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旭連忙笑着跟上,朝後頭打了個手勢,詩云沒看懂,不過小賈卻已經心中明瞭,輕咳了一聲,站在原地不動了。
跟着那老掌櫃的一路彎彎繞繞,從櫃檯後頭的小門進去,剛一擡眼,便覺得裡面豁然開朗。層層疊疊的屋檐,好似看不到邊際,中間是碎石子鋪成的小道,左右種着好些芍藥花,碧綠的草地印着花瓣,有股泥土的芳香。
顯然屋子的主人還算有點兒品味,這院子乍看沒什麼,可仔細再一想,卻竟暗含了春夏秋冬四個季節的妙處,一處院子裡種着翠竹,寓意生髮之機,而另一處是泉水印着白牆,剛好是夏和冬的交融,再往裡走,便是滿院子的楓葉。
行走之間,假山松石無處不在,庭院更是錯落有致,甚至幾步之後,詩云竟然看到了在院子里人工鑿出的一條小溪,裡面各色金魚此刻遊得正歡,一點兒不知外界冷暖。
越看,詩云越覺得不對勁。
一個小小的藥鋪,後頭竟然別有洞天,這也就罷了。可就這麼彎彎繞繞得走着,竟比御花園都大了不知多少倍,要說朝廷可是有規矩的,什麼身份的人,住多大的房子,即便是你再有錢,也不能這麼鋪張啊。
不過她顯然沒空驚訝了,因爲又進了一個拱門之後,那老掌櫃的終於停了下來:“幾位,裡面請。剛剛這位公子爺,您要上好的人蔘,咱們這裡當然有,不過。。。得看您的銀子,能買什麼樣的貨色了。
這話說得就頗有講究了,反正你不說明白,我也就不說,咱們大夥兒就這麼耗着。若是你有心,自然會掏銀子,若是來查探的,那到時候就挑跟最爛的人蔘哄哄你去,在蘇州府的地界上,還能讓你翻了天去不成?
慕容旭也不拘禮,似乎剛剛那一切與他而言根本就沒什麼,眼看着院子中間擺着石桌石凳,他直接幾步上前坐了過去,才兩腿一蹺,吊兒郎當地擺手笑道:“你這老兒,難不成還懷疑爺沒銀子嗎?”
邊說着,他便將直接從懷裡一掏,大把的銀票就這麼抓了出來:“你瞧瞧,這些銀子,可還夠買你一根上貢的人蔘?千萬別小看了爺,就怕爺出得了銀子,你卻拿不出真正的貨色!畢竟再怎麼說,那也是皇家的東西,你蘇州府的徐家藥鋪再厲害,也得有那個情面不是?”
那老掌櫃明顯愣了一下,他可是看清楚了,慕容旭隨手這麼一掏不要緊,那可是厚厚了疊上千兩的銀票。雖說和徐老爺平日裡花出去的銀子不能比,但有句話怎麼說來着,積少成多麼,他們如今手上的銀子,還不就是如此賺來的嗎?
因此剛剛還略顯的有些冷漠而高傲的老掌櫃,瞬間變得低聲下氣起來,花白的鬍子隨着他說話的動作一顫一顫的,人已經順勢彎下腰來,但臉上卻依舊是一副驚恐的表情道:“哎,公子爺實在是說笑了,老朽這裡珍貴的人蔘是有。。。不過。。。”
他很是沉吟了片刻,在慕容旭焦急目光的逼視中,才尷尬一笑道:“您說那什麼上貢的人蔘,這可不是老朽開玩笑,那東西。。。哪裡是咱們這些平民百姓家裡頭能有的?您說這話,豈不是要老朽的命麼。。。”
慕容旭本就很有些表情不善,再一聽這話,臉更是黑了一半,不過他也沒吭聲,卻皺着眉頭聽那老掌櫃又幹笑道:“要不老朽去拿一根出來給爺看看?不過上貢的東職那可是各地官府湊着的,若是有人偷傘了,可是要砍頭的,那可就。。。”
“嘭”一聲巨響,他話還沒說全,慕容旭已經一拍桌子就站了起來。
詩云跟在後頭,被那巨大的聲響嚇了一跳,心中卻忍不住地嘀咕,也不知他這麼一下拍了,究竟疼不疼。。。
而那老掌櫃,卻乙經被這聲勢嚇得愣住,傻傻朝他看去。
“沒有?!你這老東西,剛剛爺跟你說了半日,那是爲了額娘才願意跟你低聲下氣,結果你竟敢耍爺?!你活的不耐煩了嗎?你知不知道爺在京都是什麼身份?!”
