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桑--
“仲謀他還是沒有找到麼?”在柴桑城宮殿內殿,披着一系赤紅‘色’絲練長袍的孫尚香坐在主位之下的左手第一席,質問着身前的幾名將領。
“啓稟大小姐,孫賁將軍派人來信,說他已派大軍搜遍武昌,相信一定能夠找到主公下落……”
“說這種廢話有什麼用?”年近十八的孫尚香秀眉一皺,白潔的面龐隱隱‘露’出幾分怒容,在猛地一拍面前的桌案後,怒聲斥道,“那傻呆在這裡做什麼?還不快去找?!”
“是是……”那幾名將領慌忙抱拳告退,但是沒走幾步,卻又被孫尚香喊住。
“站住!”
“大小姐還有何吩咐?”
“速速傳口訊至九江,叫周公瑾派水船封鎖江面,再派人通知孫賁,叫他派重兵徹查武昌……”
“可是大小姐,倘若兵馬調動過多,恐怕惹來江夏黃祖猜忌,倘若因此使得江夏與我江東再度‘交’兵,那……”
“那什麼那?本宮就不信那黃祖有這個膽量!——你等派人傳書至韓當、黃蓋、程普三位老將軍,請他們調三萬水軍佈防於武昌江域,倘若那黃祖敢有何異動,便請三位老將自決處置!”
“諾!”
“還不去?!”
“是!”
抱拳領命,那幾名將領紛紛做鳥獸散。
望着他們狼狽而走的模樣,孫尚香一臉疲倦地‘揉’了‘揉’額頭,忽然,她身旁傳來一聲輕笑。
“早知如此,對那小子客氣一點,豈不是更好?”
伴隨着這一聲輕笑,殿中的廊柱後轉出一個人來,只見此人看似十七、八歲,眉清目秀、器宇軒昂,一看便知不是尋常人物。
“哼!”瞥了一眼來人,孫尚香輕哼一聲,冷冷說道,“陸伯言,你少給本宮說什麼風涼話!——有這個閒工夫,你不如用你那什麼九宮卦算,去算算仲謀此刻究竟身在何處!”
原來,那人竟是年僅十七歲的陸家當家,陸遜、陸伯言。
“呵呵,”陸遜聞言輕笑一聲,微微一拱手,說道,“承‘蒙’大小姐器重,在下愧不敢當……之前大小姐叫在下算孫伯符去向時,在下便已說過,在下手中《龜甲神章》屬地捲上冊,內中《九宮卦算》,主兵事、算成敗,卻難以涉及天下大勢,至於個人生死、禍福,亦無從探尋……”
“當真?”孫尚香一臉懷疑之‘色’。
“呵!”陸遜輕笑一聲,淡淡說道,“江東向來是同氣連枝,如今我江東四家皆以你孫家馬首是瞻,單單以在下家中三百餘族人計較,在下也不敢有所欺瞞……”
“那就好……”在深深望了一眼陸遜後,孫尚香緩緩點了點頭,隨即站起身來,託着長袍走到殿‘門’口,望着殿外的天‘色’,長長嘆了口氣。
仲謀……
“這該死的傢伙,到底跑到哪裡去了?”孫尚香眼中‘露’出濃濃擔憂之‘色’,咬着嘴‘脣’,暗自嘀咕。
真是我說得太過火了麼?
大哥……
父親……
唉……
--與此同時,黃州城西南角一所民居院內--
“不對、不對、不對!”
手中捏着一根柳枝,陳驀無可奈何地望着自己面前的孫權與魏延二人,彷彿怒其不爭般說道,“不是叫你們憋着勁,是叫你二人感悟氣……你……唉!——憤怒!憤怒!找找憤怒時的感覺!”
不得不說,此刻的陳驀,頗有幾分歇斯底里的意味。
在陳驀面前,孫權與魏延面面相覷,二人萬萬也想不到,平日裡沉默寡言的陳驀,在教授武藝的時候竟然會變得那般嚴厲,動不動就拿手中的柳條‘抽’打他二人,直打得他二人齜牙咧嘴,苦不堪言。
“我……我不學了……”孫權的眼中竟已出現了幾分淚‘色’,大有抱頭痛哭的意思。
“閉嘴!”望着他如此模樣,陳驀心中更是不渝,手中柳條一甩,竟在地上‘抽’出一道足足一指深的凹痕,駭地孫權想哭又不敢哭,咬着嘴‘脣’不住啜泣。
在他身旁的魏延,更是被陳驀柳條‘抽’得渾身疼痛,不時‘揉’着全身各處。
真是見鬼了,小小一條柳枝,怎麼‘抽’起人來這般疼痛?
