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司徒尚解釋了很久才讓我明白,狼師傅說的那些陌生名詞到底意味着什麼。
我覺得,自己走進了一扇門,門裡的世界與身後的一切格格不入。
通玄探異十八音,冥司降靈縱獸禽。
控心趕屍摸骨術,走喪天猜鬥魔人。
這首小詩介紹了這個世界上一些不爲常人所知的隱秘職業,這些職業是老百姓口中的封建迷信餘孽,也是神異小說中的隱士高人。或許用不爲人知的力量懲惡揚善,也可能爲了一己之私作惡妄爲。他們行走在日光照不到的黑夜裡,腳踏在兩個世界的邊緣。
通俗來說,通玄泛指和尚道士,傳統意義的名門大派裡的大神棍。探異呢,就是鄉野異人,是小神棍。十八音是占卜,冥司就是陰司,拘魂奪魄的!降靈就是靈媒,跳神大仙也算在其內。縱獸禽就是馭獸,控蛇縱鼠,駕虎馭龍。控心是催眠術,趕屍就是折騰死人,分爲控屍煉屍等派別。摸骨和算命差不多,但是也能治病,更能害人,有溫骨、拆骨等等,很神秘的一門。走喪和天猜則是身負特殊命格的人,要比我的羊刃厲害多了,司徒尚沒多解釋,而以上所有人的統稱,就是鬥魔之人!
鬥魔,顧名思義,降妖除魔、拘鬼奉神!爲黎民蒼生請命,造福盛世萬代…….
司徒尚興致勃勃的說個不停,我腦袋都大了,急忙止住論了他。
狼師傅扔下一句讓我跟着他學探異就去睡午覺了,就留下司徒尚在這喋喋不休,光那麼幾句詩就說了有一個小時了。我實在受不了,說自己考慮考慮。司徒尚估計也說累了,坐在一邊歇着。我斜着耳朵聽了聽,隔壁的臥室裡鼾聲如雷,看來狼師傅一時半會也醒不了。一邊的醜寅也趴在那,小聲打着呼嚕,就剩下我和司徒尚大眼對小眼。
說實話我不想學什麼探異,我只想做一個普通人。剛纔司徒尚說了那麼多,我多少也明白了一些東西,我們這個世界上有着一羣隱秘的鬥魔人!跟了狼師傅,也就是加入了鬥魔界。可是,那裡適合我麼?
嚴格意義來說,我還算是個好人,但是我肯定受不了條條框框的規矩限制。而且對於那些鬼神之物,我是發自內心的感到恐懼,這幾天的事已經讓我草木皆兵了。
“司徒師傅,你是什麼時候入行的啊?”我看這麼沉默着也不是辦法,就主動打破沉默,和司徒尚聊會天。
“你叫我小尚就行了,我可算不上什麼師傅。”司徒尚不好意思地說。
“你怎麼知道我比你大呢?”我好奇地問。
“師傅教我的,我現在最擅長的就是面相,一般人我都能看個大概的。”司徒尚略有得意地說。
“哦,就是十八音?”我繼續問。
“不是,十八音是很高深的占卜術,我的只是簡單的相面。”司徒尚急忙解釋。
“那你爲什麼跟着狼師傅鬥魔呢?也是被鬼纏了麼?”我問。
“是啊……”司徒尚一臉的滄桑,陷入了回憶。
司徒尚的故事。
雖然我已經跟着狼師傅學了好幾年了,但是說到那件事我還是挺後怕的,那件事發生在我初中畢業的時候。
初中畢業的夏天,回想起了好像就在昨天,酷暑的太陽摧殘着每一個人,想解暑只有下水。我家不遠就是江邊,夏天去那玩水的人很多,這幾年度假村都蓋起來了。但是那時候江邊還是光禿禿的,只有些賣冷飲的,去玩的人大多都是游泳。
有一天熱的出奇,我就約兩個朋友去江邊玩。我們三個都不會游泳,所以我們到江邊只是坐在樹底下乘涼,最多是在水邊玩,從來沒下過水。我和兩個朋友在我家附近集合,買了幾瓶飲料就往江邊去了。
我們在江邊玩了小半天,天沒那麼熱了,於是我們往回走。當時那邊還沒修路,去江邊最近的地方是一個很大很大的陡坡,下去容易上來很累。
“我不想爬坡。”我看着長長的陡坡,感覺沒走就已經累了。
“那你知道別的哪還有路啊?”小峰問。
“咱們往那邊走唄,應該有路。”小言說。
雖然江邊離我們市區不遠,而且離我們的初中學校還挺近的,但是我們三個很少來這邊玩。一是我們都不會游泳,不是太喜歡玩水,二是這經常淹死人,中考前夕別的學校還有個學生淹死在這,所以我們來這不多,根本不熟悉路。
我們三個人在漸漸落下去的夕陽中四處亂走,岔路很多,但是大多數最後都繞回了那個大陡坡。我們三個越走越氣,死活不走那大陡坡,繼續悶頭四處闖,最後終於找到了一條小路。
這條小路挺窄的,而且凹凸不平難走的很,路的左右兩邊都種滿了樹苗,密密麻麻的一人多高,想把腳伸進去都難。
“前邊肯定有路,要麼不可能修這麼長。”小言興奮的說,我倆覺得有理,於是三人大步往前走。
這條小路很長卻筆直筆直的,走了好一會前面纔出現了一個九十度的彎。剛拐過彎,我們迎面遇到三個人。兩男一女,看樣子和我們差不多大,都推着自行車。
“請問哪裡有水?”其中一個女生忽然問我們。
當時我心裡挺驚訝,這算是個什麼問題?是問哪裡有賣水的地方還是江邊怎麼走?我皺着眉頭想不明白。
“江邊啊,那邊走。”小言指着江邊說。
三個人道了聲謝推着車子走了。
“咱們走對了,前邊肯定有路,這不過來人了麼。”小峰說。
