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二人身影漸遠,紀沉魚才吐了吐舌頭從海棠花樹下探出頭來,“想不到華陽郡主與明王殿下會到這兒說話,嚇跑了姐姐的魚~”
“這魚還真是要謝謝明王殿下呢~”羅輕容抿嘴一笑,今天也算是頗有收穫,“不早了,咱們也過去吧,”看看湖邊,真正釣魚的也就她一個人。
“臣女見過明王殿下,”才轉出太湖石,羅輕容就看到了獨立與合歡樹下的樑元忻,便知道自己與紀沉魚沒有瞞過他。
“原來是羅家二姑娘,”樑元忻淡淡一笑,瞄了一眼羅輕容手裡的魚簍,還好她們並沒有帶宮女服侍,“看來今天羅二姑娘沒有什麼收穫。”
“不過是消磨時光罷了,哪裡奢求什麼收穫?”羅輕容垂首道,“殿下沒有什麼吩咐,臣女二人告辭,”
“許久沒有見過妹妹了,不知道羅老夫人身體如何?”樑元忻不打算就這麼讓她們離開,他與羅綾錦說的話雖然沒有什麼,可若是有心人說些什麼,還是有文章可作的,何況他並不想讓別人知道羅綾錦對自己與兩個兄弟不同。
現在,山石後的是羅輕容,讓樑元忻鬆了口氣。
“回殿下的話,祖母身體尚安,”想到比太后還小着兩歲卻形容憔悴的羅老夫人,羅輕容神色一黯,“勞殿下掛念。”
“都是自家人,沒有時常問安是忻失禮,”羅輕容雖然只有九歲,卻要十一歲的羅綾錦要沉穩的多,這讓生在深宮的樑元忻暗暗稱奇,尤其是那雙平靜無波的眼睛,看着你,卻又像什麼都沒有看,無端讓樑元忻生出許多不安來,“聽說妹妹年前病了一場,要多注意身子~”
“謝殿下掛念,”羅輕容不是笨人,自然明白樑元忻等在這裡的緣故,曲膝道,“太后已經下旨讓大姐姐回侯府住上些日子,有她在祖母身邊,想來祖母的身子也會像太后那樣旺健。”
“你去吧,”樑元忻看着不及他肩膀高的羅輕容,她在告訴他羅綾錦是羅家的人麼?也是,自己多慮了,她身後那個一臉懵懂滿身孩兒氣的姑娘,想來也不會生出什麼議論來。
問完羅老夫人的情況,樑元忻又將目光停留在紀沉魚身上,一時想不起來她是誰家的女兒。
“臣女見過明王殿下,”紀沉魚看躲不過,只得上前見禮。
“紀妹妹剛纔與我一起垂釣來着,”羅輕容微微一笑,不動聲色的觀察着樑元忻的面色。
明安伯紀家?樑元忻徹底放在心來,打量了珠圓玉潤的紀沉魚一眼,“原來是紀家小姐,有禮了。”明安伯在朝中一向低調,紀家上下都是聰明人,又與羅家交好,他倒可以少些擔心。
三年,兩位皇子一南一北,一去就是三年,這三年,她還有許多事情要做,羅輕容身形筆直,穩穩的向曉荷亭走去,現在纔不過是個開始~
“兩位小姐可有收穫?”樑元恪看着樑元忻走遠,才慢慢的踱了過來。
羅輕容心中一滯,在柳貴妃面前或許她還可以保持平靜,可樑元恪,她曾經全心去愛去輔佐的人,此刻也是她不想見的人。
“見過王爺,”紀沉魚看羅輕容不動,急忙款步上前一福。
“羅家妹妹不喜歡音律麼?曉荷亭正熱鬧呢,”樑元恪揚脣一笑,溫柔的望着眼前兩位姑娘,他很想知道樑元忻在和這兩個姑娘說什麼,尤其是羅輕容,是母親囑咐過他要交好的,只是卻不能操之過急。
“輕容不是什麼風雅之人,就不過去獻醜了,”羅輕容後退一步,“王爺若沒有什麼事,臣女告退。”
“呃,我好像看到二哥在這邊,誰知道竟然走了,他與羅家妹妹一同釣魚麼?”羅輕容的疏離讓樑元恪有些尷尬,而她毫無熱情的目光彷彿在宣告自己是個不受歡迎的存在,“聽說武安侯不日就要抵京,改日小王登門拜望。”樑元恪努力尋找話題,跟一個明顯自己毫無好感的人聊天,還真不是一件樂事。
“明王殿下是同寧王您一樣,無意走過來的罷了,”彷彿被一條毒蛇盤在腿上,羅輕容努力告訴自己要鎮定,“家父只是皇上的臣子,爲國盡忠是職責所在,至於王爺登門拜望之樣的話,羅家受不起。”
“父皇常說羅侯是我朝的擎天白玉柱,小王也只是想多跟羅侯討教,”說到這裡樑元恪有些赧然,“妹妹也知道,我身體不行,不像大哥,自小跟着教頭習武,所以就想多聽羅侯講講軍中的故事。”
羅輕容自小就與宮中的幾位皇子相熟,因爲年齡的緣故,她與樑元恪更投緣一些,他在自己面前時,就是這麼一副什麼苦惱難堪都願意呈現在她的面前的樣子,若有似無的跟她訴着心中的委屈,而對於她的任性撒嬌,他總是無奈的看着,喃喃的喊一句“容容,不要再鬧了~”
即使當初賜婚的旨意已下,在他告訴自己,就算娶了那個史良箴,他心裡也只有她時,她毫不猶豫的選擇了做他的側妃,因爲她捨不得他難過,捨不得他整日去面對一個根本不喜歡的女人!
