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穩實的馬車轆轆離開蜀國都城,隨着這輛車的離開,與此同時四面八方有着無數量馬車朝着不同的方向離開蜀都,走在人來人往的大道之上,常見的老馬,磨損的僵繩,普通的馬車,凹凸不平的車身,車窗外的簾布粗麻所制有些年份,所有一切由內而外,這是一輛任何人都不會懷疑的車輛,平凡的根本沒有人想看多一眼。
“找到沒有?”正廳之上,蜀太子臉露寒色,濃濃的威壓壓着底下的人根本不敢擡頭,青一色所有參加婚禮的賓客如數被他困在此處,就在他的眼皮底下了。
“城內上下搜查不見蹤影,有人曾見過一道紅色身影出現在客棧門口。”底下一茗皮肉緊繃着,如實稟報。
“客棧?什麼客棧?”指尖用力,手中玉杯瞬間化爲灰燼。
“阿容客棧。”
阿容客棧?蜀太子眸子一沉,轉念之間想到了江陵的醉月樓,洛陽那阿容客棧,如此一想,發現名爲阿容客棧的地方還真不少,阿容、客棧,這不明擺着就是她?那個媚惑天成的男人竟然是她的人?司馬維身邊的王衍,符文宣身邊的巳磊,謝容在這三國之中放了多少了?有多少權貴身邊的寵信是她的人?手段之高明,目光之深遠,光是想想,蜀太子就氣的打顫,竟然讓她逃了,眼睜睜的從自己身邊走了。
不,不可能,能俘虜她一次,就能俘虜她第二次,容兒,你是孤的,你是孤的太子妃。
“三皇子,你竟然養一個叛徒,你覺得孤該治你何罪?”目光落在符文宣身上,蜀太子陰戾道,若非是他留一個奸細在身邊,他的太子妃又怎麼可以離開?
“胡說八道,巳磊根本沒有去過什麼客棧,太子在抓不到犯人之前不要想着將罪名按在本皇子的人頭上,誰知道會不會是你那太子妃將我的人帶走了,好讓本皇子背這個黑鍋。”符文宣高大粗獷的身形不動如山,臉色並沒有比蜀太子好上多少,他的人莫明其妙的消失了,你說他的心情能好嗎?
“哼~!難道你不知那阿容客棧就是孤太子妃的產業,而你寵愛的那個人不過是太子妃的手下?你說他沒去過?有何證據?”蜀太子冷笑,完全跟瘋狗似的逮住人就咬。
“巳磊與本皇子一起將近四年,從來沒有離開過一步,你說的這些話誰信?符文玉不要以爲尊稱你一聲太子,就以爲自己真是個什麼東西了。”符文宣同樣冷若冰霜的直視,這蜀國只是他不要的而已,不代表他沒有能力,更不代表區區一個遠道而來的太子就可以將他如何了,休想在此污衊他的人。
兩人冷目相對,在一衆大臣的目光之下撕破臉皮的對持着,一個三皇子從來都是爲了男寵可以做任何沒邊的事的,而如今竟又出一位爲太子妃而震怒的太子,這皇室僅剩的兩位繼承者竟還要開戰不成?外面戰火不斷,裡面就不要內亂了吧!
“稟太子,在阿容客棧發現暗道。”就在此時一名屬下匆匆入內,打破了雙方堅持的局面。
“追~!”
“查~!”
蜀太子與三皇子兩人同時開口,神色冷霜那一瞬那竟有幾分神似,真不愧爲兄弟。
“哼~!”符文宣側身離開,他根本不是爲了討好太子,還是爲了讓人不懷疑他,他是要抓到那跟太子妃一起失蹤了的男人,居然消失無影無蹤了,若讓他抓到他定然要綁在牀上讓他哪裡都去不成。
可惡,那太子妃自己跑了就跑了,竟然將他的男人也拐走了。符文宣一片寒冰,完全無視那些暗衛,旁若無人的離開,只留下一個狂野霸道的身影給他們。
難怪昨晚一副要生死離別似的熱情,難怪他嘴裡說着什麼‘明天要注意性命危險’之類的話,那人、他早就計劃好了是吧,早就計劃好了要離開了。
“碰~!”泄憤的一拳將太子府門外的石獅打碎,可惡,竟然離開了,竟然敢拋棄他,離開他?