不小心觸到了手臂的那一道紅痕,魏延痛地倒‘抽’一口冷氣。
“夫君!”
伴隨着一聲隱隱帶着幾分責怪的輕語,唐馨兒終究是看不下去,走了過來,一把奪過了陳驀手中的柳枝,責怪說道,“夫君就不能好好給文長與仲謀解釋麼?何以要動罰?”
“嬸嬸……”孫權哭着抓着唐馨兒的袖口,縮在她身後,時不時用充滿驚恐的目光偷偷望着陳驀。
“哦哦,沒事的,沒事的……仲謀是男兒大丈夫,怎能做小‘女’兒姿態呢?沒事沒事……”微微蹲下身,唐馨兒溫柔地‘揉’着孫權的腦袋,在望見了孫權手臂上的打痕後,轉過頭去責怪地望着陳驀。
“我已經解釋地很明白了!”陳驀一臉沒好氣的表情。
“但即便如此,文長與仲謀他二人還是不明白,那夫君就不能解釋地再明白一點麼?”唐馨兒似乎是有些生氣了,魏延倒還好,他終究已是成年,皮粗‘肉’厚倒也沒什麼,可是那孫權不過虛歲十五,有長得眉清目秀、一股子書香氣,很顯然是從來沒有吃過苦的世家公子哥,這一上來就又打又罵,如何吃得消?
“夫君!”唐馨兒扯了扯丈夫的衣衫,示意他稍稍減少一些對二人的要求。
瞥了一眼孫權望自己時那恐懼的目光,陳驀也意識到或許自己真的過火,遂微微點了點頭。
也難怪,畢竟孫權是孫堅的兒子,出於對其父親的尊敬以及愧疚,陳驀真心想將自己所學的東西都一股腦地教給孫權,尤其是虎炮。
要知道,據孫權的反應,他根本不知道什麼叫做虎炮,甚至於,他說連他兄長孫策都不瞭解,換而言之,當初孫堅甚至還沒來得及教給孫策就過世了,這讓陳驀決定,說什麼也要孫權學會,將虎炮還給孫氏一‘門’,但是要學會虎炮,就必須掌握氣,這就是陳驀之所以‘逼’着孫權感悟氣存在的原因。
至於魏延嘛,他倒在其次,即便是眼下,陳驀也沒打算要收他爲徒,只是迫於唐馨兒的勸說,勉爲其難教他幾招罷了。
“好,我再解釋一面,你們二人給我仔細聽着!”揮揮手叫唐馨兒退到一旁,陳驀皺眉望着孫權與魏延,沉聲說道,“人者,氣之存也,人之所以能活着,是因爲生氣,也就是活物之氣,也就是道家所謂的陽氣,但是,除這一道氣外,人體內還有一股‘陰’柔之氣,那就是戾氣,暴戾之氣,嫉妒、仇恨、憤怒,所有人的負面情感,都能影響到戾氣……”
“師傅,什麼叫負面情感?”魏延舉着手問道。
“我說了多少次,不要叫我師傅!”陳驀皺眉望着魏延。
“哦,好的,師傅……”
“你!”陳驀氣地說不出話來,正要說話,卻聽唐馨兒輕咳一聲,遂打消了再去與那個渾人理論的打算,整理了一下思路,說道,“在我看來,人的情感,可分爲正面與負面兩種,正面的情感,能夠使人變得上進、積極,而負面情感,也就是人內心的‘陰’暗面……”
“師傅,什麼叫‘陰’暗面?”好學的魏延再一次問道。
“……”望了一眼這渾人,陳驀深深吸了口氣,疲倦地說道,“這個你二人不用明白,你們只要記住,憤怒、仇恨,這是最容易‘激’發你們體內戾氣的辦法……再嘗試一下,在腦中找出一個你們平生最恨的人,那種恨不得將其千刀萬剮的人……”
“是,師傅……”魏延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閉上雙目,再度‘露’出方纔那種憋紅着臉的表情。
而在他身旁的孫權,卻是一臉茫然。
“你爲何不嘗試?”陳驀皺眉問道。
只見孫權畏懼地向後縮了縮,小心翼翼地說道,“陳……陳叔,怎麼纔算是恨一個人?”
