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日後,府中安排人到莊子裡去接人,這擇選奴才對於沈家而言不過是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年年有那新人進舊人出,如同四季變幻般,不值一提。這對於沈家微乎其微,可是對於某些人家而言,卻極有可能如同一場浩劫。
此番在莊子裡共挑選了一個小廝並兩個丫頭,三人中一人是那薛管事家大房二子薛貴元,便是那秦氏的二孫子小名桂圓兒,十一歲,雖身子瘦小,卻打小鬼靈精怪,活脫脫一瘦猴。兩個丫頭一人是那王家嫁出去的姑子王翠蘭的大女兒賀瑤瑤,另一人旁人只道是那老陳家二房小女陳香兒,可沒想到最後報出來的名字卻是那陳家三房的大女兒陳春生。
衆人大吃一驚,畢竟,在此之前,那陳家二房的王氏早已忍不住招搖過市了。旁人直道,這村子有“二王”,一大王是那王家的王嬸子,一小王便是那陳家的王氏,兩人可謂是王不見王,後不見後,正所謂一山不容二虎,兩人脾性相沖,爭鬥得厲害。
卻說這平日裡兩人不相上下,一個是個下不了蛋的母雞,一個卻是死了丈夫的寡婦,這論裡子面子便是誰也比不了誰。可偏偏前些日子,那王嬸子的一對雙生女兒讓她賺足了面子,不但得了主子的青睞被親自帶回了府裡頭,而且還最是個爭氣的,歸家玉釵羅裙,鮮亮打扮,端得好生體面。旁人直道這王家的墳頭冒煙,得了這般有造詣的女兒。
這王氏私底下眼紅得緊,只覺得被活生生地比下去了,比捱了一通打還臉疼,每日見那王嬸子整日在面前招搖撞市,耀武揚威,王氏是咬碎了腮幫子,只恨自家沒得這樣的機緣造詣。
忽有一日,這王氏瞧見一體面婦人由秦婆子帶了入了三房屋裡,王氏一時好奇,便偷偷的躲在屋外聽牆角,哪知,卻聽到了這般天大的好消息,王氏胸中澎拜,大喜,只覺得機會來了,急急地跑回去與丈夫陳本善商議。
這王氏青天白日做得那等黃粱美夢,竟魔障了似地,只覺得他日榮華富貴可接憧而來,便是翻身把那嘴大的王嬸子踩在身下的日子也是指日可待,一股腦子的浮誇吹噓,直道這入府即是一條富貴路,她的女兒怎會比那喪了夫的寡婦娘養的差?若是那對雙生子都可以,那她的女兒便沒有不行地。便是那陳本善也聽得飄飄然,兩人一拍即合,便截下了那方眧英,毛遂自薦。
本認爲大功告成,眼巴巴的盼着府中的音信,卻沒想到千等萬等卻是等得這樣一個結果,爲何是陳春生那小妮子?那林氏不是給推了麼?想當初王氏聽那林氏推之,避之,唯恐避之不及,只當她是個蠢的,有這般千載難逢的機會不好好緊抓在手中,竟腦子生鏽了似地平白把這富貴往外推,果然物以類聚,與那陳相近一般,皆是個傻的,白白讓她撿了這個便宜。
可是爲何明明那林氏推了,後那管事娘子也與自己也已達成了共識,怎麼到最後選中的竟還是那三房的壞丫頭呢?王氏不免懷疑,是否其中出了啥變故,又或者是那林氏發覺了自己的意圖便又心生嫉妒,於是從中搗地鬼?
這王氏不知其解,卻也沒這心思計較這些,只不相信似地反覆追問那府裡頭來接人長工,直道:“這位爺,您再仔細瞧瞧,這冊子上的名字是否弄錯了,這原要入府的可不是那三房的陳春生,而是咱二房的陳香兒啊,您在仔細瞧清則個!”
這長工生得彪頭大塊,性子最是個急躁地,見這婦人囉裡囉嗦,嘴巴絮叨個沒完沒了,不免煩躁,道:“好個沒見識的婦道人家,你個目不識丁地,老跑來瞎搗什麼亂,都說了三百回不指了,這入府地叫做陳春生,不是那勞什子陳香兒,你這個不相干地人莫要再過來了,不然就別怪我不客氣呢!”
說完便睜圓了雙眼面露兇狠狀,直瞪得那王氏不敢再上前。
這長工原地來來回回走了好幾圈,耐心耗盡,便停下來衝着隨行的婆子道:“你進去瞧瞧怎地還沒收拾好,便是生孩子這會子也該出來了吧,要是誤了交差的時辰,可沒咱幾個好果子吃!”
那婆子便匆匆往內院走去。
卻說這頭春生家中,陳相近看看林氏,又看看春生,緊緊地閉着嘴巴,三人一時默默無語。
後頭那張婆子瞧着終是嘆了口氣,只得跟後頭匆匆收拾東西去了。只這春生打小生活在莊子裡頭,從未出過遠門,哪怕是一天也不曾,竟一時不知從何收拾起,只覺得這個必須得捎上,那個也絕對不能落下,結果弄了半天仍然沒弄出個所以然來。也不知是氣地,還是急地,又或者還是怎地,只忍不住偷偷地直淌眼淚,又怕被他們瞧見了惹得大家傷心,只得偷偷地抹乾淨了。
主要是是事情發生得太快太急,沒得一點徵兆,府中地馬車就那樣停在了莊子門口,張口要人,刻不容緩,片刻耽誤不得,便是想要奔走一番眼下也是一時四處無門。
這林氏心中一時有萬般情緒,卻在最後化爲平靜,其實近來林氏心中頗不安寧,便是前日雖成功說服那方眧英留下春生,其實胸中並未因此放鬆,反而覺得異常心緒不寧,總覺得好似有什麼不好的事情將要發生。或者更長遠一些,便是從那些貴人們踏進莊子裡地那一步開始,她終是知道,這十來年的平靜終是要被打破了。
林氏仔細打量着眼前尚且天真,不諳世事的小春生,不由想到了從前的自己,相比之下,林氏卻是慶幸不已,至少沒有到得那等地步,至少這世間無論怎樣改變,終有一處永遠會爲她守候。既來之則安之,人生之行悠遠,人生之路漫漫,總得上路,每個人皆有自己的路要走,既然始終逃脫不了,那便唯有勇敢面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