“我追百越國,你查吳、晉,你要你的太子妃,我要我的巳蛇。”停住身形,轉身望着裡面那還穿着大紅婚衣的太子,兩兄弟首次合作了……
“駕~!”前往百越國的官道之上,一輛馬車搖搖晃晃的前進着,走十里便要休息一翻的老馬,老驥伏櫪志在千里一般,走走停停的上路着,外面丑牛赤着上身腳穿草鞋,嘴上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偶爾給它一鞭過過手癢,當着自己的馬伕。
“山有扶風,隰有荷華。不見子都,乃見且狂……山有鬆目,隰有狡龍,不見子充,乃見狡童……”馬車之內,只聽得媚魅過人清脆如珠落的聲音嬌媚傳出,唱的絲絲入扣,明媚且憂,即有相思之憂,又有相思之甜,且惑且誘,引人入醉,單憑閑時清唱便可引人入勝,巳蛇的媚術足已大成,聽得連對他很是不屑的丑牛都手指輕點跟着節奏。
驀地便想起,當年初識,辰龍彈奏、巳蛇吟唱、百里越吹笙、他縱劍長空,謝容從於卯兔他們之間飲酒作樂,當初何等歡樂無憂,眨眼經年,竟變得如同蒼海桑田,斜光微微落在後面,心中泛痛之餘對於世間難求的吟唱感到一陣煩悶。
“別唱了。”丑牛抖着僵繩,令得整輛馬車跟着顫抖着。
“作死了,還讓不讓人家活?”馬車之內巳蛇聲音一頓,一腳踹車牆上,那脆弱的木板發出脆弱的碎裂聲。
“你閉嘴,唱這麼久你也不嫌累。”果然他就跟這人妖八字不合。
“累不累又不用你操心。”巳蛇橫眉豎眼,太不識相了竟敢打斷他唱歌,多少人想聽都聽不到呢。
“你若是閒着無事便去後面陪公子。”說罷又一鞭抽在馬背上,此時看來有些像發泄。
“你要攔得住你就去攔,扯上我作甚?”巳蛇話語一落,兩人都不作聲了,目光落在緊緊跟着馬車後面的人兒,向來無心無肺人此時此刻心如同被大石壓着,沉的有些喘不過氣來。
早在兩天前,從謝容可以輕鬆走動之時,變便成這副模樣了,每日跟在馬車之後跑步,實在堅持不住便走着,總之再也沒有回到這馬車之上,早上從馬車開動之時,直到晚上入睡才停止,除去平時的休息便一直沒有停過的跟在馬車之後,那瘦弱嬌小的身形,迎柳扶風贏弱無比,看得他們都以爲她隨時要倒下,卻不想她足足堅持了兩天,仍然沒有放棄的念頭。
望着臉色越來越蒼白,身形越發贏弱的謝容,可苦了前面坐在馬車之上的兩人了,雖然,謝容曾經用過更爲慘忍的手段訓練過他們,那魔鬼式的訓練對比現在這區區跑步,根本就算不得什麼,然而,這只是對於他們而言的,可不是對他們那身嬌肉貴的公子而言的。
謝容是什麼樣的一個人?除了現在那女兒身的事不提,他們初識之時,謝容可是身中慢性之毒,早已病入骨髓,那副模樣早已一步三搖,走路都喘氣,平日更是嬌貴奢華,能坐着不站着,能躺着不坐着,懶得來之餘又嬌貴無比,吃喝用度無不是精緻奢華的,一來是她習慣了要麼不用要麼用最好的,二來是她身體差不用最好的根本就是在自殺,這樣的一個公子如今卻自己一聲不吭的,自己跑去鍛鍊了。
這不相當於打他們的臉嗎?