慕容旭虎着一張臉,對着那老掌櫃的臉就是一通咒罵,還沒等人家反應過來,他索性整個兒腳踩到了那石凳上,指着鼻子喝罵道:“你既然沒有爺要的貢品,又如此怕死,那你剛剛裝什麼明白?你還帶爺進來做什麼?!那一般的貨色,配給爺用?!我呸!”
從進宮到現在,詩云什麼時候見過這樣的慕容旭!她整個人都呆住了,就這麼傻愣愣地看着他。皇上啊。。。形象啊。。。此刻眼前的這位,真的是平日裡一臉溫柔,處處透出王者霸氣的那個皇上嗎?若是被外人知道了,這天武朝的形象,還能剩個一點半點的嗎?!
她覺得她要哭了。
可偏偏慕容旭還不肯放過她,突然朝她使了個眼,詩云只覺得心中一跳,連忙去想他的意思,嘴裡已經說道:“大哥,既然他要的東西沒有,咱們還在此作甚?就說讓你不要來,走吧。。。”
說着,便上前去拉扯慕容旭的衣袖。那老掌櫃倒沒料到這兩人態度這麼強硬,頓時有些懊悔自己太小心了。畢竟聽他們的口氣,定然在京都的地位也不低,既然人家敢來買,雖說不是熟悉的人介紹來的,但若真能賣出去,說不得。。。
嘿嘿,他心中幾聲奸笑,眼見得兩人站起身就要走,連忙一擡頭,在後頭叫道:“二位稍等。”
“怎麼?還想騙着爺不成?爺明白告訴你,爺有的是銀子,也有的是勢力,你既然怕了,爺懶得跟你囉嗦。不過是家裡出了個小小的貴人,到底沒多少膽量。。。等你真有了貨,再來找爺吧!晦氣。。。”轉過身,慕容旭冷冷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眼神中滿是不屑。
抱怨完了,他也懶得再聽那掌櫃的跟在後頭亂叫,拉着詩云就直接往外走。
剛剛進來的時候他就已經注意過路了,這院子雖說奢華,小道又是彎彎曲曲的,不過他記路的本事一流,人又比那老頭兒年輕力壯的多,即便多了詩云在後頭,也沒過多一會兒,便出了那小門。
外頭的藥童眼看着這兩人獨自出來,而掌櫃的卻沒了個影子,很有些疑惑的瞥了一眼,卻不多說什麼,只笑着道了句好走,便又低頭搗鼓自己手中的藥罐去了。
這一切古古怪怪的,詩云也說不清個究竟。不過好在有慕容旭在身邊,想必他心裡是有數的,因此雖然累得個半死,她卻再沒出聲。小賈一直等在外面,見他們出來,立馬跟上。而詩云則是被慕容旭拼命直往外頭奔去,她只覺得自己的兩隻腿都要斷了!
不過在路上,她也不敢逞強掙扎,又不敢拖他後腿,只得拼命強自忍着,直到轉了好幾個彎,看到一家叫做松江布坊的門面,才被拉了進去。
“爺。。。爺。。。放。。。放開我吧。。。”低頭拍胸喘着大氣,詩云覺得自個兒要死了!兩隻腳都好似被針刺進去一般痛,而小腿則是連感覺都沒有了。
她什麼時候這般跑過?剛剛那老掌櫃的,也不知究竟是怎麼想的,剛剛在裡頭他們要買東西時猶豫不決,可等他們出來了,他老人家卻竟然邁開老腿跟在後面追了兩條街。想起剛剛那一幕,詩云還是覺得驚魂未定。
真是太嚇人了!