“……”陳驀張了張嘴,啞然無語。
真是個好小子啊……
陳驀心中暗自苦笑。
雖說陳驀已經從孫權的話中感覺到,這個小子自幼在曲阿的深家大院內長大,內心純淨地跟白紙似的,但是他萬萬沒有想到,這小子竟然純真到這種地步。
倘若是別人那倒罷了,可他是未來江東之主啊,事到如今,陳驀總算是明白孫尚香爲何不敢將江東之事全部‘交’給了孫權了。
也是,像這種懦弱、膽小,還一股子書香氣,滿嘴子曰子曰的傢伙,如何能肩負起江東的重擔?別說打天下,這小子不把兄長孫策打下的地盤葬送就不錯了!
想到這裡,陳驀暗自打定主意,一定要改變孫權眼下這種‘性’格,畢竟雖說這樣討人喜歡,但是,卻難以在這‘亂’世立足活命。
“仲謀,你知道陳驀麼?”在唐馨兒驚愕的目光下,陳驀蹲下身對孫權說道。
“那是誰……”孫權疑‘惑’地搖了搖頭。
“你連徵西將軍陳驀都不知道?”魏延瞪大着眼睛瞧着孫權,大有一種要炫耀一番的意思,但是還沒張口,卻被陳驀打斷了。
“你給我閉嘴!”
“哦,師傅……”吧唧吧唧嘴,對於未能在陳驀與孫權面前顯示自己的見識,魏延顯然有些失望。
“陳驀,是殺你父親孫文臺將軍的人!”‘摸’了‘摸’孫權的腦袋,陳驀沉聲說道。
“殺……我父親……”孫權瞪大着眼睛。
“啊,沒有那個陳驀,你父親就不會死,這樣,你與你父親就不會天人永隔,倘若你父親尚在,你兄長或許也不會失蹤……”
“兄……”
“聽說當初在平陽谷,那個陳驀當着所有人的面殺死了孫討虜將軍,還出言侮辱他,說什麼他不配被稱爲什麼江東猛虎,只配當一隻病貓,孫將軍一世英明,那陳驀卻如此侮辱,簡直是豈有此理!”
“侮……”孫權張了張嘴,眼中隱隱浮現出幾分怒意,‘胸’口起伏不定。
“現在,你就想象當時的景象,然後告訴我,你什麼感覺……”
“我……”孫權猶豫了一下,捂着‘胸’口喃喃說道,“陳叔,我感覺‘胸’口好似有一團火燃燒,時而又縮緊,好似針刺般,難以喘息……”
“很好!”陳驀微微一笑,‘摸’了‘摸’孫權的腦袋,壓低聲音說道,“記住這種感覺,這就叫……恨!”
“哦……”孫權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好,眼下,你們就維持這種感覺……”
“哦……”
“是,師傅……”孫權與魏延點點頭,閉着眼睛感受去了,隱隱地,二人身上彷彿有一絲絲滲人的寒氣滲透出來,雖說淡薄地幾乎是難以察覺,但是不可否認地說,那確實是陳驀所熟知的戾氣。
“很好,保持這個狀態!”滿意地點點頭,陳驀站起身來,不經意間轉身,卻望見了唐馨兒那不忍的神‘色’。
“夫君……”咬了咬嘴‘脣’,唐馨兒心疼地抓着陳驀的衣衫,在望了一眼閉着眼睛感悟氣的孫權後,她壓低聲音不忍說道,“即便是要他感悟氣,夫君又何必……”
“再怎麼隱瞞也沒用,終有一日他會知道的……”
“可是夫君並未侮辱孫將軍,將軍素來尊敬……”
“那又怎樣?我始終是他不同戴天的殺父仇人……”
“夫君……”咬了咬着,唐馨兒望了一眼孫權,心中忽然有些後悔,後悔自己讓丈夫教他們武藝,魏延倒還好,可是那孫權……
或許是看穿了妻子心中的想法吧,陳驀溺愛地颳了刮嬌妻的鼻子,輕笑着說道,“沒事的,等教會他們以後,我們只要離開這裡就行了,天下之大,難道還沒有我二人存身之所麼?”
