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津寨就像釘在薩摩半島末端的一顆釘子,雖然小卻扎得極深,叫人難以連根拔起,從海上正面進攻坊津寨的意圖失敗後,北九州聯軍又決定登岸夾攻!
不過一旦登岸在陸地作戰,北九州商盟的水師優勢就會消失,何況島津家在岸上有沒有設陷阱誰也不知道呢,北九州的豪族們顧慮着這些,便誰也不肯出頭冒險。
就在衆人猶豫不決時,龍造寺與徐海相繼請纓,表示願意領頭登岸,東門慶見二人勇敢,心下甚喜,卻留下了龍造寺不讓動,命徐海領了五十人先行上岸探路,跟着又以唐秀吉作爲登陸夾攻的主將。
薩摩半島的內陸深處,島津家的忍者正注視着這一切,他們迅速將北九州聯軍的動態通知後方,島津家的重臣本田薰親帶着五百兵馬在岸邊監視,卻不出擊,只是派了人到島津貴久所在的伊集院一宇治城報信,道:“北軍忽然將船隻移近,怕是準備登陸夾擊坊津寨!”
新納忠元不悅道:“本田大人在幹什麼!主公派他巡岸,不就是要他將北軍攔在水下嗎?北軍要上岸他居然也不攔截,卻先派人來報信——戰機稍縱即逝,等我們這邊回覆了他,北軍早就登陸了!”
島津貴久哼了一聲,道:“薰親沒有做錯!他們既要登岸,一定會用炮火開路,在海邊糾纏,又沒有厚牆作掩護的話對我們很不利!”
島津貴久的兒子島津義久這時才十四歲,卻已十分聰明,問道:“父親是打算拿坊津作誘餌嗎?”
“誘餌?”島津貴久道:“就算是誘餌,那也是帶刺的鋼餌!坊津寨雖然小,但前後都築得十分堅實,寨內糧草又足,東門慶就算有一萬大軍,從海陸兩路前後夾擊坊津寨,也不見得就能很快得逞!我恨不得他們全軍上岸,到陸地上和我們決一雌雄!先讓他們上來再說吧!”
另外一個重臣伊集院忠朗道:“雖然如此,但也不能讓他們上岸上得這麼輕易。”
島津貴久道:“薰親久經戰陣,應該知道怎麼做的。”
伊集院忠朗道:“怕就怕薰親的兵馬不足。”
新納忠元和島津義久一聽都出列請命,願領兵馬去增援,島津貴久卻怕他們年少氣盛、立功心切,另派了更加穩重的山田有德率領八百人出城與本田薰親會合,又囑咐道:“若對方有意登陸作戰,又沒有露出致命的破綻,就讓他們上來!坊津丟了也不要緊,我們堅壁清野,在伊集院諸城嚴陣等待他們!”
島津貴久等還在商量時,唐秀吉早已登陸了,在貴久的縱容下,徐海的先行隊伍平安上了岸,吳平所預備的火炮掩護竟沒用上!跟着唐秀吉率衆登陸,徐海建議馬上從後面進擊坊津,以配合吳平在海上的攻勢,唐秀吉卻否決了他的建言,行動得十分謹慎,幾乎是每走一步之前都要先伸出腳去踩兩下看看有沒有陷阱,竟是一副隨時要逃回船上的樣子,本田薰親的人伏在暗處,見唐秀吉行動得如此細心,無隙可乘,便按兵不動。
上岸之後,唐秀吉也不急着進攻,卻先在坊津寨後部駐紮下來,一千多人環列成營,又挖坑又斬木的,也不知在鼓搗什麼。徐海連番請戰都被他拒絕。
本田薰親見他們纔上來這麼少的一點人馬,就算吃了他們也影響不了大局,加上坊津寨尚無危險,和山田有德商量過之後決定耐心再等等看。
唐秀吉上岸後磨蹭了好久,這才發出信號,攻擊坊津寨後門。同一時間裡吳平亦在海上發動總攻!
島津家對曾創造肥前大捷的東門慶本來頗爲忌憚,鐮田政年一開始也是跼蹐不安,但打過一仗之後便有了信心,心想什麼大明豪傑、東海名將,其實也不過爾爾。這次吳平與唐秀吉前後夾擊,但有了上次的勝利打底坊津寨內士氣高漲,鐮田政年指揮若定,分配人手同時防範前後,雖在箭矢紛飛之間也守得有條不紊,來自海上的攻擊雖然猛烈,可也沒什麼新的招數,甚至連炮火也不捨得轟了,而來自陸路的進攻更是出乎他意料之外——不是出乎意料的強,而是出乎意料的弱!
本田薰親和山田有德在遠處但聽噼裡啪啦像是鐵炮在響,咚咚隆隆乃是戰鼓在擂,又見塵土飛揚,遮天蔽日,都道坊津後門必是好一場廝殺!海上陶隆房等望見,也覺陸路上戰意甚濃!誰知夾擊了半日,坊津寨依然分毫不動!本田薰親連聲讚歎,道:“沒想到鐮田居然也是一個韌勁十足的名將啊!前遮後擋,打得這麼激烈,居然到現在還不放求援信號!”
