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果真是對亦瑤好,就實在不該在這個時候,將她推到風頭浪尖上。平日裡亦瑤本就因爲相貌出衆,很是讓一些人眼紅。
從前因爲有詩云護着,後來不過是做人還算低調,又有梅妃在後頭撐腰,因此讓她一直平安到現在,可這麼一封貴人,後宮不鬧騰起來纔怪呢。
想那飛雨,不過是封了個常在,就已經惹得人說三道四,如今亦瑤姐姐又直接跨了三等加封,皇上究竟打的是什麼主意?
她實在有些想不明白。
當然了,此刻的她腦袋昏昏沉沉,也實在沒辦法去想。吸了吸鼻子,卻覺得連呼吸都有些不順暢,想來是昨兒受了風寒了。
本來淋雨之後,倒是被慕容旭狠灌了一碗薑湯下去,可後來回到屋裡,一個人躺在牀上,只覺得那風一陣冷似一陣的,即使是裹着被子也沒用場,竟分外想念起他的懷抱。
詩云無精打采地躺在院子裡頭的躺椅上,耳聽得紫枚在旁講故事,她等了半天,終於忍不住開口了。
“哦?亦瑤姐姐封了貴人?她也一個人執掌一宮了?那可再好不過了,一會兒你帶些東西前去祝賀一下。。。哎對了,去燒些熱茶來,我頭疼得很,想躺在這裡曬曬太陽,你就先下去吧。”
紫枚難得和詩云說這麼半天的話,正興奮着呢,卻突然聽她聲音似乎有些不對,這才停了下來:“小主,您這是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要奴婢去請太醫來瞧瞧嗎?”
詩云閉着眼睛搖頭,卻憊懶動彈,只是覺得平日裡火辣辣的太陽,今兒曬在身上格外的溫暖舒適,她輕輕一擺手道:“不必,我身子可沒那麼嬌貴,不過是昨兒受了點寒涼,喝點熱茶就該好了。你去吧,沒什麼事兒不必喊我。。。”
她這話還沒說完,人就好像又要睡過去,紫枚急了,連忙開口道:“可是小主,沒多一會兒皇上就該下朝了,到時候若見您不在上書房,又派那劉公公來,那可怎麼辦?要不奴婢先替您去前頭說一聲兒,就說您身子不適,今兒不過去了吧。”
耳聽得這丫頭在旁邊念念叨叨,詩云只覺得似乎是有個蚊子在嗡嗡叫一般,她舉起手來無意識的往空中一揮,這纔將眼睛睜開了兩條縫:“哎,你這丫頭,羅嗦起來真是個沒完。不用去前頭說,到了時辰你叫我起來就成了。”
紫枚張了張嘴,卻見詩云已經閉了眼睛,她不由輕嘆了一口氣。得,燒水去吧。
而詩云呢,就這麼躺着,斑駁的樹影灑在她的身上,倒竟有了幾分出塵的味道。閉着眼睛,只覺得腦袋裡似乎被裝了一口大鐘,無數的木棍對着鐘壁亂撞,嗡嗡直響,特別重。迷迷糊糊中,詩云再次睡了過去。
恍惚間,好像做了好多的夢,夢裡有她,有皇上,有亦瑤,有飛雨,甚至還是那個看不見東西的慕容皓。只是不知爲什麼,往日那銀色的眸子漸漸暗淡,慕容皓的臉卻越發清晰。夢的過程精彩無比。可等她再清醒過來的時候,卻什麼都忘記了。
掙扎着想起身,可手上卻一點兒力氣都沒有,詩云往左右看了看,紫枚也不知跑哪兒去了,院子裡除了夏日的蟬鳴,竟連一點兒聲音都沒,更別說大活人了,連個鬼影子都瞧不見。定了定神,卻覺得天地都在轉悠,暈的不行。
費了好大的力氣,詩云總算爬起身來,剛要站起,腳下一軟,身子便又不聽使喚得整個兒倒在了地上,她不由有些抱怨起來:“紫枚這丫頭究竟怎麼搞的,就是讓她去燒個熱茶,這我一覺都睡醒了,她還不來?”