他們要保護的人,他們要守護的人,需要做這種苦力麼?需要去受這種體力的苦嗎?
若是以前他們敢說‘不用’。
如今卻沒人敢說這話了,寅虎在護國公府後院被擒,雖然不是巳蛇所說的一招便被擒了,然而十招跟一招又有何差別呢?他就是被擒了,被人輕輕鬆鬆的擒了,無法帶人及時前來緩助公子,再有他丑牛,身形不離的跟着公子在漢中,竟也讓人從他眼皮底下將人帶走了,直到最後沒將公子救回來,反倒是公子救了他一次。
完了,公子這種行爲是不是說她已經不相信他們了?她將不需要他們了?
握鞭的手攥緊,丑牛心裡極度不舒服,公子再也不打算將後背交給他們保護了,因爲他們根本沒有保護好公子,公子選擇自己訓練也不再相信他們了麼?
“爲何這麼瞞,人家好想殺人吶。”同樣馬車之內的巳蛇也煩悶不已,感覺渾身上下都不得勁兒了。喔,那在塵煙之中曲着腰走着的人真的是他的貴公子麼?這種自我懲罰遠比懲罰他們還要難受啊,公子你若不泄氣給人家兩刀發泄一下得了,這樣折騰自己,簡直就是在凌遲他的心。
“公子,奴家給你擦汗。”馬車選了一個陰涼的地方停下,巳蛇便飛快下車往謝容跑來,空中揚起一陣清香,巳蛇一邊爲謝容擦汗,一邊將功內輸出傳入她的身體,助她緩解身形。
“我無礙,你有內傷不必動內力。”謝容輕喘一口氣,推開他的手,搖搖痠痛的關節,望着前方休息的丑牛,擡腳走過去,這兩天下來她這身體痛的感覺就是骨頭都斷了只有那皮肉還連着,期間無數次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堅持下來的。
“來了。”丑牛忍住不動望着眼前跟流氓差不多的謝容。
“嗯,痛死了。”謝容接過他手中的水,不客氣的坐下,早已沒有一絲貴公子模樣了。
“又沒人讓你這麼做。”低喃着,卻讓謝容聽見了。
“是啊,不做我還真不知道自己弱成這個模樣了,若不動一動,再過兩年走路都要人擡了。”前世拉鍛、野行軍她還跟去過幾回的,這輩子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你這樣小心把自己折騰沒了。”所以不要再這樣了,回到車上吧,回去操練他們也行。
“放心,我心裡有數,堅持一個星期就好了。”到時候再負重鍛鍊一下,總能把身手練回來的,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哪裡都是靠山山會倒,靠水水會流,現在醒悟還不遲,起碼也要有能力拿起大刀自保。
“……”兩人齊齊啞火,只覺得胸口大石越壓越重。
“你要這樣走回江陵?”巳蛇靠了上來。
“放心,前面慢些,後面我會走快些的,你們通知所有人回江陵等我。”飲下一口水,謝容完全沒有要怪罪他們的意思,事到如今她自知是自己的失誤,他們並無錯。
“對了,寅虎在護國公府脫危沒有?”護國公府後院,該不會是遇到那神出鬼沒的伊公了吧?
“管他作甚,他那是自尋死路,我看他根本就是故意的。”巳蛇不滿之極,這個時候公子還關心他生死幹嘛,讓他死了算了。
“沒有,但沒有危險。他能傳消息出來,但人被困在護國公府了離不開。”丑牛淡淡道。
“如此暫且不理他,讓其餘人員回江陵等我。”謝容手臂一頓,眸光深處閃過什麼又飛快被掩下。
“是。”
“我們上路吧,時候不早了。”目光搖搖而望,如墨眸子深處有着無人能懂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