慕容旭在前頭跑得正歡,突然她氣弱舟叫聲,這才憶起自個兒後頭還拖着個人,猛然想起這丫頭的體質,他連忙停下腳步,待要鬆手,詩云卻已經整個兒癱軟在他懷裡。
下意識托住她的腰,可一低頭,卻突然看見這丫頭身着男裝,偏偏一張小臉又因爲跑過紅得快滴出血來,那股別樣的風情,讓他突然從腹部升起一股邪火,真恨不得現下就好好折騰她一番,就地正法。
慕容旭將她挽在懷裡,手臂一個收緊,甚至惡作劇般將自弓突然起了反應的滾樑牙氐在她的小腹上,嘴裡卻喃喃問道:“你這丫頭,可能站得穩嗎?”
“好累啊爺。。。咱們跑這麼快乾嘛?那老掌櫃的也太嚇唬人了,怎麼追起人來,一點兒都不含糊,奴婢。。。奴婢都快被他。。。”詩云氣喘吁吁,光潔的額頭上也冒出了細細一片汗水來。
她本來倒也沒怎麼注意,可突然停下來這麼一動,就感覺到不對勁了。什麼東西這麼硬?她下意識低頭一看,還沒明白,再疑惑地去看慕容旭那昭然若揭的曖昧表情,頓時臉上一片通紅,心更似乎就快從嗓子眼兒裡跳出來一般。
“皇。。。皇上。。。您放開。。。”詩云眼看着周圍人來人往,忍不住奮力掙扎起來。
可偏偏慕容旭卻似乎一點兒感覺都沒有,只是眯着眼睛,脣角微微勾出一個邪異的弧度。身子卻一點兒也不肯離開她。
“沒辦法,朕不過要引蛇出洞。只怕不用過多久,就會有人找來了,罷了,這事兒你不必再摻和,等得了空兒,朕再帶你出門好好逛逛去。也不必再着男裝了,你反正是朕的人,倒不如直接按夫妻的身份出門的好,你說是不是?夫人?”
他說着說着,臉上慵懶的笑容漸漸擴大,而眼看着詩云的臉也跟着越來越紅,他嘴角笑容也越發加深,見她似乎掙扎着想要逃脫,索性伸手將她擁得更緊了:“怎麼,就這麼不喜歡朕抱着你?放心,這裡不是外頭,這裡是朕的地盤,恩?”
他的聲音溫溫柔柔的,帶着幾縷好似春風般的味道,低沉地就在詩云耳邊,似乎直要說到她心裡去。詩云臉上更加漲紅,腿也更是站不住,心中卻苦惱起來。
原本一直以爲,皇上就是從前在遠處看到的模樣,即便在宮裡在得羌,也有各種規矩束縛着。更何況他說要保她,那自然在外人跟前,就從未親熱過。單獨面對他的自然是不害怕的。
可自從這些日子出了宮之後,她卻漸漸發現了很多不同。即便他做事還是如此不顧禮法,又出其不意,可卻似乎越來越喜歡戲弄自己。每每自個兒穿着男裝,他也硬要湊到跟前。
在人前的時候,更是非得逼着她牽他的手不可。還有就像此刻,明明這個院子裡頭的人都在,他卻還是好像根本不在意,這可不是要她的命嗎?