心裡正嘀咕着呢,老遠的便聽到一個焦急的聲音傳來:“啊喲小主,您這是怎麼了?奴婢纔剛出去了一會兒,替您回了皇上,叫太醫來了,您沒事兒吧?”
皺着眉頭,詩云緩緩轉頭去看,只見紫枚拎着裙子急匆匆的過來了,身後似乎還跟着兩個,心裡頭覺得好像在哪兒見過,可待得再細看其中一個正是慕容旭時,心中大定,腦袋裡一個昏眩,耳邊只聽到他焦急的怒吼,詩云卻瞬間華麗的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人已經到了牀上,腦子好像清醒了些,詩云才四周打量了一番,卻是在上書房裡。輕輕轉過來,慕容旭坐在桌前,如往常一樣,正在批閱奏摺。渾身的骨頭都似乎散了架,詩云費力地轉身,又用手死死撐住牀板,才爬起來靠着牀頭坐下。
“皇上。。。”纔剛開口,詩云便被自己沙啞的聲音嚇了一跳,連忙閉嘴。
可慕容旭卻已經聽到了她的聲音,連忙將手中的奏摺放下,朗聲朝外頭吩咐道:“小郭子,胡太醫剛剛送來煎的藥可好了?快端進來吧。”
“怎麼樣,好些沒有?”幾點走到牀邊,慕容旭在旁坐好,又將詩云身上蓋着的被子細細壓了一遍,才擡起頭柔聲問道。
詩云點點頭,示意自個兒沒事,心中卻奇怪怎麼又是胡太醫來了。難怪當時跟在紫枚後頭覺得有些眼熟,卻原來是他。上次那個甄太醫,也不知究竟怎麼樣了。。。
只是自己的沙啞的太過難聽,詩云實在不好意思再開口。慕容旭微笑,也不爲難她,只坐在一旁盯着她看,直看得剛剛纔醒過來的詩云,差點又要暈過去的時候,那小郭子才總算走了進來:“皇上,藥煎好了,容奴才喂小主吃了吧。”
大手一揮,慕容旭直接將藥接了過去:“不必,放在這裡吧。你先下去,記着,不許告訴任何人詩云小主受了風寒,更不許任何人出去到處亂傳,聽到沒有?”
小郭子唯唯諾諾,連忙答應,卻聽慕容旭又接着道:“給朕盯着那個紫枚,不要讓她發現。若是她有什麼異常舉動,立刻來告訴朕。行了,你下去吧,告訴林總管,這三日都不必再遞牌子上來。派人去四妃宮裡說一聲,就說國事忙亂,朕暫時沒時間去看她們了。”
耳聽得小郭子連聲應了,詩云心中更加奇怪起來。不過此刻,一來她嗓子幹得什麼話都說不出,二來也沒那個膽子隨便過問皇上的事兒,因此只有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滿是疑問,但嘴上卻什麼都沒問出口。
慕容旭看着她滿是茫然表情的小臉,突然有種掐死她的衝動。
這丫頭真真要把她嚇死了!當遠遠地看到她暈過去的那一幕,他真是說不出究竟是什麼感覺,心卻像被一股駭人的力道整個兒撕裂開來,痛得他想要發狂。
是啊,心痛!自從額娘死了之後,他便再也沒有過的感覺,卻因爲她,再次復甦了過來。
將手中的藥碗拿起來聞了聞,又細細吹過,慕容旭才一歪身子坐到牀頭,將詩云環在了自己懷裡:“趁着熱乎,先把藥給喝了,否則一會兒若是涼了,就更難喝了。味道應該會有些苦,你忍一忍,朕已經讓人準備了蜜餞。”
詩云見他這樣子,像是要喂自己,頓時嚇了一跳,連忙掙扎着要起來。開什麼玩笑,她還不想這麼早死啊。
要說別的什麼,她也就認了,可現如今她不過是受了風寒,皇上親自喂藥,雖說是在上書房,但畢竟隔牆有耳。她自認自己還沒那個資格,更何況靠的這麼近,若是過了病氣,她可就真的有口也說不清了。
慕容旭見她又是這種動作,剛剛還無比溫柔的臉,瞬間變得有些僵硬,他上下打量了詩云一番,嘴角掛着一抹邪笑,終於忍不住緩緩開口道:“你又想做什麼?是不是要自己喝?你若是自個兒能端得起碗,你以爲朕樂意管你?”
