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把父親揹回房間裡.蓋上被子後便轉身離開.離開前.他看到父親一閤眼就睡着了.還睡得很安詳.便安心離開了.以前其楓與嘉義都是分房睡的.如今其楓爲了照看他.便與他共處一室.
其楓擔心老伴有什麼三長兩短.睡覺時都把着他的脈.老人家的睡眠質量很不好.一有動靜就很有驚醒.這一夜.其楓幾乎徹夜未眠.到了凌晨五點多.她發現老伴的脈象已經沒有動靜了.她把手指放在他的鼻孔前.沒有了氣息.
她不敢相信老伴真的就這樣走了.她崩潰了.趴在老伴的身上放聲痛苦着.哭了許久.她搖搖晃晃地走到門口.分別打電話給所有的子女前來料理喪事.子孫們一聽到這個噩耗.以閃電一般的速度趕了過來.一見到牀上的嘉義.皆跪在牀前.號啕痛哭.
海浪與他媳婦來到街上.可是由於天色還早.壽衣店還沒有開門.於是他們兩便打通老闆的電話.讓他火速趕來.買好壽衣後.三兄弟一起給父親牀上壽衣、壽鞋.戴上壽帽.根據客家習俗.穿壽衣必須“上六下四”.即上身穿六件衣服.下身穿四件褲子.海峰立即打電話給族長.讓他立即通知族人前來幫忙.
沒多久.族長領着一夥族人趕了過來.大概有七八十人.春亮與菁菁把準備好的茶水與紅蛋招待他們.海峰與族長來到偏僻的角落.談論事情該如何處理.
“族長.接下來該怎麼辦.”
“等下我打電話給風水先生.詢問一下火化的黃道吉日.而你們這邊呢.把紅白喜事樂隊給請過來.畢竟你的父親活了七十多歲.也算是德高望重之人.就算走了.一定要走得風風光光的.”
“好的.可是我沒那個什麼樂隊的號碼.”
“沒事.我這裡有.”
族長吩咐幾個族人到嘉義的一間老屋裡把那口棺材給擡過來.同時族長又讓春亮重疊77截白色的針線.長度跟棺材的一樣.重疊好之後放入棺材之中.表明他活了七十七歲.至於爲什麼要重疊這些針線.春亮也沒有怎麼去過問.
接着.海峰三兄弟把嘉義從二樓擡入一樓的棺材中.嘉義的女兒給他的左手塞了一把扇子.右手塞了一條毛巾.族長讓族人佈置好帷帳.在死者的腳尾處放置了一個火鉢.以供焚燒紙錢之用.火鉢的旁邊放着一個香爐.“香爐”用陶鉢盛滿乾淨的沙粒即可.放置於嘉義的頭部牀下.兒孫們包括兒媳、孫兒媳以及未出嫁的兒女、孫女等爲他燒香叩頭.並把香插進香爐中.
一切處理好之後.此時已經八點多鐘了.海峰三兄弟已經把父親的死訊通過電話的方式告訴給了嘉義的親戚朋友.他們聞訊後.紛紛趕來弔唁.根據客家習俗.凡是故人前來弔唁時.家屬都要跪在地上進行磕頭謝禮.弔唁也是有順序的.一般長者爲先.年輕者爲後.
外面的樂隊鑼鼓喧天.樂隊隊員演奏時隊形千變萬化.步伐一致.歌聲婉轉淒涼.引來了很多圍觀的羣衆.不過他們都是遠遠地觀看.不敢靠近.風水先生派人送了一張紙條過來.族長接過來一看.上面寫着火化的時間爲當日下午的酉時.並註明屬雞和屬豬的家屬不得靠近.
到了晌午.海峰讓大夥到附近的一家酒樓就餐.由於這頓飯是爲喪事而辦的.海峰特意給老闆多包了一個紅包.帶有去污穢.生意紅火之意.在別的情況下.賓客們可能會推杯換盞.大聲喧譁.可這一回.大家都默不作聲.速速吃完飯後便回去了.棺材邊只留着其楓和海峰兩個人.大家都勸其楓過去吃飯.保住身子要緊.可是其楓由於傷心過度.已經兩餐滴水未進.粒米未沾.
樂隊的演奏一直持續着.可觀看的人卻寥寥無幾.到了酉時.殯儀館的車來了.兩位工作人員從車上走了下來.族長立即走了過去給他們每人發了一包香菸.這是潛規則.如果家屬不給的話.他們就站着不動.家屬們一看到他們來了.彷彿感覺黑白無常來了.哭得也更加大聲了.
工作人員把棺材擡入車廂裡.鎖好後便開走了.十幾個家屬代表分別坐着好幾輛轎車跟了過去.行駛之前.族長給每輛轎車塞了個紅包.到了殯儀館.工作人員把嘉義從棺材裡擡了出來.裝入黑色的袋子裡.推進焚化爐進行火化.近一個小時.完整的一個人變成了一堆骨灰.海峰把骨灰掃入骨灰盒裡.抱着離開了.
由於入土的時間還要過一段時間.骨灰盒只能暫時寄存在果山上的茅屋裡.根據習俗.族人可以不打招呼.默默離開了.此時.嘉義的女兒和兒媳婦們把他生前用過的東西、睡過的牀以及穿過的衣服都統統收拾起來.搬到河邊進行焚燒.
在清理嘉義的遺物時.春亮發現一本破舊的日曆紙裡夾着幾張百元的鈔票.其楓告訴他.這幾張鈔票都是假的.一些不良顧客欺負嘉義年老昏花.分不清真假.便利用假幣進行貿易.春亮恨不得扒了他們的皮.抽他們的筋.喝他們的血.
嘉義的房間很簡陋.枕頭、牀墊和被褥被拿出少了之後.只剩下一張牀板和兩張凳子.至於別的傢俱.就是一面鏡子、一把剪刀和一把剃鬚刀.嘉義生前很愛乾淨.每次出門之前總是要看下衣領是否弄整齊.呼吸是否剃乾淨.
鏡子的下面有一大玻璃瓶的藥酒.酒的顏色呈褐色.看來藥酒已經泡了很久.嘉義生前喜歡飲酒.可由於年事已高不能多喝.又沒有陪酒之人.因此滿滿的一大瓶.只喝了五分之一.
嘉義的女兒從菜園裡隨便摘了幾片菜葉.炒了幾碗菜.便是晚餐.同樣.大家都沒有什麼心思吃.都在回憶着以前的點點滴滴.這麼善良、這麼惹人尊重的一個人.老天爺怎麼就不能讓他活得更久一些呢.人的生命也真是太脆弱了.說走就走.誰也預料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