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第三次撞擊很快發生,純由妖獸屍骨簇擁搭建而成的骨臺難以承受巨力衝擊,紛紛爲之潰散;血鼎光罩又一次在撞角下顫慄,搖晃,最終退縮。
幾聲並不劇烈的聲響隱沒在轟鳴中,趕在和平號彈回之前爆發,燃放出幾朵異樣的花。光罩邊緣,成片成堆妖獸屍骨出現鬆動,並被刷上一層五顏六色的漆。
隨後的一幕令所有人震驚,那些被巨浪掀翻難以靠近的妖獸紛紛衝動起來,呃,它們本就如瘋狂,此時不過徹底失去理智,忘卻生死咆哮上前,朝白骨塔臺揮灑各式神通。
不知多少種顏色交匯在一處,不知多少種聲響攪成一團;魚龜蝦蟹,鰲蟒禽蟲,孤島周圍不缺妖獸,千萬妖獸千萬神通,雖非疊加攻擊,但因數量與持續不絕,效果豈容輕視。
白骨塔臺自水中起,和平號再強悍也知道撞開水面之上的那部分,其根基不損。有妖獸加入,骨臺從根子裡開始鬆動,可算掘了它的源頭。
啪!的一聲鞭響,隨後一聲聲咔咔連爆,吱呀呀幾番掙扎後,延着之前和平號撞開的豁口處,白骨塔臺如舟船猛的上浮,隨後便好像失去生命的巨獸一樣倒下,又好似被挖空的山峰塌方,闊及百米。一股股噴泉般的鮮血涌出水面,隨即被一顆顆飛竄碩大的頭顱攪亂,飛散四方與空中。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白骨塔臺因妖獸而成。越撞越堅實,妖獸越多就越是難以攻破;然而當那些妖獸不再純以身體衝撞。而是發揮各自所長以千萬道神通破壞......區區萬米白骨臺,能撐到幾時。
“瘋上加瘋,好!”
和平號因巨力而退,一塊塊螺殼出現斑駁,結合部位已有鬆動跡象,若從當空往下看,和平號的船身竟被撞出輕微扭曲,船頭兩側高高隆起。彷彿兩張被打腫了的臉。船身上,船體內,一切可以飛的東西通通飛走,被十三郎當成標誌、實則完全無用的桅杆上釘着各種各樣的小物件——那是和平號上唯一可用來鑲嵌零碎的部位,唯一弱點。
不變的東西也有,和平號船頭,撞角筆直如槍。粗大的身軀上閃爍着幽冷的光,彷彿來自幽冥世界中惡獸的眼,牢牢盯住自己的目標。
人影自身後而來,古鳴約沒有理會藍山吹捧,毫不猶豫盤膝打坐,立即開始調息。他心裡很清楚。驅趕利用妖獸說到底只是小手段,只要有人修出現的地方,對手永遠、且只能是同類,哪怕那些妖獸之中存在有不下於大修的存在。
藍山熟知古鳴約的性情,興致不因其冷漠衰減。振奮說道:“古兄了不起,若能讓妖獸持續如此。至少可節省一半力量,和平號或可因此得以保全。”
古鳴約連解釋都不屑去做,嘲諷道:“陰陽雙劍留不下來,別想了。”
萬米光罩,三次撞擊後垮掉的部分十不足一,意味着現在這樣轟擊至少三十餘次方可奏效。不說和平號扛不扛得住,不考慮光罩縮小後扛力會不會加強,便以目前頻率計算,古鳴約單單揮鞭都要累到脫力;如此情形,藍山再如何珍惜不捨,那兩把有望誕生靈智的飛劍也勢必要貢獻出來,甚至連累更多。
寶物難留,藍山心中氣苦,又不知拿什麼話反駁,悶悶轉身問百花仙子:“星主呢?星將呢?爲何還不出現?”
百花輕輕搖頭,神色略顯凝重說道:“就現在而言,他們出不出現並不重要;我已算定,照現在的勢頭進行下去,和平號絕對撐不到骨臺全毀。”
和平號撞擊堅決,效果也很明顯,百骨臺坍塌近數百近千米,絕峰增長的勢頭也早已停止;這般情形下,孤島上的修士居然不爲所動,至今沒有人出現。不能不說那位星主的心着實夠沉穩,似已看死了這隻兇猛的船難以實現目標一樣。
絕峰高聳,光罩自上而下如披肩圍繞,絕峰周圍煙氣飄渺,衆人難以看透內裡情形。唯有通過那七道光柱判斷,所謂昇天祭臺安然無恙,初步形成對耗。換言之,百花仙子的話很可能成爲現實,非得一直衝到跟前不可。
小不點不在,百花仙子的判斷就是標杆,藍山心頭微寒,猶豫說道:“撐不到破陣,是不是另外尋找解決辦法......”
假如真的攻不破,最好也是最無奈的辦法當然是保存和平號,集諸多大修之力與天災相扛。陰陽合一雖然可怕,但它不可能集中威力於一條船;經過這幾次撞擊,大家心裡都有一本賬,成功的可能遠遠超過破陣攻敵。
“起陣,繼續。”
血舞打斷了藍山,淡淡吩咐道:“各位不要憐惜法器,加大力度。”
“......”血舞說得乾脆,藍山神情微恙,雖未反駁什麼,臉上終流露出幾分不喜。
百花仙子何等剔透,微笑補充道:“藍老放心,若真的事不可爲,還有機會調整。”
“呵呵,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藍山神情訕訕,應付兩聲轉身離去,忽聽血舞冷漠說道:“不需要調整,也不能調整,哪怕和平號撞散架,此陣也非破不可!”