他們哪裡知道,鐮田政年此刻根本就不覺得吃力!前門攻勢雖強,但因省了炮火,威脅反而不如上次來得大,後門雖然折騰出老大聲響,可唐秀吉竟是雷聲大雨點小,只在那裡大鬧,並沒有真正地進攻!那噼裡啪啦的聽來似是鐵炮,但哪有一顆鉛子射進來的?再一細聽,倒是像鞭炮多過像鐵炮了。所以鐮田政年的心思主要是放在前門,只是擔心對方有詭計,不敢輕忽而已。
這場前後夾擊戰中吳平在一日之間發動了三次進攻,全都無功而廢,東門慶讓北九州與山口周防的豪族準備上岸增援,但命令甫下,這個暈船,那個抱恙,除了龍造寺隆信,就沒一個響應的!衆豪族本來就心志不堅,眼見島津難打,便都有退縮之意,心想:“這才一個坊津小寨呢,就拿不下,要等島津貴久的大軍壓到,還不知怎麼辦呢。”便有人商量着說不如講和吧。
龍造寺隆信怒道:“興師千里,怎麼能遇到這麼點小小的難處就退縮!”
長門的豪族內藤隆世,豐前的豪族杉重矩等紛紛道:“你有膽量,你上啊!誰叫你帶來的人多!”
就在這時,唐秀吉有加急密信傳來,信封中有一張唐秀吉的親筆信,另外還附着一張地圖,東門慶打開一看,登時面露喜色,籠手田安經便問出了什麼事情,東門慶卻把信合上了,陶隆房道:“東門君,我們聯手南下,禍福與共!若是有什麼消息,你可不能秘而不宣!”
東門慶遲疑了好一會,這纔將信交給了陶隆房,陶隆房接過信件一看,眼睛就亮了,內藤等忙追問:“什麼事情,什麼事情?”
陶隆房猶豫了一下,才道:“唐大掌櫃雖然沒取得很大的戰果,卻探明瞭前往鹿兒島的道路,而且……”
衆人忙問:“而且什麼?”
陶隆房道:“而且他還從俘虜處得到了一個消息:島津家利用坊津水寨截留的貨物,其實並不在坊津寨內——這些貨物他們本來是要運往鹿兒島的,只是我們來得快,他們還來不及運往伊集院一宇治城!”
衆豪族聽到“貨物”兩字,立刻脖子耳朵都長了兩分,內藤趕緊問:“那我們被島津家截留了的貨物,是不是也在其中?”
陶隆房道:“我怎麼知道!”
杉重矩又問東門慶,東門慶道:“我也不知。”
衆豪族卻都想:“我們的貨物多半就在那裡了!”
籠手田安經道:“那批貨物,若既不在坊津又不在伊集院一宇治城,那會在哪裡?”
陶隆房拿着信不回答,杉重矩坐在他下手,將頭一探,呀的一聲說:“還有張地圖啊……咦,這裡怎麼有幾個叉叉?這裡卻是銅錢的符號……”問東門慶道:“東門大人,這是什麼意思?”
東門慶叫道:“我哪裡懂得啊!”
豪族中不知誰說了一句:“銅錢啊,那多半就是寶藏的所在。”
有人問:“什麼寶藏?”
那人道:“咱們幾十戶人湊齊了要運往界鎮京都的貨物,塞滿了一整船,想想就知道有多少!再加上島津家收取的買路錢,那還不是寶藏嗎?”
衆人一聽,都稱有理,說話那人卻被他的同伴暗扭了一下,怨他多口。籠手田安經說:“咱們這次南下,不就是爲了這批貨嗎?又不是要來跟島津家搶地盤,不如趕緊奪回了這貨,就和島津家講和吧。”
杉重矩道:“可是這地圖上有三個銅錢標記啊,會是哪個呢?”
內藤隆世道:“管它是哪個,咱們一個個地找,總能找到的。還有,我們行動得快!說不定島津貴久讓坊津在這裡死頂着,就是爲了拖延我們,若等他們將貨物全部搬進伊集院一宇治城,那時可就麻煩了。”
衆豪族都道:“有理,有理。”
東門慶站了起來,說道:“既然如此,那麼我們便趕緊行動!只是岸上危機四伏,這尋回貨物的難事,就由我來承擔吧。各位且安坐,我這就帶兵上岸,幫各位尋回財物。”
衆豪族一聽,個個不依,都叫道:“那怎麼可以!這麼危險的事情,怎麼能讓東門大人獨力承擔?”
東門慶道:“我既做了這次的盟主,任勞任怨也是應該的。”
杉重矩道:“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我們不會讓東門大人獨自去冒險的!大家說對不對?”
衆豪族都道:“沒錯!”
東門慶道:“可在座有好幾位暈船啊。”
衆豪族道:“在船上暈,上了岸就沒事了。”
東門慶道:“可總不能大家都上岸吧?海上還得留着部分人馬——我看還是這樣,我這就帶龍造寺的兵馬上岸去與秀吉會合!各位留在船上,隨時接應。若進兵順利,那就等我先把貨物取回來再作打算;萬一島津家勢大,有諸位在,也能確保我退回來時有條後路,這仗才能打得安心。我東門慶是什麼人,若找回了貨物,還能賴了諸位的不成?”
石見的豪族吉見正賴道:“海上的事情,我們實在不大懂,但對九州的地形,我們卻比東門大人精通一點,不如先讓我們上岸,東門大人在岸邊隨時接應。若進兵順利,那就等我們先把貨物取回來再作打算;萬一島津家勢大,有東門大人在,我們要退回來時也有條後路,這仗才能打得安心。在座的都是什麼人!若找回了貨物,一定不會少了東門大人的那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