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簪花宴是你經手的?”至德帝看着一臉恭謹的兒子,這些年,他一直襬出一副對這個二兒子從沒有放到心上過的樣子,一是不想他被人因爲自己的格外疼愛而嫉恨和坑害,二是希望可以以此來磨練他的心志,再有就是,最初他並不是自己定下的太子,若是因爲華皇后的緣故對他格外疼家,只會讓以後的皇帝將他視爲眼中釘,可即使是這樣至德帝心裡還是對這個兒子寄予厚望的,現在看來,自己這些年的隱忍打磨,都沒有做錯,唯一遺憾的是,這個孩子因爲自己的態度,而跟自己親近不起來了,“這兩年你的差使都辦的極好,政見上也頗有見地,好好跟着王尚書學習。”
兒子竟然因爲心疼一個出身不明的孩子而對鳳鸞宮的人出言相斥,又跟自己感嘆那孩子可憐,未必不是在感慨自己的身世,想到這一怪,至德帝心裡酸酸的,看向樑元忻的目光柔和了許多。
自己在當初奪位的時候受過傷,身體一向不好,這些年又急於求成,身體也漸漸不支起來,因此年紀尚小的皇六子樑元惺和七子樑元恂並不在他考慮的範圍之內,真正被他觀察考量的也只有前面的這三個兒子。
一向在自己面前乖巧聽話的長子眼都不眨的害了自己的骨血,一向聰慧的四子小小年紀竟然有了個一歲的孩子,再看這兩個兒子爲了那個位置勾結大臣,拉幫結派,你來我往幾乎到了圖窮匕見的地步,全無一絲骨肉這情,而樑元忻,這個看上去一直被自己忽視,同時也一直被朝臣們忽視的兒子,卻在踏踏實實的幫自己做事,不動聲色的積蓄自己的力量,“聽說小四查清江案時,你給他去了一封信?”
“是,”樑元忻眉頭一動,心裡並不意外,他既然寫了信,爲的就是有一天被皇帝知道。
“想來你是知道下面的事了,爲什麼不直接阻止恪兒?或者過來告訴朕?”
“這樣的貪-腐案兒臣在福建時也遇到過,所以纔想着給四弟提個醒兒,至於清江那邊具體的情況,兒臣並不瞭解,也無從對父皇說起,”樑元恪出了事,竟然過來怪自己麼?“何況這是四弟開府後的第一樁差事,兒臣不想過去指手畫腳。”
這個老二,做事從來都滴水不漏的,至德帝纔不會真的相信樑元忻真的是對清江一案一無所知,只是做爲對手,樑元忻沒有挖坑給兄弟跳,反而是出言提醒,樑元恪識人不明,甚至爲了一己之私坐視手下坑害良民,這些都怨不得二兒子。想想自己當年,可沒少給太子下絆子,爲了那個位子,誰不是無所不用其極?
“剛纔朕聽貴妃說,太后想將爲你求娶華家嫡女爲妃,你的意思呢?”看着長得跟根竹竿一樣的兒子,至德帝有些心疼,身邊沒有個知寒知暖的女人還真是不行……
“婚姻之事,自有父皇和太后做主,兒臣不敢擅專,”樑元忻拱手道,他不會在這個上面違逆父皇的意思,“只是華家,未必願意再有女兒嫁入皇家~”華萃芳對樑元忻來說,只是表妹,華舜卿已經幾次表示不願意將妹妹嫁給他,他何必討人嫌呢?而且華萃芳只要看到他,便是一副欲語還休的樣子,實在讓他不怎麼喜歡。
自己覺得華家門楣低了些,可人家華家不願意?至德帝心中一滯,有些不敢與站在殿下的兒子對視,“你別站着了,坐吧,”華家不願意再將女兒嫁入皇家,是對他失望了吧?想想自己真是負世音良多。
“那你的意思呢?可有看中的姑娘?”聽聞華家夫人和女兒都住在明王府,萬一兒子心有所屬,他不介意爲兒子放下架子去跟大舅子說些軟話,再提拔一下華家,給華世恆一個爵位,至於助力什麼的,大不了以後再給兒子挑上幾個家世好的側妃。
“兒臣聽父皇的意思,”這是皇帝在徵求自己的意見麼?樑元忻心中一動,除了羅綾錦,華萃芳,自己最熟悉的就是羅輕容了,而羅輕容,卻要再等上三年的,“不過兒臣年紀並不大,婚事也不急於一時。”
那就是還沒有了,至德帝微微一笑,“聽說你皇祖母正在爲你物色,你柳母妃提了幾家閨秀,是平涼侯還有綏遠侯家的姑娘,”他細心看自己兒子的面色,依樑元忻的聰明,怎麼會體味不出其實的用意,“你覺得如何?”
