盡頭的瀑布中了。”
衆人的懷疑目光很快被修伊察覺到,修伊只有趕緊澄清自己並非閒極無聊,但解釋出的理由實在很牽強,在他帶着幾分誇張成份的語氣下,說服力更是欠缺了許多:“這個嘛……我記得,當時我已把水源淨化,讓居民進行自救生產是一種必要措施。接着我選了離污染地較遠的一條河流,對這裡的漁業生產進行實地指導,接着凌鋒就漂過來,我也順手練習了一下自己的佈網技術……”
“……我很想知道,除魔法和武術之外,到目前爲止你到底還有什麼事情是不會的?”在以怪異目光盯着修伊好一陣之後,眼中寫滿不可思議神情的倪劍終於問道,“藥物調配、武器機關設計、設謀佈陣、音樂演奏、繪畫詩歌、宗教哲學,還有催眠術、理財術和談判技巧,這些別人窮一生之力都研究不透的東西,你居然樣樣都會,樣樣都精通,而後現在連捕魚撒網你也會——曾經身爲魔族皇子的你到底學了多少東西?你還有什麼是沒學會的呢?”
“除去你說的那些後只有一樣,”修伊滿不在乎說了這麼一句,但聽到這話的人可沒法做到毫不在意,“生孩子!”
換別人說這些話,任何人都會認爲這是吹牛放大話,但如果說話的人是修伊就完全不同了,以他目前所展現出的能力和技巧看,誇大其詞這話似乎對修伊並不適用。
米伯特的臉色看起來像是風乾的橘子皮,不僅佈滿皺褶還扭成了一團,“老大,如果這種事也只算‘僅此而已’,這世上的人恐怕要因爲慚愧自己不學無術而去自殺了。”修伊大笑:“人哪那麼容易想不開,‘死’這種事想想簡單,下決心不容易啊!”
聽到“死”這個字眼,倪劍面部的肌肉忽地產生了一絲幾乎難以察覺的抽搐,望着修伊的眼神也變得有點怪異。但當他忍不住想說點什麼的時候,一直觀察着他表情的修伊立即丟給他一個淡淡的眼色,使翼人把某些話重新塞回了心底。
“你們眉來眼去幹什麼?”發現兩人交換眼色的小七叫道,“倪劍,你果然和修伊有了秘密協議,不然被修伊迫害最深的你,現在怎麼會和他打起眼色來……你到底做了什麼?該不會他給你什麼好處了吧?”
“好處?你以爲我會給誰好處嗎?”修伊的賊笑讓衆人頓時毛骨悚然,恰到好處地掩飾了倪劍神情的變化,“我說小七啊!你這麼懷疑,是不是也想我給你相等的‘好處’呢?”
“鬼、鬼才要你、你的‘好處’!”小七立刻口吃起來,“敬謝不敏,免了!”
“你不妨試試嘛!”修伊的表情看起來像是街頭的新產品推銷員,而小七則成了被“熱情”推銷的對象,“大家是兄弟,就別這麼客氣了!”
“第一,我不是你兄弟,你的兄弟是克羅迪、伊格斯、安蕾莉雅和尤格拉;第二,我認爲對你還是客氣點好,保持距離對我有生命上的安全保障。”小七非常認真地闡述着自己的立場,不過牙關間的顫音、微微發抖的蛇皮,以及到處亂轉向周邊衆人發射求救信號的眼睛都透露出了眼鏡蛇內心的恐懼,“我堅決、徹底、完全、必須要推辭你的‘好意’。”
“是嗎?那真可惜……”修伊目光陡地轉向窗外逐漸暗下的天色,眼中所流露出的戲謔神色讓衆人不寒而慄,不過說出來的話倒是中規中矩,“我不勉強你,大家還是先泡溫泉吧,很多事在鬆弛神經後會更易解決吧……你們說呢?”
“還是這句話最舒心。”老酒鬼重重鬆了一口氣,“不過從進來開始我就發現,這裡和一般溫泉不太一樣。因爲我剛纔沒有見到一絲溫泉該有的熱氣,這又是怎麼回事?”
修伊笑了,不僅眼神很怪異,連笑容都有點詭譎的意味:“你猜得果然沒錯,這裡根本沒有溫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