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山有渡,絲雲如梭,霞公主全速疾馳。
葫蘆澗的變故不能改變雙方態勢,也不會令敵人怯足,相反,這場變故加劇了對手追擊的決心,同時也讓他們無法輕易改換策略,不敢因獵物弱小而分兵回援。
其它戰場未決生死之前,燕明霞必須吸引住他們,一個都不能少。
她做到了。
再上天空,黃衣青年掃目四望,很快發現前方三萬米外,霞公主腳踏一隻燕子尾巴摸樣的法器,以不可想象的速度飛馳。
“賤人,這個賤人!”
最後的疑點消除,黃衣青年肯定了自己的預感,此次三方同現敵蹤,是一個徹徹底底的陰謀。
不用問,其它方向正面臨敵人伏擊,假如最糟糕的情形出現,很可能有人抄上自己的老家,也就是雕巢!
明白歸明白,關鍵是要決定怎麼做。
“當然是追下去!”
對於下屬與少婦的詢問,黃衣青年斷然給出答案,咬牙怒吼道:“偷襲之事未定,就算有,回援也未必來得及。與其兩頭都可能落空,不如死拼一路,無論如何,務必抓住那個賤人,方能搬回這一局!”
從任何角度講,他的決定堪稱果斷且明智,十三郎謀劃的時候曾經說過,換成他處在此時青年的位置,也只能做這樣的選擇。
“高明的陰謀並不在於隱秘,而是對方明知道如此,也不得不按照劃好的路徑去走。”
三名殺衛沒有意見,形如厲鬼的少婦沒有意見,她比任何人都想抓住燕明霞,以最惡毒的酷刑折磨對方,解心頭苦恨之萬一。
確定要追下去,那麼,怎麼追?
“媚娘,你是否……”
黃衣青年不願意回頭。強掩心頭厭憎,只以言語試問少婦的想法。從內心講,他更願意少婦迴歸雕巢,因爲他基本可確認此方只有燕明霞一人,至少不會有大修士隨行;換言之。自己帶着三衛都有些多餘。更不要說少婦身體上無時無刻不散發着惡臭,平白讓他增加不少淤堵。
“不行!妾身無論如何要要追下去,請少主恩准。”
左右失了恩寵,少婦乾脆不再幻想。連說話都變得生硬起來。她心裡萌生出一個念頭,假如能夠將燕明霞生擒,自己何不乾脆奪舍了她,重新換一副軀體。
以她的魂配上霞公主的身體,少婦有信心。(首 . 發)在最短的時間內重獲珍寵,拿回自己失去的一切。
那樣肯定會帶來許多麻煩,但對她而言,重新擁有一具青春富有活力的軀體比什麼都重要,損失一點點修爲,算得了什麼。
“好吧,那就一起追,儘快將事情解決。”
黃衣青年知道此刻不是與她爭論的時候,只要過了今日。自己乾脆尋個藉口將她調離身邊,另外尋幾名美妾也就是了。
言罷,他身形展動,速度陡然增加數倍,如流星朝前方數萬米之外的身影疾撲。其它人紛紛跟上。各施手段提高遁術,緊隨其左右。
身後,發過一場地震的葫蘆澗慢慢沉寂下來,泥土翻動。胖胖肥碩的身軀從亂石間鑽出,暗淡無神的目光四下看了看。轉身朝另一個方向而去。
在其背部,三根銀色細針散發着幽光,還不停顫動,如同三根吸食靈魂的利刺。以天心蛤蟆毒到不能再毒的體質,竟拿它們無可奈何,只能苦苦忍受着煎熬。
極其短促的一次戰鬥,受傷的不止一人。
……
……
燕子是一種輕靈的鳥,敢以燕尾爲名的種族笨也笨不到哪裡去;霞公主身份尊貴,所使用的法器自然差不了,假如不是修爲所限,且之前與媚娘交手承受不少反噬,黃衣青年想要追上她,怕不是三五日便可奏功。
即便如此,追擊與被追擊者之間距離拉近的速度也相當慢,三萬米變成兩萬米,竟然耗費近一個時辰,飛出足足千餘里。
時間一點點流逝,望着前方那條依舊疾速飛馳的身影,望着下方如一排排向身後疾馳的羣山,黃衣青年再度變得焦躁,幾乎要發狂。
“賤人,賤人!”
咆哮不能讓雙方之間的距離縮短,黃衣青年幾番猶豫,眼中漸起兇芒。
“媚娘,過來!”
他擡手點向自己眉心,隨着一聲尖銳嘶鳴,其頭頂霍然出現一隻數長大的灰蝶,嘴裡不停噴吐着霧氣,散發出陰厲死寂的味道。
“少主……”
紅衣少婦意識到什麼,失聲驚呼。
“咒起!”
黃衣青年不待她說下去,臉上帶着一絲痛惜,指尖點向灰蝶;一個符文隨之出現,閃爍中印入灰蝶身體,其氣焰陡然升騰,仰天嘶鳴。
“咒承!”