“也……也只有這樣了……”唐馨兒長長嘆了口氣,說到底,她終究不是張素素,倘若是張素素,恐怕多半會在陳驀不注意的情況下,將孫權這個後患剷除,但是唐馨兒做不到。
不過或許正是因爲這樣,陳驀纔會將她視爲自己靈魂的歸宿。
時間一天一天地過去了,轉眼工夫便過了半年,在陳驀的教導下,孫權與魏延二人都有了不錯的進展。
在這半年裡,陳驀順利地糾正了孫權過去那懦弱、膽小的‘性’格,使得他終於漸漸展‘露’出作爲一方霸主的氣勢,雖然孫權也因此受到了不少苦,不過至少將以往動不動就哭的‘毛’病改了過來,畢竟陳驀在教人這方面還是相當嚴厲的。
除了斬鐵、剛體、崩勁這種最基礎的招式外,陳驀也將虎炮教給了孫權,就算是替孫堅教授吧,總之,陳驀終於將虎炮這‘門’技藝還給了江東孫氏一族,藉以還清了當初欠孫堅的人情,至於日後孫權得知其中的究竟,來替父報仇,那終究也只是後話了。
至於魏延,因爲有唐馨兒的說情,陳驀倒也不徇‘私’,將自己所有的本事都教給了這個莽夫,甚至連干鏚之舞這種禁忌的殺招也教會了他,爲的就是讓魏延莫要步劉闢後路,至少……至少有個保命的招式,而至於日後如何,那就看他魏延自己的造化了。
說起來,魏延這個莽夫雖然腦筋不是靈光,領悟力也是差強人意,不過那份堅忍不懈的毅力,卻是大大出乎陳驀的意料。
不過即便如此,陳驀依然沒有收魏延或者孫權爲徒,甚至於,連自己的名字都沒有透‘露’,期間每當魏延與孫權問起,陳驀都沒有回答,畢竟其中有種種緣由所在。
而同時,在這半年中,陳驀也變得越來越蒼老,華佗的話是對的,體內殘留‘藥’力耗盡的陳驀,呈現出比尋常人十倍、乃至數十倍的衰老速度,以至於短短半年間,陳驀已雙鬢‘花’白,衰老地近乎是四、五十歲的老人,這讓魏延與孫權倍感震驚。
他們不止一次地詢問這件事,但是陳驀並沒有解釋,這些日子以來,他漸漸地體會到了力不從心的感覺,這讓他感覺異常的痛苦。
堂堂武神,有朝一日竟然淪落到連走路都不穩的地步,甚至於到後來,竟然連初學武藝沒多久的魏延都制服不了,這讓陳驀的心倍感煎熬。
想他當初跨馬按刀、南征北戰,致使天下諸侯喪膽,那是何等的威風?
然而眼下……
大限將至!
拄着柺杖坐在院中的凳子上,默默敲着在院中切磋的孫權與魏延二人,陳驀暗暗嘆了口氣。
如果說教導孫權是因爲孫堅,那麼起初,陳驀是不情願教授魏延的,即便有唐馨兒的說情,但是隨着日子一天一天過去,他漸漸改變了最初的想法。
或許,他也想找個人繼承自己的武藝吧,以向世間證實,他曾經存在過……
“唉!”他長長嘆了口氣。
與此同時,在屋內刺繡的唐馨兒手一抖,尖銳的針頭頓時扎入了手指,頓時,殷紅的血液便流了出來。
夫君……
如今的她,依然是如‘花’似‘玉’、沉魚落雁的年紀,然而她心愛的丈夫,卻變得如此蒼老,這讓她感到異常的痛苦。
[……令夫之軀,非重疾所致,實乃大限將至,非人力所能妄改,夫人,恕貧道無能爲力……]
[道長,望您看在我夫‘婦’這年來誠心實意的份上,替妾身夫君覓一條活路吧……]
[這……逆天改命,實非一般人能夠辦到……]
[道長……]
[恕貧道無能爲力……唔,雖貧道無能爲力,或許天下,有人能夠辦到……]
[何人?]
[這個貧道也不敢斷言,我道‘門’法術中,雖有逆天改命這種法術,不過卻不是尋常人能夠辦到,要施展此術,必須有超常法力……]
超常法力……
唐馨兒默默地回想着白雲道人的話,忽然,兩個人浮現在她的腦海。
一個是張寧,一個是張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