前邊很近的地方又是一個九十度拐彎,我們快步拐了過去——呆住了,前邊沒路了!密集的樹苗封死了一切,拐彎之後根本沒路。
“真倒黴,原來沒路啊。”我失望地說。
“回去吧。”小言拖着長音說。
拐了兩個彎後,面前又是那條筆直卻坎坷的小路了,我低着頭往前走,一邊走心裡一邊罵,最開始直接上大坡多好。
“那三個人呢?”小峰忽然問。
這一問把我和小言都問住了,是啊,那三個人呢?從我們遇到他們到現在一共不過兩分鐘,發現前邊是死路我們直接轉頭回來了,那三個人走的再怎麼快,也不可能就這樣消失在前邊啊。
“他們不是有自行車麼,騎車走了吧。”我嘀咕着。
“不可能!這種路騎車也不會這麼快就看不見了。”小峰大喊道。
“那和咱們有什麼關係,你喊什麼啊。”小言不屑地說。
“剛纔他們從死路走出來,我們往裡走他們爲什麼不提醒?”小峰繼續喊着。
“可能……..因爲,他們就是那樣的人唄。”小言被小峰問住了,答應的結結巴巴。
忽然之間我們三個都不說話了,因爲我們能想到的所有解釋、所有藉口都無法說明爲什麼這三個人忽然就消失了,除非……心裡揣着不敢相信的答案,我們飛快的往前走,一直走到熟悉的大陡坡,沉默的爬了上去,接着昏暗的光線,各自溜回了家。
回家之後這件事我沒和任何人說,吃完晚飯我早早回到了自己的臥室躺下。心裡越想越怕,越怕越想。我忽然發現自己根本不記得那三個人的樣子了!從外表到穿着,想不起一絲一毫,只記得是兩男一女,都騎着自行車。他們從死路走出來,然後瞬間消失了。
在巨大的恐懼中,我哆哆嗦嗦的睡着了,做了一個恐怖的噩夢,夢中三個蒼白浮腫的人把我圍住,問我哪裡有水?我剛想說什麼,他們都張開嘴,大口大口吐着水,然後吐血。我瞬間嚇醒了,滑落的冷汗刺痛着我的眼睛。
忽然感覺很冷,一種盛夏之夜不應該有的寒冷。我摸着黑去關窗戶,在來到窗臺的時候,我清楚地看到,窗外有三個模糊的影子,推着自行車走過,我家是五樓!我目瞪口呆地三個影子來來回回的在我窗前穿梭不停。眼淚和汗水順着臉頰流進我的嘴裡,但是嘴和眼睛一樣,無論如何都動不了半分,整個身體也僵在那裡,好像周圍的空氣一瞬間都固體化了,把我擠到了死角。
我的大腦由恐懼陷入一片空白,然後是混屯,我幾乎昏厥了。只有視線還勉強存在,看着那幾個迷幻的影子,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就當我感覺那影子要貼近我的時候,忽然聽到一陣狗叫!
“薄魂厚祿,陰陽兩開,人走人徑,鬼行鬼途。”在狗叫聲中,我聽到一個洪亮的聲音,如同劈雷一般貫穿我的身體,瞬間我清醒了過來,身體也恢復了自如的行動。我被眼前的情景嚇了一跳,窗戶上的紗窗不翼而飛,而我不知何時已經半條腿跨出了窗戶!原來是我在接近那幾條影子,而不是它們在接近我!
“孩子,早點睡吧。”剛纔的聲音由從樓下傳來,我仔細一看,是一個老頭領着一隻很大很大的狗。
“是、是。”我當時已經嚇傻了,沒多說什麼,急忙鑽了回來。
“那老頭和狗就是狼師傅和醜寅?”我問司徒尚。
“是啊,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司徒尚一臉神往,仍陷在回憶中。
“哦,繼續說吧。”
迷迷糊糊的度過了後半夜,我早早起來,沒吃早飯就跑出家門去找小言和小峰。結果……結果小言和小峰都在昨天夜裡墜樓了!
小峰家也是五樓,半夜的時候他跳了下去,直接摔死了奇怪的是一滴血都沒留,他的血被吸乾了!屍體周圍倒是有一大灘水,那麼熱的天,那灘水好久好久才幹。
小言要幸運點,他家是三樓,他只是雙腿骨折,但是卻嚇瘋了!只要已有人靠近他,他就捂着眼睛說“別問我啊,我不知道哪有水!”
當時我被嚇壞了,以爲自己也要死了,會被那三個水鬼害死!
幾天後,狼師傅找到了瀕臨崩潰的我,說小峰和小言的事他很抱歉,沒有意識到水鬼要找三個替身,所以沒來得及救人。現在他已經解決掉了水鬼,問我想不想救小言,讓他的精神病康復。
“然後你就拜他爲師了?”我知道故事到了尾聲。
“是啊,爲了救小言,我當了狼師傅的徒弟。”司徒尚說。
“他爲什麼不自己救呢?”我好奇地問。
“小言當時是失魂了,他的魂魄被水鬼撕碎了一大半,所以簡單的招魂壓驚是治不好他的,必須用修行的童子給他補魂。”司徒尚微笑着說。
“補魂?把你的魂給他?”我嚇了一跳。
“是啊,因爲我是童子,還沒有成人,所以分一點點魂給小言沒事的,隨着修煉我的魂會自己復原的。”司徒尚所。
“哦,還真是神奇的辦法。”我笑着說。
“是啊,這是我們探異一派獨有的秘術。”司徒尚自豪地說,旁邊的醜寅也搖着尾巴汪汪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