詩云一呆,有些疑惑地看着他的眸子,卻不知他爲什麼好像又生氣了:“回皇上話,奴婢。。。奴婢。。。”
“你還喝不喝?不喝朕現在就拿出去倒掉!”慕容旭的臉色更加難看起來。
“回皇上,奴婢要喝的。。。奴婢可以自己來。。。”
“閉上你的嘴!”一聲爆喝,接着藥碗幾乎在同一時間塞進了詩云的嘴裡,直接灌了下去。他手上力道極大,又喂得急了,詩云嗓子本就乾澀,哪裡來得及下嚥,頓時喝了一半,吐了一半,又狠狠地咳嗽起來。
實在不知道好好的,爲什麼他突然又變得這麼兇,詩云扯着嗓子咳嗽了半晌,心裡卻越來越難過,眼睛也忍不住的溼潤了起來。自己被弄成這樣,還不是因爲他?可他到了現在這會兒,卻還是看自己不順眼嗎?
不錯,他本來對每個妃子每個小主就都是極好的,只是自己總不願意承他的情,因此他纔看不得,又覺得她是裝出來的。
慕容旭見她低着頭,哭得悽悽慘慘,卻不知她究竟是在想什麼,臉色更黑了。
站起身,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轉身坐回去,看奏摺!這該死的女人,她究竟懂不懂朕的心思啊。。。
咳嗽的聲音越來越大,然後變成了嗚咽,最後變成了抽泣,一本正經坐在桌前的慕容旭終於忍不住,猛的一拍桌子衝了過來:“你哭什麼?是不是覺得朕委屈你了,啊?你。。。你這該死的。。。你。。。你就不能讓朕省省心嗎?!”
站在牀邊吼了一通,可看向詩云,這丫頭卻是滿臉淚痕,咳得都快把肺都咳出來了,他心裡頭越發的煩躁,可又忍不住的心疼起來。
惡狠狠地一屁股坐在牀邊,卻聽詩云嗚嗚咽咽地哭道:“皇上。。。奴婢真的不知道又做了什麼惹您生氣。奴婢也知道,這些日子您讓奴婢跟着您,每每都會讓您心裡頭不舒服。奴婢自知沒那個資格伺候皇上。。。奴婢。。。奴婢願意跟着亦瑤姐姐。。。咳咳。。。”
罷了罷了,看來自己想要真正得寵,是絕不可能了。
不說這麼些日子下來,連侍寢都沒有過,連拿唯一的一次召喚,也被儲秀宮的大火弄了個半途而廢。
現如今皇上對她的態度如此反覆,即使她再有計謀,能鬥得過這後宮三千,也決計不會是皇上的對手啊!更何況與其面對這樣的他,還不如跟着亦瑤姐姐,就當保住這難得的姐妹情誼。
對着那些後宮的女人,她從不害怕,可每每對着他。。。
想到他做事的手段,想到他微笑着就能要了人的性命,越發絕望起來。額娘說的不錯,同樣身份的人,自然還能一把,可當一個人已經有了操控你性命的能力,你還憑什麼跟他鬥?
其實她也不知道爲什麼,一開始的時候,在他跟前,她也還是不由自主想要僞裝,可現如今相處久了,本性倒是露出了一大半,有時候也會和他鬧鬧小性子。那時候慕容旭的溫柔,真叫人忍不住沉溺,也竟越發覺得這個皇上人其實不錯。
雖然在很多問題的處理上顯得心狠手辣,但瞧他批閱奏摺的模樣,還是不得不讚嘆,他確實是位勤勉的好皇帝。
可是。。。她好像已經習慣了在他身邊,怎麼辦?