“四弟的親事自然由父皇和柳母妃做主,兒臣不敢置喙,”樑元恪娶誰家的姑娘與自己何干,現在至德帝拿出來說,想來也有自己的用意在,樑元忻臉上更加淡然,“既然是柳母妃相中的,定然是極好的。”鄭家姑娘有體味的事,皇上應該已經知道了。
自己這個兒子津當真是聰明,自己含糊其辭,他還是聽出了話裡的意思,“你母后已經不在了,這些年朕又忙於國事,疏忽你了,”雖然自己的作法也是爲了這個兒子好,可樑元忻越平靜淡然,顯然是對自己不抱什麼希望了,至德帝心裡暗暗愧疚,這些年自己做的有些過了,以前是有心疏遠,倒最後竟然成了習慣。
“元慎的王妃是長公主之女,又封了郡主,你是中宮嫡子,按理王妃的身份不能比綾錦太低纔是,這樣吧,既然武家的女兒,還有黃家的女兒,人品才情都是不錯的,改日讓你敬母妃再將這些人邀到宮裡來,你也找機會見見,唉,其實朕聽說英國公家的姑娘長的好-性子也不錯,可惜訂親了,”至德帝將從柳貴妃那裡聽到的信息直接拿來給兒子參考,反正能入貴妃雙眼的,家世肯定是過得去的,至於長相,可以比較下嘛,“只要你看中了,父皇直接幫你賜婚。”
樑元忻愕然的看着至德帝,他頭一次覺得那御案後的男人是他的父親,一個爲了兒子的婚事絮絮叨叨的父親,他的臉上再也沒有了以往的高高在上和冰冷無情,“父皇,兒臣真的不想現在成親!還望父皇體恤~”
“你十七了,不想成親?有道是妻賢夫禍少,你一直是一個人,身邊應當有人襄助纔是,”這個兒子長大之後,從來沒有逆過自己的心意,今天是怎麼了?至德帝覺得可能是沒有人跟他講過這個道理,苦口婆心道。
“父皇,兒臣只是想着才進了禮部,事情繁雜尚無頭緒,娶親的事,能不能再等上一兩年,再說了,賢不賢的跟出身沒有多少關係,”自己生母華皇后出身不如柳錦心,難道就不及她賢德麼?“兒臣的事自己有數,不需要尋什麼‘襄助’,”樑元忻心裡無名火起,難道就是因爲自己的母親出身不好,高高在上的父皇才冷落她的?
“你這個孩子,”至德帝臉一沉,旋即又大笑出聲,“倒是個有志氣的,”自己當初不也這樣?太后希望自己從功勳之家中納個正妃,可自己還是賭上自己的前程娶了華世音,“那你想娶個什麼樣兒的,說個大概來,朕幫你選,現在就說,你柳母妃還着急着元恪的親事呢~”至德帝難得的和顏悅色起來,自己也着急抱孫子了,那個叫什麼搖虹的生的孩子,雖然是皇家血脈,奈何出身太低,至德帝想抱都伸不出手去。
“這,”樑元忻覺得自己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難題,他哪裡知道誰家的女子好?總不能說要個像羅輕容那樣的吧?“兒臣真的想不出來。”
“哼,朕是看着你長大的,你是個什麼樣的孩子朕心裡還是有數的,你用這樣的話來搪塞朕?”至德帝將手裡的甜白瓷杯子狠狠摞在案上,任杯中的茶水傾瀉-了在案上的奏摺上,雖然樑元忻不像自己那兩個兒子,任性胡來,可府裡也是有姬妾的,哪裡就真的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樣的女人?不肯告訴自己,還不是因爲覺得這些年薄待了他,而不肯跟自己說心裡話麼,“好,你不說原因也行,從今兒起,我不會再提你的親事,嗯,五年,五年之後,咱們再議,那個時候你在禮部應該什麼都弄通弄懂了。”
“父皇?”樑元忻被自己老子逼的一頭大汗,膝蓋一軟跪了下來,五年,五年之後羅輕容早就嫁人了,而且婚姻是人生大事,自己若是拿不出一個合理的理由就這麼硬着違逆了皇上的意思,讓他覺得自己對他這個皇帝是有所保留的,沒有視他爲君爲父,只怕這些年做的努力都要付之東流了,“兒臣,兒臣看上了武安侯的嫡女,可她正在孝期~”
雖然自己並不打算借岳家的力量,但真的如至德帝所說,明王府也確實要有一個主事的人,爲羅輕容等上三年他是願意的,但沒了羅輕容,讓他等五年?到時候兩個兄弟都有了嫡子,自己的形勢反而會弱了一步。樑元忻牙一咬,索性賭上一把。
“哈哈,是那個羅家二姑娘羅輕容?”武安侯並沒有見過這個姑娘,可她的大名他太熟悉了,齊太后誇她至孝,柳貴妃說她德言容功無一不佳,而自己,也曾經因爲她的勇氣賞了她魚腸劍,還有羅遠鵬,提起自己這個女兒,也是一臉自豪,他還曾聽宮裡的內監說過,武安侯府這個羅二姑娘纔是真正的當家人,“好得很,我的兩個兒子竟然要爲一個女人反目了~”
這羅家二姑娘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物,至德帝都想見一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