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完)
呆坐在樓梯下的暗門旁邊,思考着遠遠超出正常人類永遠不會面對的東西,這種超出我認知常識範疇的東西,思考起來很痛苦,大多數時候都得連蒙帶猜,用“推理”這個詞來形容有些不太妥當。無奈,我就是這種不善於動腦的人……
現在面對一個未知的謎團,我該從哪入手呢?我在腦海裡羅列着現在所掌握的信息,但是這一次連隱隱約約的事件輪廓都構造不出來。那麼,我就從頭慢慢找吧,事件是因爲什麼開始的呢?可以說在我發現老吳一幫人拜食神之後,就發生了這一系列的事情,那個七臉怪物和老吳肯定脫離不了干係,我就是因爲它才最後去那個小破屋的!那麼這一切的源頭,可不可以理解爲老吳是一切事件的源頭。
說起老吳,這個一臉兇相的死胖子到底是什麼來頭我還不知道,不過他搞的東西太邪門,估計不可能是通玄一脈的人。通玄脈大多數是名門大派,即使和神院發生了矛盾也不至於淪落到懷光寺來結緣。那麼,老吳百分之八十是個邪道的探異者,一身邪術卻沒什麼背景,這樣的人最容易招惹到鬥魔界人士的圍攻了。記得小吳說過,老吳在懷光寺呆很久了,也就說他當初惹的麻煩肯定不小。
那麼,我就去結緣者的寢室看看吧,或許會有一些發現。我忐忑地站起身,往小破屋外走去。走出小破屋,我穿行在枯樹結成的走廊裡,周圍靜悄悄的,但是我的心底卻始終鋪着一層不安。眼前這個世界,到底是哪個空間?
走完小路,回到了懷光寺的大院,和另一個懷光寺一樣,這裡還是一個人都沒有,地面上滿是潔白的積雪。我沒在別的地方過多徘徊,一路回到寢室,大門敞開着,門口有一些水跡,應該是吹進來的雪化掉的痕跡。
“有人在嗎?”我站在走廊門口,對着深深的走廊裡喊了一句,隱隱有迴音傳來,過了好半天也沒人出現。我有些沮喪,但是還是走了進去,一直來到我的房間。房門上沒有任何污跡,看來那個巴掌大小的人臉鬼東西沒有出現在這裡,它是那個空間獨有的。掏出鑰匙,在插進鎖眼的一剎那我有些害怕,我打開這道門,是又一次進入陰空間,還是又一次歸陰而回呢?
一聲輕響,門被打開了,我深呼一口氣推開門,走了進去。可是!儘管我盡力平靜了自己的心態,但是還是被眼前的情景震驚了,我的牀上躺着一個人!那個人聽到我開門的聲音坐了起來,一言不發地看着我。
他也帶着一個白色的面具,幾乎和我臉上的假臉兒一模一樣,我仔細一看……不僅是臉上的面具一樣,這個人身上的穿着也和我一模一樣!讓我感到恐懼的是,那個人的右手虎口處有一個淡紅色。我擡起右手看着我的右手,淡紅色的傷痕是小時候和池尚寒瘋着玩被他咬的……
我的喉嚨蠕動着卻發不出任何聲音,眼前這個用冷漠眼神看着我的人,就是我自己?我和另一個空間的自己相遇了?這太他媽詭異了,我接受不了,如果眼前這個戴着面具的也是童遄,那我是誰?
“呵呵呵,很驚訝麼?”面具人看着驚愕良久的我,笑着問。
“你是誰?”我感覺自己的喉嚨發乾,說話十分吃力。
“我是童遄啊,你連自己的身份都不敢確認麼?”面具人的聲音裡充滿了嘲弄。
“你是童遄,那我呢?”我擡起顫抖的右手,指着自己問。
“你是你啊。”面具人意味深長地說。
我想起以前看過一部恐怖小說,叫《我遇見了我》,當初看了以後感覺十分經典,現在細細想起來,這小說的名字就是最恐怖的存在啊!有一天你遇到了一個和自己衣着外貌都相同的人,會是什麼心情?
或許一開始我就不該進入那個漆黑的空間,我現在所面對的東西要比七臉怪物和畸形餓鬼加起來還可怕百倍!如果樓梯下有暗門的空間是正常人間,那麼我之前所在的是陰懷光寺,現在我出來了,卻發現正常的人間也出現一個童遄!反過來說,如果現在我所身處的是陰懷光寺,眼前這個童遄又是誰?
“怎麼不說話了啊,你還有什麼事麼?沒事請離開,我要睡覺了,記得幫忙關門。”面具人淡淡地說,好像在和朋友聊天一般淡定。我機械地點了點頭,退出“我的房間”把門關了起來。
我害怕了,我要逃走!我不想和一個與自己一模一樣的人存在於同一個空間!我在走廊裡瘋狂地跑着,結果在走廊門口滑倒了,狠狠摔了個跟頭。恐懼至極的我,早已經忘了門口的地上有一攤化掉的雪水。
這一摔很重,我感覺自己整個人好像在奔跑中撞到了鐵板上一樣,全身都要散架了。我趴在積水裡,好半天才緩過氣來,擡起頭,我無意中看到了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因爲地上的積水很少,所以我的影響模糊不清,但是我還是看到了某些再一次讓我驚愕萬分的東西!