越想,越難過,詩云話沒說完,眼中已經全是淚水,那苦得要命的中藥又卡在嗓子眼兒裡,頓時不停聲的咳嗽起來。
慕容旭眼看着她拼命折騰自己,只覺得自己的心也跟着揪了起來,過了好一會兒,屋子裡頭只聽到詩云抽泣的哭聲,還有時不時傳來的咳嗽,慕容旭深吸了一口氣,這纔在牀邊坐下,又將她摟進了懷裡。
“你。。。你就這麼討厭朕嗎?你就是拐着彎兒的想離開朕,是不是?朕昨兒個本想陪着你,可你偏偏非得讓朕去找你的亦瑤姐姐。今兒病了,你寧可暈過去,也不讓紫枚先來告訴朕,若不是她急着要找太醫,朕還根本不會知道你的消息!”
深吸了一口氣,見詩云總算消停了下來,只是軟軟得靠在他身上不說話,慕容旭才又接着道:“難道朕就連這麼一點的安全感都不能給你,你就這麼迫不及待地要把朕推給別人嗎?恩?!”
詩云又輕咳了好幾聲,才茫然擡起頭來,一雙明亮的眸子早已經哭得紅腫,臉上全是淚痕,頭髮因爲剛剛的掙扎,披散着,卻又讓她平添了幾分嬌媚。身上雖然只穿着白色底衣,但不知爲什麼,卻比往日裡更顯得清爽了些。
“皇上,您說這話。。。什麼意思?奴婢聽不明白。。。”詩云糊塗了,“奴婢沒想着要瞞皇上,只是那會兒累地很,就睡着了,想說到了時辰,自個兒來上書房,只是沒料到。。。可是奴婢真的沒想要瞞皇上,您爲什麼。。。
沒想要瞞?對啊,慕容旭卻驀地一愣,臉色有些尷尬起來,這一切本就是自己的猜測而已,怎麼就會亂了套呢。
。。
他乾笑了一聲,也不答話,只是黝黑的臉上卻莫名多出了幾分難以察覺的紅潤。轉頭將放在一邊的蜜餞拿了過來,見詩云的眼睛隨着蜜餞亂飄,又滿是疑惑地看着他,慕容旭心頭一慌,實在不願讓她瞧見自己這副樣子。
捏起一塊,送到詩云跟前,就在她張嘴即將咬上了一瞬間,他卻快速縮手,直接扔進了自個兒嘴裡:“恩。。。真甜。。。””
瞥着眼睛看向詩云,這小丫頭早就忘了剛剛的問題,嘴撅得老高,眼睛卻還是直愣愣地盯着他。慕容旭邪笑一笑,猛的吻上她微張的脣,耳聽的詩云一聲嬌吟,卻已經將口中的蜜餞用舌頭抵送進她的嘴裡,攪了半天,直到詩云都有些喘不過氣來,纔將她放開。
“恩,真的很甜。。。比蜜餞還甜。。。”
詩云聽着他這很有些曖昧的話,粉嫩的小臉頓時紅成一片,剛剛還想着要問的問題,卻早已經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慕容旭似乎很滿意這個效果,又就着餵了好幾顆蜜餞讓她吃下,當然,每次少不了吻個天昏地暗,而後才站起身道:“你先靠着歇會兒,朕還有些事沒處理完,一會兒再來陪你說話,不過。。。胡太醫剛剛告訴朕,你這病怕是不僅僅受了風寒,只怕。。。”
剛剛還沉溺在柔情滋潤裡的詩云,突然聽到這話,瞬間醒悟了過來:“這話什麼意思?難道。。。”話還說完,她驀地一愣,自己真是太放肆了,“額,皇上,您的意思。。。”
“行了,剛剛那樣說話很好,不必每句都回着皇上,如今這裡頭就咱們兩個,你這沒完沒了的加,自個兒不累啊?”斜着眼睛臉色怪異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慕容旭半天才收了目光道:“朕的意思。。。你猜猜看?”
是誰?詩云腦袋裡瞬間翻騰起來。她人住在乾清宮,離皇上是最近不過的了,是誰竟然敢做出這種事兒來,她就不怕旁人說她想要弒君嗎?低下頭,詩云也懶得再在慕容旭跟前裝什麼,只是想了好半天,卻依舊沒個頭緒:“難道是紫枚?可這不可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