周圍人人愕然,百花仙子面色變幻,幾次張口欲言,最終仍只能化作嘆息,淡淡開口。
“起陣吧,繼續!”
轟!轟轟轟!
一條水道千軍護擁,自空中往下看,一條清晰水道直指孤島,和平號就像可反覆使用的利箭,又似織機上來回的飛梭,順着一模一樣的軌跡。重複着一模一樣的動作,枯燥。堅決,直至透出慘烈。
船頭兩側隆起的程度越來越高,船身鬆垮的部分越來越多,撞擊帶來的衝擊力反覆沖刷後,如整體澆灌般的和平號終於流露出倦意,漸發輕弱且憤怒之音。
啪!
第十次撞擊,第一聲脆響,第一塊甲板鬆動。猶如一張裂開的大口。
砰!
第十四次撞擊,第一聲爆鳴,第一座風陣碎裂,第一張驚懼猶疑的臉孔爲之出現。
嘩啦!
第十七次撞擊,作爲象徵的旗杆倒下,旗杆未折,折的是遠比它的身體堅硬穩固的基座。此時的和品號就像一頭奔跑了千里不能踏滅對手的野牛。氣喘吁吁,疲態難掩。
轟!又是一次裝機,船身內部咔咔作響,如無奈巨人呻吟;和平號上人人變色,心裡都意識到一件近在眼前的事:船身破裂,不可扭轉。
假如十三郎在這裡。多半會無奈笑笑,說出兩個修士絕對聽不懂的詞:“疲勞強度,應力效應。”
“起陣,繼續!”
血舞發出命令,神情初顯嚴峻。老實講。他這個船長多少有些不稱職,首先沒能掌握好節奏。一味強攻;其次在撞擊的間歇內沒能安排人手對船身進行修補。須知相持最重堅韌,戰場上,勝負很多時候差的只是毫釐;稍加修復看似用處不大,實際上很可能成爲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戰局演變到現在這樣,什麼都已經來不及考慮,沒有足夠的時間,破損嚴重的和平號很難恢復原狀;而在它對面,血鼎光罩距離孤島僅剩兩千米,看起來同樣是強弩之末。那座高過千丈的絕峰緩緩下沉,神念強攻的話,似已能看到頂端,還有那兩道俯瞰如神祗的目光。
兩條人影從天而落,順着光柱沉至孤島,身形閃爍來到白骨塔臺邊緣,隔光罩與船上幾人對視,表情麻木目光冰冷,宛如沒有生機氣息的死人。兩人手中各自端着一張幾與其身體等大的巨鼓,上面蒙着的不是牛皮豬皮,而是印有清晰王字的虎皮,與一面斑斕豹紋。
第十九次撞擊即將發生,星主終於派出兩名星將,也就是兩名失去神智般的魔修傀儡,但沒有做什麼多餘的事,只是安安靜靜地站在光罩內,靜候和平號到來。
“陸兄預備,藍老準備將飛劍自爆,如還有其它法器也請拿出來。古道友辛苦一下,左右兩側各揮一鞭。”
擁靈法器可以自爆,血舞的聲音始終冷漠,絲毫沒有因兩把珍惜寶物即將毀滅而珍惜的意思。目光至兩名魔修臉上收回,血舞轉過頭,朝百花仙子說道:“下一次撞擊,請仙子出手。”
空間之術破空間,百花雖不能與小不點相比,其書畫切割之力同樣不可小覷;百花仙子輕輕點頭,尚未來得及答應,藍山忽站出來,說道:“我們都將出手,敢問血兄要做些什麼?”
血舞微楞,半轉目光看向藍山,說道:“藍道友有何不妥?”
藍山搖頭說道:“老夫沒什麼不妥,只是想問問血兄,接下來的攻擊,你準備做些什麼。”
血舞聲音微寒,說道:“區區兩把破爛飛劍,藍道友捨不得?”
藍山繼續搖頭,說道:“血兄沒聽清老夫的話。我問的是,大家都要做事,血兄忙些什麼?”
血舞淡淡說道:“血某要做的事,輪不到藍道友操心。”
藍山笑了笑,說道:“血兄又錯了,操心此事的不止藍某一個。”
古鳴約默默站起,並肩站於藍山身側;如論之前付出多寡,最辛苦的無疑就是他,功勞也最大,自然而然地,其內心最爲不滿。百花仙子神情猶豫,目光朝兩邊轉了轉,一時難以抉擇;槍王此時冷哼一聲,目光從孤島方向收回看向藍山兩人,槍鋒漸起。
“想幹什麼?造反!”
話音清晰,聽到的不僅限於和平號上羣修,還有孤島上的所有人。僵持中,忽聞話音自絕峰上方傳來,其聲雄壯,如有沉雷響在耳邊。奇妙的是,這般渾厚的聲音,聽上去卻又無邊慈悲意,彷彿百歲老僧撫頂門慧言安撫,無人可拒其憐憫。
“幾位道友不用爭了,爾等之意本座已然知曉,本該滅殺以敬天道,然本座飛昇在即,此時此地,實不願再見到同道之血。”
略作停頓,黑袍人輕輕嘆息,說道:“天威將至,爾等面強敵偏於此時內鬥,等若自掘墳墓;本座上體天心,且指點一條生路。罷了,先讓你們看一幕場景,相信自有決斷。”
言罷,兩名黑袍魔修持鼓走出光罩範圍,臺上黑袍人隨意揮手,竟也拿出一面邊緣帶有獅鬃的巨鼓,揚聲叫道:“三生有聚,乾坤可補,給本座......”
三面巨鼓齊齊炸裂,獅、虎、豹三頭巨獸無究顯現;幾乎同一時間,和平號上羣修全動,神通法器撕空咆哮,伴隨血影中的一聲冷喝。
“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