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繞過了這座園子, 前頭便出現了一個池子, 池邊是嶙峋假山, 岸上嶙峋山石,奇花異草做裝點, 景緻非常雅緻。
那琴聲便是從假山後頭傳來的。
春生扭頭看着身後的司竹,隨口問着:“後頭這處院子住的是哪一位?”
司竹聞言, 想了一遭, 猶豫的回着:“回姑娘的話, 我昨個聽莞碧姐姐道的, 這南院共設有三處單獨院落, 一處偏院, 分別是咱們這惜春堂, 太太的筱笙殿,林姨娘的朝奚閣,還有後頭一座南苑住着尹姨娘等人,瞧着這方位, 約莫是那林姨娘的住所朝奚閣吧···”
春生聞言, 只垂着眼若有所思, 半晌,便又擡起了眼, 朝着那邊遙遙看了過去。
隨即, 沉吟了片刻,只輕聲道着:“咱們沿着池邊走一遭吧···”
話雖如此,卻是朝着假山那個方位緩緩而去。
待沿着池子繞了一陣, 假山後的視野便漸漸地開闊了,遠遠地,只瞧見假山後設有一座涼亭,亭中設有一架古琴,古琴前坐着一位女子,正在撫琴。
只見素衣淡容,穿了一身乳色衣裳,長長的頭髮披着垂落到了腰際,頭上未見佩戴任何首飾,素手芊芊,手指輕輕地劃過琴絃,音律便如流水般傾斜而出。
遠遠地,雖瞧不清面相,但是那一擡手一投足間,自成了一道絕佳的景色。
春生只覺得着一幕無比的熟悉,腦海中不由想到了曾經剛入沈家,頭一回在那攬月築撞見過的那一幕,便是與之一般無二。
許是察覺到有人靠近,只忽而聽到那琴聲“嗖”地一聲止住了。
古琴前的女子淡淡的擡眸,越過池面,目光淡淡地瞧了過來。
春生亦是擡着眼,一那雙瞳剪水般的眸子靜靜的迎着。
二人目光撞到了一塊兒。
均是一愣。
對視了一陣。
隨即,那邊女子慢慢地站起了身子。
而春生只擡着步子緩緩地走了過去。
卻說這會兒前院已擺好了宴席,新娘早已經上了花轎送走了,然而賓客還在,沈毅堂在前頭宴客,吃酒間,見席上的菜式不錯,只指了席上的幾道佳餚讓人給惜春堂單獨送了一份。
中途酒氣上頭,只覺得胸腔裡燒得慌,與人招呼了一聲,便又忍不住回了一趟院子。
因着前頭設宴,分了一批丫鬟前去幫襯,餘下的,因着院子裡主子不在,又是難得此等喜慶事兒,廚房也隨着改善了伙食,賞了許多精緻的菜餚,餘下的都圍在廚房了。
是以,此刻惜春堂院子裡卻是靜悄悄地。
沈毅堂這日吃了不少酒,只覺得有些上臉,臉紅脖子粗的,被楊二微微攙扶着,其實神色還是清明的,不過步履已是有些踉蹌了。
一進了院子,卻並無丫鬟上前伺候。
繞過了正房,直徑去了偏殿,卻只瞧見一個有些眼熟的小丫鬟守着屋子,屋子裡並未曾瞧見春生的影子。
小蠻一見那沈毅堂被人攙扶着步履踉蹌的走了進來,頓時一愣,又見酒氣沖天的,分明是吃了不少酒的,小蠻心裡有些發憷,只忙壓着慌亂的心神手忙腳亂的打水沏茶伺候着。
沈毅堂歪在了太師椅上,只伸着手指捏着鼻樑,緩了一陣,便張口問着:“你們家主子呢?”
說話倒還算利索。
小蠻恭敬的給沈毅堂上了茶,聞言隻立即回着:“回爺的話,姑娘方纔···方纔覺得在院子裡悶得慌,便到院子外去散步去了···”
沈毅堂聞言,原本眯着的眼不由睜開了,似有些詫異似的,不過想着她能在外頭走一走透透氣也是個好的,喉嚨裡便低聲“嗯”了一聲。
又舉着杯子吃了幾口茶,緩了緩神,只歪在椅子上翻來覆去的,過了片刻,又忍不住問着“去了多久”、“去了哪兒”之類云云。
小蠻一直規規矩矩的立在了身後,只恭恭敬敬的回着:“回爺的話,姑娘去了該有小半個時辰了,方纔蝶依姐姐過來替姑娘取衣裳,只道着在後頭園子裡賞花來着···”
沈毅堂聽了,倒是未曾在問了,只過了半晌,卻是將楊二喚了進來,吩咐着:“去瞧瞧,人這會子逛到哪兒,這後院景緻皆差不多,頭一回出去可別迷了路···”
楊二聞言心裡只撇嘴想着“哪是怕迷了路,分明是念叨着人罷了”,心中也是詫異,不過就離了這麼一小會兒,又是特意派人賜了菜餚送了來,又是巴巴遣人去尋的,着實是膩歪得緊。
楊二心中這般打趣着,不過面上卻不敢顯露,忙巴巴去了。
不過片刻,便又立馬回了,只瞧了那沈毅堂一眼,猶豫的回着:“回···回爺的話,這會子姑娘正在···正在朝奚閣與···與姨奶奶一處說着話了,您···您看···”
沈毅堂聞言只搜地一下擡眼看着楊二,只眯着眼問着:“你再說一遍,人現如今在哪裡?”
楊二嚥了下口水,只小聲道着:“在···在朝奚閣···”頓了頓,又擡眼飛快的瞧了沈毅堂一眼,道着:“小的遠遠地瞧見兩位主子正在一處說着話了,也不敢上前叨擾,立馬便回來稟告了爺,爺···您看···”
話音未落,卻見那沈毅堂只一臉神色複雜,立即起了身子,朝着門口走了去。
楊二立馬跟上了。
然而走了幾步,沈毅堂卻又忽而停了下來,又轉過了身子往屋子裡走。
只擡着左手,食指在大拇指上佩戴的玉扳指上不斷摩挲着,在屋子裡來回踱步着。
半晌,卻是對着楊二與小蠻擺了擺手道:“你們都暫且退下吧,爺在屋子裡歪會子···”
楊二與小蠻忙退了出去。
然而沈毅堂卻並未歇着,只伸手不斷揉着太陽穴。
眉頭一時皺得緊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