我不顧身上的痠痛,爬起來一瘸一拐的往外跑去,我記得懷光寺大院中間的水池池底是一面巨大的鏡子,我必須確認一下自己剛纔所看到的東西。我狼狽不堪的爬進水池,雖然池中的水已經放乾淨但是池底還是有一層薄薄的冰。不過這層薄冰並不能影響鏡子成像,我費力地摘下面具,仔細地看着。
在鏡子冰冷的反射之中,我看到了自己的臉。臉上的五官沒有任何變化,然而,我的頭髮竟然是灰白色的!不是那種少白頭的黑白相雜,而是一種發白的灰色,或者說是發灰的白色……我的頭髮什麼時候變成這個德行了?以前我也留過長髮染過頭髮,但是後來年級大了感覺太幼稚,就一直是短黑髮,可是此時鏡子中的我,頭髮雖然還是很短,但是卻變成了詭異的灰白色。
“你還不明白麼?”忽然有個聲音在我身後響起,趴在池子中的我慌忙翻過身來,水池的邊上,站在那個面具人,另一個童遄!
“我不明白。”我狂吼着,心裡想,或許我是不想明白。這一切到底是怎麼來?我知道結局肯定無比殘酷,那是難以接受的。
“那麼,就在迷惘中消失吧,讓我獨自存在。”另一個童遄輕蔑地對我說,他摘下面具,露出了和我一模一樣的臉,唯一不同的是,他的瞳孔是灰白色的,沒有任何情感色彩的冰冷。
“獨自存在麼?”我細語着,那聲音恐怕只有我自己能聽到。
“是的,抹殺你的存在,我就是獨立的了。”瞳孔灰白的童遄說。
“你個連影子都沒有的鬼東西,也想獨自存在麼?”我坐起身,指着只有我一個人影像的池底說。
有些東西不去觸碰就永遠不會得知真相,即使再殘酷也不得不面對,冰冷,無論何時都要承受。
“哈哈哈哈哈……”灰白瞳孔的童遄忽然狂笑起來,身體漸漸模糊。不一會水池中多了一個身影,老吳!而水池邊上的人,也赫然變成了那個一臉兇相的肥胖老吳。
我倆對視着,誰也沒有再說話,過了一會我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殘雪,走出池子。老吳則頭也不回地調頭走開,走向小破屋的方向。我跟在他的身後,把手裡的面具扣在了臉上,果然,肥胖兇狠的老吳變成了一個胖大和尚,身上纏繞着畸形餓鬼。那些餓鬼瘋狂地啃咬着他的身體,被要殘缺的部分卻又瞬間恢復,我不知道那是怎樣的痛苦,喂餓鬼食己身,這究竟是大慈悲,還是打殘忍?有多少人面對能忍受住這種誘惑,最後貪食而變成餓鬼。
我跟着老吳一路來到小破屋,樓梯下的暗門不知何時已經打開了。
“恭喜你,結緣結束,圓滿歸來。”胖大和尚說。
我點了點頭,走進暗門中,四周陷入一片黑暗。當光明重新充滿在視線中時,我已經在自己的小房間裡了,我簡單收拾了一下東西,起身離開。出門的時候,我看到了房門上有一塊巴掌大小的暗紅色污跡,想起了那個拜食神的女結緣者的臉。
走的時候,我瞥了一眼隔壁的房間,那裡已經換人了,新來的結緣者一臉羨慕地看着我。之前住在那裡的小吳,或許永遠都回不來了吧。
我站在懷光寺的門口,感覺神清氣爽,整個人都充滿了活力。唯一的麻煩是頭髮變成了灰色,必須重新燃成黑色。
我等了沒一會,樑逸軒就到了。
“沒想到你竟然這麼快,你是怎麼看穿的?”樑逸軒問我,我注意到他的神色除了驚訝和欣喜之外,還有一種壓抑的凝重。
“我啊,就那麼發現了唄。”我隨口應付着,回頭看了一眼懷光寺。這座看似平凡的寺院,有一個與它重疊的陰空間。在那裡,徘徊着無數因爲貪婪而墮落的人。這個陰空間的入口,是樓梯下的暗門,也是樓梯上的漆黑空間,出口,也同樣如此。
所謂的陰空間,出入口不一定是固有的,很多時候入陰與歸陰的穿越方式,只是一種念象,而不是實際存在的。但是一個歸陰成功的人,身體上往往會出現一些變化,記錄着來自另一個空間的痕跡。
“幫助了我這麼久,現在應該是你需要我幫忙的時候了吧。”我說。
“是的,你已經有了兩次歸陰成功的經歷,我需要你辦一件事。”樑逸軒說。
“什麼事,不是再去一次奇奇怪怪的地方吧。”我苦笑着問。
“是的,你還得去一個陰空間。”樑逸軒看着我,言語間也充滿了苦澀。
“哪裡?”
“灰域。”
《鬥魔傳 佛肉》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