青年再次怒喝,另一隻手掌凌空朝紅衣少婦胸口虛抓,少婦的身體陡然間顫抖,神情扭曲痛苦不堪,卻不敢掙動抗拒。莫名的吸扯之力從身體中傳出,下一刻,本已漸漸癒合的傷口嘭的一聲炸開,爆出一股血霧。
少婦慘嚎聲中,血霧瀰漫在空中,內有絲絲銀芒閃爍,與大片血霧一起,被灰蝶張口吞入腹中,尖鳴更甚。
“咒轉!”
青年又一次怒吼,臉上條條青筋畢露,兩手不停打出法決;灰蝶氣焰暴增數倍,一道更加虛幻的形體自身外浮現,隱有振翅飛翔之態。
“咒合,燃魂印!”
最後一縷紅芒射入灰蝶的身軀,黃衣青年眼中射着兇光,朝遠方身影疾點。
“疾!”
灰蝶虛影轉過身,如同揹負着千斤重擔一樣,冰冷死寂的目光盯着霞公主的背影,徐徐張開了嘴。
然後,它輕輕吐出一口氣,一口灰色卻帶着金屬色澤的氣。
……
……
修道之人神通廣大,大能之人翻手爲雲覆手爲雨,幾有移山填海之力。然而對多數修士來講,無論是攻擊還是防禦,都有一定限制,比如時間,比如空間,都是他們永遠都難以邁過的坎。
萬米距離,別說元嬰修士,便是大修士,甚至是化神,也絕不可能發動攻擊。
然而道法神奇,在某些極端情形下,也會有例外。
比如眼下。
以霞公主擊傷媚孃的劍氣爲引,以母蝶爲載體,以媚孃的精血怨氣作爲媒介,配合青年自身秘法,生生讓他的攻擊越過萬米虛空,落在目標的身體上。
吐出那口氣,灰蝶的目光陡然暗淡,數丈大的身軀劇烈收縮,瞬間便縮小几圈,僅餘一丈。
與此同時,媚娘再次發出慘嚎,傷勢加重三分;其散發的氣息忽高忽低,已有跌落境界之徵兆。黃衣青年的雙眼佈滿血絲,雙手微微顫抖,負荷也不輕。
付出這麼大的代價,效果是,前方那條白色身影停頓了一下,片刻後,竟然再次提速。
不同的是,她的身體外隱隱有一層灰色的氣流,閃爍不定朝體內流轉,白玉般的鼻樑上出現一顆灰斑,脣邊溢出鮮血。
“燃燒精血!”
黃衣青年一眼便看破霞公主所用的手段,驚訝後發出狂笑,狀極快慰。
“好,好好好!本少倒要看一看,你還能堅持到幾時!”
身形展動,他將法力催到極致,於風雷呼嘯中疾馳。在其身旁,紅衣少婦神情萎頓,目光望着前方劃出弧形軌跡的身影,心裡懊喪絕望,又一次出現不妙的感覺。
“她已燃燒精血提速,爲何不盡快脫離我們的視線,反倒轉着彎……”
……
……
流雲飛逝,霞公主目光恍惚,精神漸趨萎靡。
在她的臉上……鼻子上,那可灰斑緩慢而堅決地朝四周蔓延,逐漸麻木失去感覺。
身後呼嘯陣陣,好似勾魂之使發出的呼號,身體內有一張看不見的巨口,時刻吞噬着她的生機,因爲精血流失,她心裡傳來陣陣虛弱的感覺,眼前的景物彷彿在晃動,難以看得清晰。
三千里追殺,她走到大半,難以爲繼。
不知不覺,她又有眼淚溢出,不夠清澈不再透明,而是帶着灰。
她的神情堅決,眼裡的稚嫩逐漸消散,化作決絕與堅韌。
“毒龍潭,兩道手段,三千里……”
生怕忘記什麼,霞姑娘心裡默默唸着,用力分辨着下方的山巒與霧瘴,眼中漸有狠色。
“我正在做正確的事,對我對族人有用的事。”
“我做得到,我一定做得到!”
“我必須做到,我不能讓他看不起!”
臉上流着淚,嘴裡說着話,霞姑娘壓低身軀,利箭般竄進叢林,鑽進一個高聳入雲的絕壁下方。
然後消失。
……
……
片刻後,五道流光先後抵達,黃衣青年放開神念粗粗查看後,跺腳踏碎一塊青石。
“又是山洞,賤人,這個賤人!”
絕壁高有千丈,寬不過千米,雜草掩映着一處不算隱秘的洞府,不知通往何方。
他的神念再強,也無法穿透千丈高的山崖,他的神通再厲害,也斷然沒有轟垮整座山的可能。
就算他有,也不會那麼做。
他要生擒對方,一定要把她握在手心,好好把玩折磨一番才肯罷休。
怎麼辦?
鑽進去?
“母蝶,給我分體追擊,三衛也去,媚娘與我在上方監控,以防那個賤人從別處溜走!”
黃衣青年咆哮着發出命令,心裡默默地想。
“無論如何,本少不能進去。”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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