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帝后兩人來到了庸王、庸王妃的案桌之前,舉起了茶杯,庸王和庸王妃自是站了起來,站在了案桌旁邊,以和應帝后親睦。
就在這個時候,也不知道庸王妃是怎麼回事,身體突然直直往前衝撞了過去,她的手則是下意識地抓住前面的人,想穩住自己的衝撞。
可是,她的衝力太大,根本就剎不住腳,只能“砰”的一聲跌落在重華殿中。
而她慌亂中抓到的那個人,也被她拽着,重重摔倒在了紫宸殿中。
這一切,在極短的時間內發生,庸王妃跌在殿上,尚未知道發生什麼事情,就聽得旁耳邊有“啊……”的一聲驚叫,她呆呆移目看向一起跌倒的人,臉色倏地慘白。
原來她拽到的人,竟然是皇后左氏!左氏此刻也和她一樣,倒在地上,雙手捂住腹部,正在驚懼的大叫。
皇后身邊的大宮女春喜,則是吃力想把左氏扶起來,便流着淚大尖叫:“快來太醫!庸王妃把皇后娘娘推倒了!快喚太醫!……”
庸王妃把皇后娘娘推倒了!
這一句高聲尖叫,在重華殿內響起,所有的皇室宗親都聽到了這句話。他們眼見的事實,也是庸王妃突然往前拉着皇后倒下!
這個意外,在一瞬間出現,誰都沒有看清楚,這是怎麼發生的,就連庸王妃身邊的庸王,還在愣愣地拿着茶杯,春喜的尖叫他聽到了,可是他不能理解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隨即,他就反應過來,臉色也猛地煞白,手中的茶杯也“哐當”一聲摔到了地上。
景興帝似乎也被眼前的一切驚呆,隨即,他震怒地喝道:“庸王妃!好!你們真是好!衆目睽睽之下,竟敢殘害皇嗣!人來!先將庸王和庸王妃看管住!太醫,馬上將皇后送回坤寧宮……”
說完了這些話,景興帝的震怒似乎猶不能平息。他的雙眼閃着勃發怒意,冷冷地看了庸王和庸王妃一眼,然後說道:“皇后若是沒事就最好,若是有事……殘害皇嗣之罪,朕定不輕饒!”
說罷,他帶着內侍首領唐密,甩袖而去。
發生了這樣的事情,這重華殿中的家宴,自然不能再繼續進行了。皇室宗親們帶着疑惑和驚懼,跟着內侍們離開了重華殿,而庸王和庸王妃,依然一臉慘白地留在殿中。
哀王妃也跟着其餘宗親離開了。只是在離開之前,她看了一眼神色慘白的庸王妃,再看看重華殿匾額,露出了一個稀薄的笑意。
當年也是重華殿夜宴之時,她從雲端跌落地底。如今,這樣的事情又再一次上演,只不過,主角換成了庸王和庸王妃。不管當中有什麼真相謀劃,但是重華殿,依然見證着皇家的血肉模糊。
世有復惡,世無重華,纔會有重華殿,這個殿名起得真是貼切。
當晚,坤寧宮傳來噩耗。因爲皇后娘娘跌落之時,挫到了盤骨,直接影響到了胎兒,皇后流血不止,腹中胎兒保不住了,而且……
“而且……太醫說,皇后娘娘落下的……是個男胎……”唐密的聲音並不大,低垂着腦袋,不敢看向景興帝。
“什麼?怎麼會這樣?”聽到唐密的彙報,景興帝簡直難以置信,臉上露出了驚愕的神色,忍不住跌坐在御座上。
與重華殿中故意裝出來的驚愕震怒相比,這一次,他是真的了。怎麼只是跌一跤,皇后的胎兒就沒有了?況且,不是還有春喜在旁邊扶了她一把的嗎?不是太醫在旁邊守着的嗎?五個月的胎像,不是很牢靠的嗎?
胎兒……怎麼會沒有了?
他是想要栽贓庸王妃不假,可是,沒有想着連自己的第一個皇兒也搭進去的!他之前也問過太醫的,道是五個月的時候,只要護理得當,就算是跌一跤,也是沒有問題的,所以他纔會安排了重華殿那一齣戲!
就是爲了在所有皇室宗親面前,讓庸王妃和庸王百口莫辯!
如今,庸王妃和庸王,是被他看管起來了。原本是想着,皇后的身無恙,也會讓太醫宣佈皇嗣有損,定下庸王妃和庸王之罪的。當衆殘害皇嗣,這是所有皇族宗親都見到的事情,沒有比這個更有效、更直接了。
可是,他沒有想到,皇后的胎兒,竟然真的沒有了,這是怎麼回事?!
