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可能呢?”
猛然看到樓蘭全景,任誰第一反應都是不信,但在隨意看過幾眼後,十三郎不得不改變看法,對天道能力的認知大幅拔高。
關於樓蘭,早在飛昇之前十三郎就有過接觸,輪迴之中聖女做過介紹,雖說歲月變遷、器靈迴歸後必有演化,但其基本輪廓不會改變;與所知中一樣,樓蘭城以輪迴法壇爲核心,內外大致分爲三層,現在所處的位置在最外層,屬邊緣地帶。
這與天道所謀相吻合,明擺着的道理,當年樓蘭沉寂時天道布有暗手,以化身親自埋伏在這裡,找到不死玄武並且上了他的身,因樓蘭本爲玄武所化,將來爭奪主導的時候,此舉無疑會讓天道佔據先手。此外還應該想到,當初樓蘭強橫無敵,縱爲天道也有所忌,不敢距離輪迴法壇太近。
一切都很合理,然而此時所見,十三郎發現事實與猜想中的狀況大有區別,樓蘭城內處處陣法,細微處走幾步便有可能換一個世界,如此龐大複雜的地方,天道若只能偏一隅,如何能將整個樓蘭城的面貌呈現出來?
“你是怎麼做到的?”
這樣說着的時候,十三郎把目光投向左側黿首。
“不是我。”玄武性烈,但是很老實。
天道的聲音自右側傳來,顯得有些感慨:“看來你真的忘了自己是天道,這樣都不能觸發記憶。這麼說吧,化身千萬,可以像分身那樣運用。當年,我對樓蘭的計劃一清二楚,但沒打算阻止,願意你已經知道,都是爲了把輪迴割離出來帶走,正好可以爲我所用。所以我犧牲大量化身,將他們一一埋入樓蘭,隨其一道沉寂,藉助樓蘭僞造的輪迴之力,將我的那些化身與世界割裂,然後咦,你做的不錯啊!”
待十三郎回頭,天道指其中幾幅畫面說道:“別說那不是你搞的鬼。”
被其所指的地方,金烏、四足兇威赫赫,脅迫每一個遇到的人修跟隨身後,一個個種詛施咒、漸漸組成一支隊伍。另一方,劍尊化劍,由外及內在樓蘭城內的各個地方快速穿行,遇到那些無主修士,劍尊通常不予理會,每當碰到有仙靈殿修士,便會拿出一枚內有氤氳氣息流動的玉牌,每個見到玉牌的修士都大爲震驚,紛紛上前。
幾句充滿警惕的交談,劍尊交給對方一些東西,除此便無多餘舉動。需要提到的是,水中千面雖然了得,但其多數只有模糊影像,比如劍尊和仙靈殿修士談過什麼無法分辨,交給對方的東西、因不是實物,同樣難以辨別。可看出的是,那些人接過去後態度變得大爲恭敬,紛紛施禮、隨後便轉身趕往它處。
天道所指的就是這些,十三郎關注的卻不是這裡,他的視線首先投向貼近法壇的一處高塔,塔內外金光不時綻放,搖搖欲墜。 [800]
在那裡,古帝一人傲然凌空,雙足站上塔的頂端,金光自其足下而生,順着塔身一層層下移,其勢頭無可阻止!
