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分鐘的舞蹈劇, 杜若涵留着汗，在臺下老人們一陣又一陣的掌聲中，汗水和淚水已經漸漸分不清了。
老人, 一直都是杜若涵心中的痛。三年前, 杜若涵的姥爺因病離世, 而她正因爲期末考試沒法及時趕回去, 最後一面的遺憾, 未曾好好陪伴的悔恨，都是堆積在杜若涵心口的痛。
所以就是因爲這個，杜若涵對這樣的公益異常上心。哪怕工作忙碌, 比賽緊張，她都願意無限壓縮自己的休息時間來支撐。
聯歡活動結束的時候, 敬老院的院長上臺再一次對各路捐贈企業、民間團體、自然人表達了最真摯的感謝。
王琦爲了感謝一幫兄弟姐妹的支持, 招呼他花癡流量明星的老婆定好火鍋, 一大隊人馬集體奔赴餐廳。
路上，杜若涵收到大森林的抗議信息。
“我昨天半夜幫你審畫稿, 修改意見我寫了那麼多，郵箱顯示已讀，你卻連一句謝謝也沒有？”
從慌亂中終於回過神的杜若涵這纔想起來，早上她着急出門，本來是要給大森林說一句謝謝的。
“抱歉, 我今天趕了兩個場子, 感恩大師金口玉言, 我晚上回去通宵戰稿！”
杜若涵的消息剛剛發過去, 大森林那邊幾乎是同時發進來一條信息。
“好好吃飯, 別太累了。”
其實，這八個字纔是趙子辰最想和杜若涵說的話, 之前所謂的抗議不過是自欺欺人、挑起話題的開場白。
火鍋店裡，十里飄香。
杜若涵祭奠自己五臟廟的速度堪稱一絕，就像是遊戲裡的貪吃蛇。在所有人還在中場休息的時候，她的肚子已經圓滾滾了，好在大家都知道她還要修改比賽稿件，吃飽喝足的杜若涵火速往家裡趕。
打開房門後，杜若涵左右腳摩擦光速拖鞋，將揹包和鑰匙隨手放在門口的櫃子上，直接撲在電腦上，開啓瘋狂修稿模式。
時間一分一秒飛速流逝，杜若涵終於在23點50分的時候深呼一口氣，她把改好的圖趕緊發到大森林的郵箱，雖然她很想得到及時的反饋，但礙於時間已經很晚了，她只在郵件主題裡匆匆寫下自己的小心思：“辛苦大佬，再看看我修改的這一版，應該沒什麼問題了吧？”
郵件發送完畢，杜若涵這才捨得挪動屁股，去廚房給自己灌下一大杯水，水喝到一半，她就聽到微信信息的提示音。
“線條要靈活，你最後收尾的時候爲什麼要着急，最後那塊重新畫！”
杜若涵欲哭無淚，“大佬，你除了重新畫還有別的詞嗎？”
趙子辰笑了，早就坐在電腦跟前的他靠着沙發仔細回想了一下，杜若涵每一次發來的作品，好像每一次都逃不出重畫的命運。
“你也可以拒絕啊，反正要參加比賽的人又不是我。”趙子辰心情超好，連發了好幾個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表情圖。
杜若涵只能對着手機屏幕翻白眼，爲了比賽她只能再去廚房，給自己衝一杯提神醒腦的苦咖啡。
“雖然說嚴師出高徒，但你竟然比我大學老師還變態！”對於大森林的嚴格，杜若涵深有體會，那些一般人都不會注意的細節，每一次都虐得她毫無招架之力。
“請注意你的用詞！”趙子辰假裝義憤填膺。
杜若涵趕緊開啓補救模式，“只有藝術家才配得起變態這個詞，我等凡夫俗子根本無法染指。”
趙子辰最佩服杜若涵的就是這打一巴掌瞬間就給一個棗的功夫，他原本還想借着這個打壓一下杜若涵囂張的態度，可惜這一碗迷魂湯灌下去，他自己都迷迷糊糊開始飄起來了。
“變態要去睡覺了，凡夫俗子還打算修煉嗎？”心情甚好的趙子辰起身離開書房，臥室只不過是幾步的距離，他的眼睛卻始終盯在手機屏幕上。
“辛苦大佬，謝謝大佬！”
“大佬趕緊休息吧。”
“凡夫俗子喝了苦咖啡，滿血復活，拜拜。”
等了半天，這三句話都不是趙子辰心裡最想要的回答，他終究沒有等到如同那天的晚安。
那天夜裡，杜若涵發來的晚安語音，迷糊之中還帶着哼哼唧唧的小奶音，早就像一隻貓爪撓得趙子辰心裡發癢。
他想象着她的樣子，連睏意都透出一絲清甜。
“快2點了，你也早點休息吧，經常熬夜很傷身體的。”
完全沉浸在修改作品當中的杜若涵根本沒看到大森林這一句善意的提醒，待她重新看手機的時候，外面的天都亮了。
巷口裡買早餐的大媽開始吆喝了，距離比賽截止日期前一個小時，杜若涵成功將作品發送至大賽指定的郵箱。
