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均安樓,是昆州最負盛名的酒樓,它位於昆州內城,與金碧大街隔得並不遠,它樓高有三層,層層格局佈置都不一樣,而且都是出於名家手筆。
去過的人無不感嘆,裡面的一花一木,一桌一椅,一碗一筷,都擺得恰到好處,讓人望而去憂。
再加上均安樓遠近馳名的美食,據說這樓的廚子,都曾師從京兆尚食局的御廚,且都有一門看家本領,無論是蒸煮燜燉炸,還是滷醬糟烤薰,這裡的出品都令人回味再三,少不得要感嘆“三月不知肉味”也。
這樣奇巧的心思,加上這樣美味的食物,難怪均安樓這樣出名。
但是,光憑這兩點還不夠,均安樓遙遙領先其他酒樓的一點,還在於它良好的私密性和隱秘性。
這均安樓,並無大廳,有的,只是一間間廂房,而且廂房與廂房之間,繁深花木掩映,如果不是特別留心,根本就不知道誰者何人曾在這均安樓中。
“姑娘,這菜可合胃口嗎?比起夏詞的做的菜來,色相似乎還是差了一點……”秋歌爲沈寧夾起一柱菜,邊這樣說道。
“已經很不錯了……入口之食,過得去就好了,不一定要到極致的。不然就折了福分,這一點,你們都要記得。口腹之慾,乃小道爾。”沈寧笑着說道,她倒認爲這均安樓的菜尚可,與夏詞做的菜,各有所長。
沈寧這話,聽得隨伺的秋歌和秋書都點點頭,以示受教。其實她們仔細想一想,也覺得是這麼回事。
“姑娘。奴婢有一事,還是沒有想明白。爲什麼姑娘故意讓秋大哥露出馬腳,讓那彭公子知道跟梢的人是誰呢?”秋書的臉色微紅。輕聲地問着這個一直都想不明白的事情。
既然要查探彭公子,爲什麼還故意讓他知道查探的人是沈家呢?
秋書這些日子跟着秋歌。也開始接觸蚍蜉的事情了,心性倒是錘鍊了不少。只是她還是稚嫩,有一些關竅,她還是想不明白。
“秋歌,我們要查探彭瑾,是爲要和他合作。君子謂:與人交,誠有信。這信。是大有深意的,示弱,授人與短處,也是誠意的一種啊……”沈寧笑着說道。爲秋書解惑。
想必連山和秋梧連日來的跟梢,已經使得彭瑾心有慼慼了,這震懾之功已經做足了,那麼接下來要做的就是安撫了,必須讓他知道沈家擁有強大實力的同時。也並不是那麼無堅不摧。
不然,一個完美到毫無瑕疵的對手,他怎麼敢輕易去相信去合作?他不怕被啃得一根骨頭也不剩嗎?
人無疵不可與交,以其無真氣也,就是這個道理。
一張一弛。纔是權謀之道。
這點,沈寧早就悟透徹了的。她謀的,其實就是彭瑾這種對沈家的絕對信任之心,不然,她何苦要秋梧露出破綻?要知道,那個販賣藥材的老頭,也不是那麼好找的。
見秋書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沈寧笑了笑。知道這是靠時日之功的,這個中的深意,要靠秋書自己去領悟了,急不來。
秋歌倒是微微地笑了起來,再次爲沈寧夾了一柱菜,她就知道,姑娘做任何事情,都是有深意的,都是有用的。
在這一點上,她對沈寧有着盲目的信任和崇拜。
沈寧將秋歌夾的菜放入口中,感覺這均安樓的口味,真是不錯。只是不知道,隔壁的叔父和兄長,可會覺得這飯菜也如此美味?
沈寧所料並不差,沈則遠和沈餘守覺得這均安樓的飯菜甚是不錯。尤其是這均安樓的雲霧紅茶,入口甘香,餘味無窮,真是不錯!
沈則遠品了一口茶,眯起的雙眼和臉上愉悅的表情,顯示他真的很享受這均安樓的美食和好茶,只差沒有大聲讚歎了!
只是,坐在他們對面的彭瑾,心情就沒這麼愉悅了。他看着無比享受的沈則遠和沈餘守兩人,忍不住沉了沉聲音道:“不知道兩位請我前來,所謀爲何?哦,應該說,不知道沈家這些日子對在下的窺探,可還滿意?”
他的聲音有着壓抑的憤怒,俊俏的臉龐也有憤意。其實他不是那種喜怒形於色的人,只是想到自己連續多日被沈家窺視而無能爲力,想到自己原本想嚇一下那個盯梢的人的,沒想到卻被一個賣脂粉的老太婆嚇了一跳!
因此,彭瑾憤怒之餘,也有幾絲說不出道不明的不甘。那是一種技不如人的憋屈,令彭瑾心裡極不好受。
再看到沈則遠和沈餘守兩個人什麼話都沒說,只顧吃喝,彷彿不曾吃過這均安樓的食物一樣!他就不信了,以吳越沈家的地位,他們就沒有吃過好東西!