高塔周圍,聳立着廟宇,道觀,庵堂,將臺,鬼樓等八座建築,匯成九宮之數,高塔受襲,其餘八座建築皆有感應、並以各自的方式進行支援,一時間,洪鐘大呂之聲陣陣,佛光清灰與殺伐之氣紛紛而來,幫助高塔一道,苦苦抵禦着古帝的落足金光。
九宮當中,第一座佔據起來最難,等到古帝完成佔領,第二處地方便會減少一名隊友、增加一名對手,進程勢必大大加快。此外需要提到的是,金光綻放,周圍常有別的器靈強者趕到,意圖加入戰鬥,每當這個時候,古帝身上便會飛出巨龍,大大小小遍佈周圍,將它們阻攔在外。
別的修士,哪怕真靈真修,只敢由外圍層層推進,唯有古帝,選擇直搗黃龍。
看到這裡,十三郎默默嘆了口氣;心裡知道,即便金烏、四足包括劍尊不顧一切趕過去,恐也無濟於事。
除了實力與信心超強,古帝所選的其實是最最恰當的時機,若太晚等到樓蘭完全恢復,即便他也不能一人力扛至核心爲戰;現在這個時候,不止九宮不到最強,周圍器靈更是散亂毫無組織,反倒古帝這邊唯君王之命,大佔上風。
假如目的不是佔領、而是摧毀的話,高塔早被毀掉,九宮也難保全,古帝或許已踏上法壇了。
要阻止,便只有將所有入城修士盡數聯手,衆志成城,才能與古帝一搏。即便真有辦法做到那樣,古帝大不了轉身退走,以他的實力進退皆可自如,只要不與九宮糾纏,樓蘭城近乎空城一座,反倒是這些從進去的人會被樓蘭視爲敵人,四方圍殺。
這是古帝不肯太早進入的原因。如今的樓蘭城,強大、混沌而且不識好歹,除非聖女迴歸主導意志,否則的話,所有入城者都被樓蘭看成敵人,到處都可看到入城修士被殺、或者擊殺樓蘭器靈,紛亂中,哪有道理可講。
“拳頭最大還用腦子,這不是爲難人麼”
知道沒有辦法,十三郎又把目光挪開,四處搜尋,很快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人。
那是靈機,的確是靈機
雖然氣度發生變化,強大更與往日如天上地下,然而十三郎只是看一眼便斷定,那的確就是曾經的山君弟子,三元閣門衛,十三郎舊友:靈機。
數百年前,十三郎當中對古帝與血魂二人宣告:靈機就是天道。今日得到驗證,十三郎並沒有體會到得意、或因先見之明感覺慶幸,心內只有濃濃寒意,少許感慨。
實事求是的講,天道也罷,靈機也好,對十三郎有不少恩義之舉。道院十年,因有靈機油滑圓融,爲他省了不知多少麻煩;結丹破境,天道之賜使得十三郎實力大增,纔有後來大敗夜蓮;此後更十三娘之戰,秋獵解危,狂靈指引,諸如此類每每都給十三郎帶來巨大幫助。
當然他是天道所以不安好心,然而圖謀畢竟只是圖謀,如今十三郎之所以活着,成爲星空數得着的強者,且能夠“好好的”的站在這裡,靈機功不可沒。不僅如此,十三郎現在知道,靈機只是天道化身中的一具雖說改變不了本質,但其心內對其煩惡的感覺依舊減低不少,就好像同樣一件惡事,罪孽被其餘人分擔去了一樣。
此前大膽進入樓蘭,除被天道料中,十三郎判定有與之聯手的可能外,很難說內裡有沒有“因爲他是靈機”的因素髮揮作用,比如換成現在施展水牢的這位,他也是天道,需求利益等等全無改變,但若之前看到的是他,十三郎絕不會妄動。
“這老傢伙,藏的可深”
懷着種種複雜心情,十三郎以目光追逐,想弄明白靈機在做什麼,結果大吃一驚
表面看起來,靈機所做的事情與劍尊相似,但其目標不是人修,而是那些迴歸器靈,不知道用了什麼法子,沒到一處,靈機便會以手代筆在身前寫字,或者畫着什麼符,符文字跡顯露出來之後,那些朝他猛攻過來的器靈紛紛大變,就像是自夢中醒來一樣,態度紛紛發生改變。
改變的何止是態度,經過一番猶疑,那些器靈先後行動起來,把靈機或書或畫的符文字跡吞入腹中,之後僅僅眨眼間的功夫就變了個人,身上暴虐氣息通通不見,變得莊嚴,神聖,平和而且寧靜。
他們是天,是天道,是天道數萬年之前分割出去的化身,當年之暗手,今日之強助!