千趕萬趕的時間、接連不斷的瑣事、虐人心智的改稿，杜若涵癱倒在牀上，細數着這些日子的種種，懷疑自己搶了超人的披風，漸漸閉上眼睛的她，在睡着的前一刻還在祈禱自己能拔得頭籌。
相比那個比賽的名氣，杜若涵更在意的還是獎金。畢竟，名氣不能當飯吃，對於錢，很早就從家裡獨立的杜若涵深知它的重要性。現代社會，雖然說錢不是萬能的，但缺少了錢的生活是萬萬不能的，尤其當她畢業之後拒絕了家裡爲她安排好的工作，她對於錢更有十二分的愛戀。
直到現在，杜若涵的微信簽名依舊是八字真言：少吃、變美、認真、賺錢。
截止日期過了沒幾天，設計大賽的評委在接受媒體訪問的時候透露道：今年評比工作要比往年難，因爲一下子發現了不少驚爲天人的設計師。
看到這個消息的杜若涵坐不住了，生怕心心念唸的大獎離她遠去，所以最近這段時間，她週末沒事就往寺廟跑，拜佛求菩薩保佑。
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杜若涵在開獎前一天光榮失眠。
“你覺得，我能獲獎嗎？” 睡不着，大眼瞪小眼的杜若涵發了一個消息給大森林。
“得個優秀獎應該沒問題！” 不到一分鐘，大森林就發了回覆。
“優秀獎？！我想要的明明是大獎啊！”杜若涵被大森林刺激到了，瞬間從牀上坐起來，強調自己的渴望，“大獎，大獎，只有大獎纔是最重要的！”
趙子辰撇嘴無奈地笑，他明明剛躺下，又坐了起來，靠在牀頭，直接揭穿道，“我看你在意的只是大獎的人民幣！”
“賺錢纔是革命正道！”杜若涵不甘心，又追問了一句“以你專業的視角，我真的無緣大獎嗎？”
“你有天賦，也有才能，但年紀閱歷畢竟在那裡擺着，能獲一個入圍的優秀獎其實已經很不錯了，”趙子辰醞釀了一下詞彙，“單憑這個獎項的名頭，你都會在這個圈子得到很多關注，至於錢，遲早會有的。”
……
杜若涵扎心了，連發了好幾個哭泣打滾的表情，癱倒在牀上左右翻滾，把自己扭成了麻花。
“你說話這麼耿直，會遭人嫌棄的。”痛苦到哀嚎的杜若涵雖然清楚的知道自己的水平，但生而爲人，多少會抱着僥倖心理，都總幻想着自己纔是老天爺偏愛的笨小孩。
“良藥苦口利於病，忠言逆耳利於行。”趙子辰雖然連着打了兩個哈欠，但他還是晃了晃自己的腦袋，盡心開導失眠的可憐人。
杜若涵笑了，忍不住吐槽道：“你到底是上了年紀的人，上一次對我說這句話的人是我爺爺。”
趙子辰傻眼，小P孩竟然拿年齡涮他？！他正打算開懟，微信裡又涌進來一條杜若涵的信息。
“我上高中的時候，你研究生都快畢業了，話說你老人家，今年高壽啊？”杜若涵撒鹽撒得非常開心，她天生修復能力強，成功將得獎無望的傷心變成懟人的樂趣。
至於年齡這個話題，杜若涵努力回想了一下，發現這六年的網聊，她和大森林沒有一個人提及，對於這個未解之謎，她本人還是頗感興趣的。
“臭P孩，”趙子辰心塞，怒吼了一聲，其實男人和女人一樣，對於年齡這個問題都天生帶有敏感性，但對付杜若涵，只能靠着一口怨氣硬撐，質問道，“你這是尊老愛幼的態度嗎？”
“哎呀，老者，尊者，失敬失敬！”杜若涵冰冷的“刀子”又朝趙子辰的心口扎去。
趙子辰忍無可忍，發了一個大寫的“滾”字。
杜若涵躺在牀上哈哈大笑，沒再回復大森林的信息，她真的非常聽話，滾去夢裡找周公啦。
設計大賽的獲獎結果是在第二天中午公佈的，杜若涵點開網頁的手微微顫抖了幾下，鼠標下落的那一刻，她的眼睛牢牢盯着電腦屏幕上，當她看到大獎獲獎人姓名是二個字的時候，她就知道最後那一絲的期待被徹底澆滅了。
大獎之後公佈的是7名優秀獎，杜若涵的名字排在倒數第三位，她恨不得伸手把自己的名字扣下來換個位置，她還沒來得及抱怨大森林的“烏鴉嘴”，房東的電話突然在這一刻響起。
“小杜啊……”
房東大媽刻意舒緩的語調讓敏感的杜若涵察覺出一絲不對勁，她剛應了一聲，就聽到一個晴天霹靂。
“你之前見過我兒子的哈，他和他女朋友才認識三個月就要結婚了，我們老人家沒辦法，只能先把這套房子給他重新裝修一下作爲婚房，實在不好意思啊，我退2個月的房租給你，你能在月底之前搬家嗎？”
杜若涵兩眼一黑，要哭了，比賽與大獎無緣，還被房東甩客，人要是倒黴起來，果然是禍不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