坤寧宮內,皇后左氏聽到自己的胎兒沒有了,不能置信地哀叫了一聲,隨即就昏厥過去了。坤寧宮現在是一片混亂。大宮女春喜,看着昏厥過的春喜,不知想到了什麼,忍不住瑟瑟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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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華殿中發生的事情,很快就傳到沈華善和左良哲等朝臣的耳中。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左良哲的面色極其難看,而後感到深深的憤恨。落胎的,那是他的孫女兒,落下的南胎,是左家榮華富貴的保障!
就因爲這個意外,都沒有了……
“去查!馬上聯繫坤寧宮中的春喜!讓她細細道來,這是怎麼回事!”左良哲牙齒緊咬,嘴脣上有了血珠尚且不自知。他一定要查清楚,一定要查清楚,究竟是庸王和庸王妃做的手腳,還是另有人別有居心!
沈華善聽到了這個消息,再一次感受到了當年《歸安圖》的冷意。
重華殿的皇家宴,他沒有去參加,自然不知道當時重華殿中發生了什麼事情,不知道爲什麼皇后就跌倒落了胎,而牽涉其中的,竟然是庸王妃和庸王。
真相,從來就不重要,重要的,是事情的結果。
沈華善可以想象得到,這個事情後續的發展,會是什麼。庸王和庸王妃已經被看管起來了,如今皇后的胎兒又沒有了,等待庸王和庸王妃的,會是什麼?不言而喻。
儘管知道這後續的發展,他卻不能阻止這個事情,因爲它已經發生了。這一刻,沈華善感到無能爲力,也感到無盡的悲哀和悔恨。
這個少年天子,和當初的十二皇子真的是不一樣了。爲了定罪庸王妃和庸王,他竟然會拿正宮皇后和皇子爲誘餌,他怎麼做得出這樣的事情?那是他第一個皇兒!君上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卻不能不親親,不親子!
而且,長泰帝七七祭奠剛過,他就做下這樣的事情,殘害骨肉至親,他就這麼迫不及待?爲達到目的,不擇手段。這樣的君主,讓沈華善感到心寒。這,還是自己要一力輔助的君主嗎?
沈華善長嘆了一聲,覺得時間無比緊迫,西寧道和嶺南道的事情,腳步一定要加快再加快了!
皇后娘娘落胎這樣的大事,根本就無法掩得住,第二天早朝之前,朝官們基本都知道重華殿的事情了,看向左良哲的目光充滿了同情:這樣的榮華富貴,還有幾個月就落地到手了,怎麼就沒有了?
他們當中,不是沒有人猜測當中的真相。怎麼就那麼巧,庸王妃會推倒皇后娘娘?這當中是不是另有內情?內情,是什麼,他們卻不敢深想下去。
從皇上頒發第一道旨意開始,這些官員們就在猜測,皇上這是要拿庸王和憫王開刀了,不然,爲什麼非要召他們返回京兆?
可是他們沒有想到,事情竟然會在這麼快,先帝的七七祭奠剛剛過呢;他們也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事情,沒有的,可是皇上的第一個孩兒,皇上不會那麼狠心吧?
他們不敢深想,也拒絕相信。雖然庸王和庸王妃脫不了罪,但是皇上沒有了皇兒,這個做法,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皇上會這麼蠢嗎?
會吧?不會吧?
他們不知道,只是靜待着事態的發展。
事態的發展,沒有超出他們的意料之外。皇后落了胎,皇上無比震怒!天子一怒,自然就要有人承受這漫天的怒火。
在皇后落胎之後第三天,景興帝宣佈了對庸王的處置:“庸王及庸王妃心存歹毒,謀害皇嗣。其罪惡行,令人髮指……褫奪庸王封號,貶爲庶人,圈禁庸王府,非詔不得出!庸王封地,賦稅仍歸昭通……”
這個結果,又是令朝官一愣,就連沈華善,也微微愕然。庸王和庸王妃出了這樣一個事情,竟然還只是囚禁庸王府。他原先以爲,景興帝會趁機重罪庸王的,甚至有可能直接要了庸王的性命。
畢竟,殘害皇嗣,這是一條重罪!卻沒有想到,皇上會這樣輕輕放下。
只是圈禁而已,性命還在,庸王府的血脈也還在,這比他之前的設想好太多了。皇上,究竟在想什麼?
“皇上,庸王和庸王妃已經送回庸王府,另有金吾衛的士兵守着。若無皇上的旨意,庸王和庸王妃必定不能離開庸王府半步。”紫宸殿內,唐密正在向景興帝稟告着庸王和庸王妃的行蹤。
“不必守得別那麼牢緊……這樣,他怎麼會有可乘之機?”聽了唐密的稟告,景興帝陰寒着臉說道。
爲了庸王,他失去了一個皇兒,只是將他圈禁,怎麼可以滅了他心頭的怒火?此時,景興帝怎麼都不會承認,這個皇兒之所以失去,不是和庸王有關,而是和他自己有關。
他心中堅信的,是因爲庸王,他纔沒有了皇兒。
是以,他一定要讓庸王血債血償。
這就是帝王的心思,雖然無比荒謬,卻也無比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