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泰帝梓官發引之後,在中書、門下、尚書三省官員的奏請下,司天臺定出三月初三的吉日,是爲太子登基之日。
三月,天氣早已回暖,春臨人間。在這之前,中書省早就擬定太子即位詔書,仍然出自沈華善手筆,這樣的重典大章,京兆朝堂還真沒有多少個人可以駕馭得了。
到了三月初三之日,中書令韋景曜在含元殿前宣讀了即位詔書,詔曰:
“惟天輔德。所以司牧黔黎。惟後守邦。所以奉承緒業。稽三代傳歸之典。寔百王善繼之規。洪惟先皇帝紹二聖之丕圖。膺三靈之眷命。仁臨區宇。澤浸昆蟲。誕揚清靜之風。聿致和平之治。適屬承祧之始。宜覃在宥之恩。可大赦天下。云云恭念夙侍聖顏。備承寶訓。凡百機務。盡有成規。謹當奉行。不敢失墜。更賴宗工良佐。中外具僚。鹹竭乃誠。以輔不逮。佈告遐邇。鹹使聞知。”
韋景曜雖然年邁,然而這即位詔書宣讀起來的時候,依然中氣十足,含元殿前,文武百官將此即位詔書聽得一清二楚,心中不由得生起滿懷豪情,暗道定當竭心盡誠,做宗宮良佐,輔助新君。
當然有些神思跳脫的官員,聽着這樣的即位詔書,會有不一樣的想法,比如集賢殿的古文瀾,內心就在想:中書令韋大人每每託病不朝,如今話語聽起來雄渾有力,可見還真是“託”!
(滿頭黑線……)
太子穿戴袞冕,在太常卿季子白的引導下,緩緩升陛而上。隨着他的上升,日月星辰十二章袞服煥發出光彩,在朝陽中更顯奪目。到了殿前,他轉過身來,透過十二旒冠看着丹陛之下,跪伏着的羣臣,眼睛略微眯了起來。
就是這樣的感覺,他終於再一次體會到了!在被冊封太子之時。當時他透過九旒冠,看着底下的羣臣,就有睥睨天下的感覺。
如今,他站在含元殿前,底下,是他的臣子,大永,是他的大永,天下無人可與他比肩!這種高高在上,天下至權握在手中的感覺。令他心血都沸騰起來。藏在袞服裡的手指。都在微微顫抖。
這樣的感覺,只要經歷過一次,就像上了癮一樣,從此掙脫不得。權力的誘惑。沾之即不能捨,何況這天下至高的皇權?誰欲從朕手中搶過這皇權,朕,定必誅殺之!
他這樣想道,然後揚聲說道:“衆卿平身……”,至此,稱臣爲卿,君臣之分已定,他就是大永的新君了。
即位詔書已頒下。太子於三月初三日登基。隨即,中書省又頒下了改元詔書。經朝臣集議,由司天監君復樂卜定,改長泰年爲景興年,以明年爲景興元年。以示新君新政。改元詔書曰:“以奉正朔,更民於此,永保大永延鴻之祚。”
是以太子登基,改元景興,是爲景興帝。
長泰四十三年春天,大永王朝迎來了新君景興帝。景興帝即位之後,天下七大道時有兵匪作亂,民心也略有動盪,但這些都是小亂,沒有引起什麼問題。在當地官員的治理、鎮壓之下,這一點小動亂根本翻不起什麼波浪。
京兆這裡,就更不用說了。長泰帝爲景興帝留下了七位顧命大臣,就是爲了輔助景興帝主理政事,穩住京兆朝局。這這個人作爲大永朝堂的中流砥柱,自然頂住了新君即位時的震盪,京兆朝局看起來風平浪靜。
其中,韋景曜和蕭厚仁,是長泰帝最看重的兩個朝臣。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在,長泰帝餘威就在。他們的作用,更多是在這一年,只是過渡作用。按照大永官制,他們明年就必須要退了。
卞之和、沈華善、左良哲、衛復禮是作爲景興帝的肱骨而存在,這四個人在朝官中的威望很高,影響很大。他們牢牢輔助着景興帝,使得景興帝的政令能夠出得了宣政殿,並通過中書、門下、尚書三省下達天下。
魏延慶和七萬金左右衛,是景興帝的軍事力量,也是朝局得以順利過度的最根本保障。雖然京兆沒有大動亂,但是小打小鬧肯定有,金吾左右衛最近也頗爲忙碌。
在衆位顧命大臣的齊心協力下,皇權平穩地來到了景興帝的手中。
景興帝即位之後,頒下的第一道旨意,不是爲京兆朝局政事,也不是爲了後宮充盈,而是,和長泰帝龍馭上賓有關!