“這!你”
“看來你沒有仔細聽我說話。”
對着十三郎驚訝的表情,天道稍顯得意,兼有幾分不滿,徐徐說道:“天道化身千萬,然而化身來自輪迴與世界,不完全屬於自己,也沒有辦法當成自己運用;不止如此,我不可能無限制地抽取力量演變化身,因爲會影響到輪迴穩定。由此我想到一個折中的法子,儘可能多的製造化身,讓他們隨樓蘭沉寂,最後再隨着養成的器靈一同迴歸,期間藉助樓蘭打造出的輪迴氣息改變根本;這樣一來,將來他們迴歸的時候,雖然力量有可能減弱,但其本質已發生變化,與本界輪迴再無關聯。另外不要忘了,那時候的我還是天道,這裡是我的世界,樓蘭養器靠的是天地,天地就是我的根,所以,如今回來的許多器靈帶有我的意志,差不多等於我的分身嗯,只是需要被喚醒。”
聽過這番解釋,十三郎不知該說什麼好。自此,他明白了天道敢於和世界割裂後與古帝抗衡的底牌,原來是數萬年前就已經埋下暗手。古帝憑的力量、與對樓蘭要害極爲熟悉,天道比他更過分,直接來個釜底抽薪,也不知道他當初究竟分出去多少化身,聖女居然毫無所覺。
即便是現在,因爲城外難辨內裡,且其注意力都被古帝所吸引,十三郎相信聖女對此依舊無知無覺,若按照計劃迴歸法壇,也許大半個城池都已經變成天道哪能有什麼好結果。
想到此,十三郎又忍不住嘆息,可憐樓蘭那麼多強者,不惜獻身才造就出來的輪迴大計,因爲幾大強者參與,變成這副樣子。此時此刻,十三郎不能不想到另外一個人,古帝、天道各有所依,血魂子難道沒有手段留下?
若有,是什麼,何時纔會發動?
樓蘭呵,根本是一塌糊塗!
心內有思,十三郎的視線仍隨着靈機身形移動,發現有些不對勁兒,神情爲之微動。
靈機在變,變得疲憊,瘦弱,形容衰敗蒼老,但其速度反而變得更快,朝一個個器靈所在而去。
“他怎麼”
“作爲喚醒者,靈機的使命就是奉獻全部,把自己燃燒成爲天道記憶,喚醒每個陷入沉睡的意志。”天道的聲音透着幾分難以察覺的悵然,不知是刻意還是本就如此;“你或許不知道,因爲和閻羅牽扯不清,靈機身上仍帶有少許輪迴氣息,經過這樣一個過程,我的每具化身都與本界徹底割裂,徹底變成與這個世界完全無關的個體,得大自由。”
“燃燒自己成爲記憶,之後靈機會怎樣?”
“他會怎樣?這要看你怎麼看”天道遲疑了一下,說道:“每一個我都是他,他變成我們所有”
“靈機會死掉?”
“非要追究個體存在的話,這麼講也不算錯”
“明白了。”打斷對方的話,十三郎的聲音,聽起來就像放下什麼包袱,輕鬆兼有些嘲弄的意味追問:“那你呢?是不是也是被分割出去的附庸化身,靠靈機喚醒才認爲自己是天道?”
“我是第一,是玄武之軀,當然是天道之本體。”
聽出十三郎心情不佳,天道不想因爲這個影響氛圍,轉而把剛纔那個問題擰出來。
“你是怎麼搞的,驅使金烏四足也就罷了,憑什麼能夠說服不死,以爲己用?”
“什麼以爲己用,我不像你那麼無恥。”
從獲知靈機使命的那刻起,十三郎再未扭頭看天道一眼,目光死追着那道越發瘦小、猥瑣的身影不放,似在期待、等候着什麼事情發生。
“你這樣的老鬼在人間滾了幾萬年,我就不信你能那麼純粹,一點菸火氣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