若是往後,誰把這個消息傳到宮裡頭去,她還用活嗎?就一條當衆魅惑帝王的罪名,就足以讓她歸天。更何況,他不在意,可她卻不能讓他的形象徹底毀了,而且她真的不習慣和他如此親熱的時候,有旁人在看。
在外頭的時候,畢竟他也不敢像現在這麼荒唐,可此刻既然他說都是自己人,他倆卻貼着身子這般抱着,她覺得自己呼吸都快停止了。。。
詩云越想,越發掙扎起來:“爺。。。爺。。。你放手啊。。。他們都在看。。。這樣。。。不好。。。”
她可沒注意,當她說了那句不好的時候,慕容旭整個兒臉就都變成了黑色的。他墨金色的眸子死死盯住詩云看了半晌,才突然溫柔嗤笑道:“你覺得。。。與朕這麼抱着,不好?恩”
連忙點頭,她壓根兒沒注意他這句話裡頭深刻的意義,只是感覺他手鬆開了,頓時一口氣提了上來,連忙往後退。然而她卻忘了,自己本來就腿都軟了,哪裡又禁得起這麼一下,因此纔剛脫離了慕容旭的懷抱,詩云就“咚”一聲整個兒倒在了地上。
“嘶 好痛。。。”苦着臉,捂着膝蓋,她真的要哭了,竟然說放手,就放手了麼。。。怎麼這樣?皇上他。。。鼻子有些發酸,擡起頭看向慕容旭時,卻見他一臉笑意,可眼神,卻似乎要冷出冰來。
“怎麼?你站不穩總也不能怪朕吧,還想讓朕扶你?可是剛剛好像有人說,與朕抱着,不好。朕可沒聽錯吧?”聲音突然變得怪怪的,就連眼神,也多了幾絲詭異的味道,慕容旭嗤鼻一笑,而後看也不看詩云一眼,直接又朝前頭走去。
傻傻地坐在冰冷的青石板地上,詩云紅着眼眶,半天都沒反應過來。本來不是好好的嗎?怎麼突然他就變了臉色,還對自己這麼兇。。。明明是爲了他好,難不成要讓所有人都以爲皇上有龍陽之好不成?可他不領情也就算了,還這樣。。。
越想,詩云越覺得鼻子酸酸的,眼淚就要忍不住地往下掉。幸好一旁的小賈眼快,見皇上走了,雖沒聽清主子們之間在說什麼,但看樣子也是吵起來了。他連忙上前攙住詩云的手,將她扶着站好。
慕容旭忍不住回頭一看,剛好看到兩人手指間觸碰的畫面,他臉上的肌肉猛的一緊,索性不再去看,可心中卻咬牙切齒起來:“敢碰朕的詩云,趕明兒就讓你回鄉下種紅薯去!該死的丫頭。。。她就不能求饒一聲麼?!”
越想越氣,慕容旭猛的二聲爆喝:“還愣着做什麼?還不快進去?!”
詩云剛想謝謝小賈幫忙呢,慕容旭冷到快要結冰的聲音,就遠遠傳了過來。她來不及多想,只得歉意一笑,跟着上前。卻沒發現看到她對別的男人的笑容之後,慕容旭的臉,更黑了。
這裡說着,人已經跟着進了裡間,好幾個夥計眼見的慕容旭來了,連忙在旁站定,沒過多一會兒,一個瘦瘦高高的中年男人,身穿黑色錦袍,在風子的帶領下,老遠地衝了過來,還沒到近前,已經作勢要跪下:“奴才叩見皇上!”
慕容旭連忙鬆開詩云,上前一把托住:“不必多禮,老趙,你這又是。。。這裡又不是宮裡頭,這些就免了吧。再說了,你畢竟是先皇當年在世時就服侍他老人家的,朕怎麼好受你這等大禮?快些起來,到裡頭說去。”
那老趙微笑着順勢起身,這人看着雖瘦,卻處處透出一股子精神氣,一身錦袍緊貼身子,勾勒出精瘦的身材,略有些花白的頭髮用一根黑色髮帶束着,很有幾分清冷的味道,緊閉的嘴脣,可以看出此人性格必然剛毅。
不過此刻,他正低頭笑着,將慕容旭和詩云一同接了進去,即便看到着男裝的詩云,臉上也未露出一絲疑惑。只是恭敬地回道:“奴才謝皇上恩典,不知皇上今次到蘇州府,要住多久日子,奴才也好多做一番安排。京都那邊,應當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慕容旭拉着詩云一路進去,見她委委屈屈,一番快要哭出來的樣子,才招過一旁的風子道:“這副表情,難道是怪朕欺負你了?風子,先帶小主下去將衣服換成女裝,此處離京都已經遠了,也不必再做這等打扮。難看死了!”
而後才幾步走進的內廳,也不管那僵了半天了詩云,直接坐陣上頭的主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