他的這道旨意,是發往西寧、劍南兩道的,具體是發往雲南昭通和甘肅岷州,這兩處,是庸王上官承佑和憫王上官永平的封地所在。
旨意就是召這兩位分封王回京兆,參加先帝的七七大禮,以表爲臣爲子的孝心!同時,也是爲了敘皇家骨肉親情。因此,讓兩王帶着他們的家眷回來 盡孝心 盡臣義
景興帝這個旨意一出,沈華善就略微變了臉色。這個旨意,沈華善之前沒有聽到半點風聲,他也沒有想到,景興帝會在這個時候召兩王返回京兆。
長泰帝四十年,長泰帝在冊立太子的同時,也將幾位成年的皇子分封爲王,還對這個分封王作了種種限制,規定諸王府不得設府兵,封地賦稅三一可用等等,同時還規定,諸王非詔不得入京兆的。
如今,哀王上官長治已薨,只剩下的庸王和憫王,他們都是沉寂了的,分封之後這兩年,根本就沒有聽說過這兩王的動靜。
如今,皇上爲什麼突然會想起這兩王來了?還下旨讓他們攜家眷返回京兆?表面上說,是爲了先帝七七之禮,是爲了皇家骨肉親情,實則,真的是這樣嗎?
沈華善一時不能確定,心就提了起來。雖然不清楚景興帝爲什麼會下這樣的旨意,但是這理由,太充分了。先帝的七七大禮,身爲先帝兒子的庸王和憫王,返回京兆哭臨致祭,是義禮之事。
不止沈華善心裡有種種考量,其他朝中大臣,如左良哲,他就在想着,爲什麼皇上會突然召這兩王回京呢?是爲了七七大禮,還是爲了……想到這裡,左良哲的臉色有些變化,“斬盡殺絕”這四個字,卻不敢深入想下去。
或許是自己多想了,皇上剛剛登基,正是一切求穩的時候,怎麼會在這個時候,引起干戈呢?左良哲自我安慰道。卻打算,返回家中之後,得讓妻子前往坤寧宮一趟了,不知道皇后娘娘是否知道皇上的心意。
韋景曜皺着眉頭,卻是冷然地看了一眼景興帝。帝王之心,如此急不及待!這纔剛剛登基,就詔令諸王回京,幾十年的權臣經驗告訴他,這裡面,定有文章!若真是他想的那樣,他少不得要出言一番了。
想到這裡,他出列,奏言道:“啓稟皇上。昭通、岷州兩地,離京兆甚遠。恐怕不能在先帝七七之期趕返。況且祭如在,諸王在封地哭臨致祭,這份孝心也當在。故臣以爲,召諸王返回京兆一事,不急在這一時。”
韋景曜是先帝的中書令,還是先帝留下的顧命大臣,身份和官職擺在那裡,他出列說這樣的話語,正是份屬之事。但是這話,還是讓沈華善訝異了。韋景曜,不是一向抽身事外的嗎?這話,不像是他的風格。
高高端坐的景興帝,也沒有想到,出言的,會是一向萬事不理的韋景曜。他沒有說話,只是略略掃了一下羣臣。
隨即,就見卞之和出列了,他反駁了韋景曜的理由:“從軍道而往,詔令送至昭通、岷州,也不需多少時日。若是諸王接旨之後,沒有耽擱,定必能趕得及。在分封地致祭,又怎及得上在京兆哭臨呢?況先帝大行之時,諸王並不在京兆,倒不能泯了天家骨肉親倫。”
見到是卞之和出列和韋景曜相爭,沈華善心中怪異的感覺更甚了。卞之和,又是卞之和!
他和謝同甫、西寧道之間的勾連,沈家尚未查探清楚,總覺得此人,難以估量。如今聽這話語,卞之和分明是在力挺景興帝,他什麼時候,對景興帝如此純誠了?
“兩位大人都言之有理。朕身爲先帝子,又與諸王骨肉手足之連,對先帝的追緬,每每躬自有傷。想必諸王,會樂意返京的。況德太妃尚在京兆,親倫之心,也當有之。諸王返京,乃朕之心決。”
在這個事情之上,景興帝不想和稀泥了。這個事情,他尚在含元殿前的時候,就已經定了主意。現今他將理由只壓在天家骨肉親倫上,其餘什麼也沒有說。難道身爲臣下的,竟然會阻止帝王親倫不成?
果然,景興帝此言一下,韋景曜眼神便黯了黯,卻再無別的話語可說。
“衆卿可有事啓奏?有則啓之,無則退之。”景興帝端坐在宣政殿當中,這樣問着朝臣。見到諸臣皆默,便下令退朝了。
就這樣,景興帝的第一道旨意,就發往了昭通、岷州,召兩王返京!
不知道兩王接旨之後,會有什麼反應。但是沈華善覺得,這節奏,太快了,他忍不住憂慮。
皇上即位,會給朝堂帶來什麼變化?這些,他有所預見,卻作不得準。如今,這召諸王回京,就是其一。
只能再看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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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更!即位詔書這種高大上的內容,我是寫不出的,抄了宋仁宗的即位詔書,略有刪改……祝大家週末愉快!熊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