“原來王爺身子不好,”羅輕容強扯脣角,“雖然日頭已落,但暑氣正盛,王爺還是快些回貴妃娘娘身邊吧,小心吃不消。”
說着匆匆一福,也不叫紀沉魚,自顧自的疾步而去。留下愕然的樑元恪。
“羅姐姐,羅姐姐,你怎麼了?”紀沉魚也被羅輕容嚇了一跳,“可是哪裡不舒服,剛纔那個是寧王殿下。”
“我自然知道是他,”羅輕容在一張玉石凳上坐下,“反正咱們的寧王殿下賢名在外,哪裡會在意一個小小女子的冒犯?”羅家對柳貴妃和樑元恪有用,別說自己不告而別,就算是與樑元恪有了什麼衝突,他們也會寬容大度的一笑置之的,只不過壞自己名聲的事情她是再也不會做了。
許是已經得了消息,羅綾錦對羅輕容的態度竟然親暱了許多,又稟明瞭太后,要與羅輕容一同出宮,給祖母一個驚喜,齊太后也知道自己妹子的身體是一年不如一年,看她如此急迫,也當是外孫女孝順,滿口答應下來,又賞了大堆的東西讓外孫女帶着。
“你這丫頭,竟不跟我說一聲,就將你姐姐誆回來了,我這不是好好的麼?”羅老夫人看着親孫女回來,心情大好,細算起來,雖然同在京城,她已經有兩個月沒見到孫女了。
“孫女哪裡誆過姐姐,是姐姐早就準備着要回來看您了,趕巧兒了我們一路罷了,”羅輕容看着偎坐在羅老夫人身前的羅綾錦,“不信你問姐姐?”
“容妹妹說的沒錯,我早就跟太后說了要回來了,”羅綾錦自然不會放過討好的機會,“您說的好像跟我不想回來似的,我看啊,是祖母最愛容妹妹,嫌我這個大孫女不如她會哄您開心~”
羅輕容心裡一哂,就算是找理由開玩笑,她也還是那樣,事事都會怨別人,“姐姐畏熱,輕容記得庫裡有一張千絲碧玉覃,既涼快又不傷身,一會兒讓胭脂與姐姐送來。”
“那可是你娘當初的陪嫁,”羅老夫人面色一正,擺手道,“我讓紫梨在碧紗廚內多放些冰就是了,哪裡用得上碧玉覃?”
“東西還不是給人用的?”羅輕容不以爲意道,“祖母也知道,我那裡臨着浣玉溪,根本就沒有暑氣,東西放着也是放着,何況碧紗廚到底與東次間緊臨,太涼了祖母您的身子受不住,”只要羅綾錦住舒服了,願意多陪上羅老夫人幾日,羅輕容覺得怎麼樣都是值得的。
“姑娘,老夫人讓李嬤嬤送東西來了,”胭脂挑簾請李嬤嬤進來,“我家姑娘剛剛沐浴,還請嬤嬤喝杯茶~”
跑了一整天,羅輕容回到重華院的第一件事,就是沐浴更衣。
“我也沒什麼事,”李嬤嬤瞄了一眼西梢間,聽到裡面羅輕容輕柔的聲氣,緊忙大聲道,“姑娘只管慢慢來,不過是老夫人翻過去的箱籠,找了兩套頭面出來,與你和大姑娘一人一套,姑娘一向喜歡素淨的顏色,奴婢便做主幫姑娘拿了套紫玉的送來。”
“還請嬤嬤代輕容謝過祖母的賞賜,”羅輕容用玉簪將頭髮綰了,又換了竹青的紗衫和牙白色長裙,才緩緩出來,“晚上輕容親自到祖母磕頭。”
“不過是套頭面罷了,老夫人啊最不缺的就是這個,”李嬤嬤親暱的打量着羅輕容,就算是家常衣衫,二姑娘也是紋絲不亂,從來沒有看到過她儀容不整懈怠的樣子,“老夫人知道姑娘你會有此說,特意發話了,今天要小姐自在重華院吃飯,也早些歇着,她那裡有大姑娘呢~”
“是,”李嬤嬤代老夫人傳話,代表的就是羅老夫人,羅輕容曲膝應下,轉身親自將胭脂送來的茶水捧與李嬤嬤,“這大熱天兒的,嬤嬤歇歇~”
想到清泰院裡羅老夫人正與羅綾錦說體己話,李嬤嬤便含笑坐了下來,“那我就討姑娘杯茶喝了~”
羅輕容容貌上像極了母親高氏,而高氏自接管了侯府中饋,便沒少與羅老夫人跟前的幾位嬤嬤打交道,她又是個好說話的人,自然與李嬤嬤關係不錯,“容姐兒這一年越發懂事了,只是聽說姑娘不喜歡在筆墨上下功夫?”永安朝的世家勳貴可都喜歡什麼“才女”的,寫一筆好字,會幾句詩文,說出去立馬增色幾分。
“字日日練着,只是書,”羅輕容淺淺一笑,她不打算再做什麼才女,何況前世的所學也足夠今生用了,“輕容還是覺得女兒家針黹女紅最要緊,對女兒來說,讀書也只爲明理,夫子教的書輕容都有認真在學。”
“姑娘說的也是,是我想的多了,”李嬤嬤喟然一嘆,才女固然多的很,可真正讀懂書中的道理的又有幾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