“賢侄稍安勿躁,你應該也知道。我們沈家並無惡意,此番邀賢侄前來,乃是想和賢侄談一筆生意,這筆生意,對賢侄來說,定是有利無害的!當然,我們沈家,也不會做無利的買賣,這次,就是想和賢侄談一談合作的……”
見火候差不多了,沈則遠收起了那副享受的表情,一臉正經嚴肅地說起了早已準備好的話語,只是他心裡有些感嘆:眼前這個年輕人,比起侄女兒來說,還是差遠了,不過,侄女兒是多智近妖,倒不能拿他和她相比了。
合作?聽了沈則遠的話語,彭瑾的臉色漸漸平和了起來,他開始平息自己的心情,試圖冷靜再冷靜。自己怎麼這樣沉不住氣?和自己以往真的太不相像了!看來紈絝演得多了,自己的腦子也不好使了。
彭靜這樣想到,腦子奇異地冷靜了下來。隨即,他也帶了淡淡的笑意問道:“不知道叔父說的合作是指什麼?晚輩一向吃喝玩樂慣了,倒不知道能和沈家合作什麼了……”
既然沈則遠口稱賢侄,他也順勢稱之爲叔父,大家都在打哈哈,誰也沒能勝誰一籌。這樣,甚好。
可是沈則遠不給他這個打哈哈的機會,只見肅了肅眉。一旁的沈餘守就很有眼色地接過話語道:“我們知道,兄長是在查探這個事情。卻因人力有限,尚未得知這事主理的人是誰。這是我們沈家送上的一點誠意,請兄長過目。”
沈餘守說罷,從身邊拿出了一個小本子,遞給了彭瑾。
沈餘守這副客氣的說話和舉動,令彭瑾有些摸不着頭腦。他看着那薄薄的本子,說是本子。也太過了,那就是幾張紙而已。
這是什麼?彭瑾猶疑地結果了那幾張紙,隨即將它攤了開來,待看清了那上面描述的內容。他的臉色猛地就變了。
這上面說的事情,就是剛纔他和鄭琰、蕭笙正在說的事情,鄭琰和蕭笙只想到了一個頭,尚未得知李家主理那個行當的人是誰,這李家就已經將那個人送上了!
怎麼會?自己想要插手進那個行當。也不過是最近的事情,沈家怎麼會知道?更重要的是,沈家怎麼會有那個本事,知道那個人是誰?如果是這樣,沈家爲什麼還要和自己合作?直接把那人端了不是更好嗎?
“我們沈家。志不在西寧道。這上面的事情,就是沈家和公子合作的誠意。我們知道公子和鄭公子、蕭公子都有意插手那個行當,沈家會助公子一臂之力!”沈則遠笑笑道。
這話令彭瑾再次心頭一震,連鄭琰、蕭笙在做什麼,沈家都知道,那麼,這兩個人背後所代表的意義,沈家也知道得一清二楚了?那麼,沈家,要的是什麼?
彭瑾的臉色不斷地變化,卻一句話也不說。良久,他的神色才平靜下來,把那幾張紙小心翼翼地摺好,放入懷中。
做完了這一系列動作,他才覺得自己的心平穩了血多,然後才問道:“爲什麼是我?“
“公子既然有心插手那個行當,就證明公子已經想明白其中的道道了。鄭氏和蕭氏插手進來,想必他們也是明白了的。大將軍地位尷尬,那十二萬西寧衛兵馬,纔是當中的關鍵。這,也是我們沈家會找上公子的原因。”
沈則遠說的,是大實話。如果不是因爲彭明義和他掌管的十二萬西寧衛兵馬,這昆州的局面,還不至於那麼艱難。
不然,以鄭氏、蕭氏的勢力,對付一個小小的昆州李氏,都算是殺雞用牛刀了,何至於會像如今這樣困窘被動,無處下牙呢?
“沈家,有何得着?”彭瑾又問道。他不相信,沈家會無緣無故相助於他,難道沈家也想在其中分一杯羹?
“你想得沒有錯。我們沈家,自然也會插手進這個行當裡面的,我們是代其辦事。”沈則遠指了指天,也沒有明說。
代天子辦事?可是,那個行當本來就是皇家的,如果沈家插手進來,就等於是從皇家錢袋子裡面掏錢出來,這怎麼可能?
彭瑾有些疑惑。
“上意如此,我們也難以明白。戶部這些年從西寧道的受益所得,不過十之其一。這點,纔是原因所在。”沈則遠說了一個名目。
可不是這樣?戶部的江成海,可不就是如此想的?沈家這一次西寧道之舉,是得了戶部的支持的,涉及的乃錢商大事。戶部,可不就是皇上的?戶部的意思,可不就是皇上的意思?
所謂見微知著,從沈家非凡的盯梢能力就可以知道,這沈家的水,必定也是極深的,有了沈家相助,自己要做的事情,定會容易得多。
彭瑾想到了自己的嫡母,想到了自己早逝的生母,也想到了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更想到沈家在京兆之勢,很快就下了一個決定。
“那麼,祝我們合作愉快吧。”彭瑾說道,舉起了茶杯,向沈則遠和沈餘守微笑道,算是定下了合作的基調。
彭瑾萬萬沒有想到,沈則遠所說的這個名目,是有大漏洞的。
沈家在西寧道之事,雖然經過了戶部贊同,卻是繞過了長泰帝這一關的。
等他知道這個事情的時候,距離這次的見面談話已經很久了,其時他已經和沈家牢牢捆綁在一起,脫離不得了。
當然,其時,彭瑾根本就沒有想過和沈家脫離了,相反,他還無比感激沈則遠和沈餘守找到了他,也無比感念在均安樓洽談的合作。
數十年後,當彭瑾垂垂老矣,想起年少時的風雲際會,向一衆兒孫描繪着當時的情景。
因爲這一次在均安樓,沈則遠和彭瑾的會面商談,定下了沈彭兩家合作的基調,算是找到了打開西寧道商路的鑰匙。
這次會面,乃是沈家在西寧道開創局面的最初踐行,也是西寧道商路能夠順利開拓的基礎,其意義是重大的。
後來史稱“均安樓之盟”,即爲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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