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離間
衆人同時望向王玄策,不知他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卡塔帕大師猶疑了半天,不知是該讓王玄策講還是不講。
在此時此刻,卡塔帕大師佔據絕對的優勢,所以場上他擁有絕對的主動權。
王玄策冷笑了兩聲,似乎看出卡塔帕大師的遲疑,說道:“一個瀕死之人,難道就說一句話也不行?”
“好,你說。”卡塔帕大師最終還是同意了王玄策。
王玄策清了清嗓子,只說了四個字,“智慧頭骨。”
衆人引長着脖頸,都待王玄策繼續說下去。哪知王玄策緊緊閉上嘴巴,卻不再吐半個字。
智慧頭骨怎麼了?段小三還以爲智慧頭骨裡還隱藏着更大的秘密,提起耳朵準備細聽。可王玄策卻是話說了一半,就閉而不言。他大爲困惑,看向卡塔帕大師,以爲卡塔帕大師根本不屑聽王玄策這故弄玄虛的問題。
可卡塔帕大師的反應,卻比段小三想像完全不一樣。卡塔帕大師的臉色,刷一下變得慘白,白得有些嚇人。
“智慧頭骨?”卡塔帕大師厲聲問道,“智慧頭骨在哪裡?”
王玄策依然默不言語,但他的眼珠子,卻向身邊的塔庫裡轉動了一下。
段小三依然不知王玄策到底是什麼意思。李真珍和蔣師仁也不知道。室利卻一下明白了王玄策的用意,大聲驚叫出來,“智慧頭骨在塔庫裡那?”
室利這一句,相當於把王玄策的意思完全表達出來。
衆人又是一驚,馬上明白過來王玄策話裡的真正含義。卡塔帕大師是婆羅門大祭司,一向視佛教爲異教,恨不得馬上剷除有關佛教的所有物品。
但衆人有所不知的是,在禪經殿當衆燒燬智慧頭骨,也是卡塔帕大師的主意。他以打擊佛教爲最大任務,不放過任何打擊佛教的機會。哪知在禪經殿,眼看到了最後的環節,卻突然殺出了程咬金,現場亂作一團,他與提米爾汗激戰,無暇顧及,竟然讓智慧頭骨從眼皮底下失蹤。打擊佛教的最大戰果功虧一簣,這是他絕對不能容忍的。所以當他聽到王玄策提起智慧頭骨,頓時方寸大亂,焦急萬分。
卡塔帕大師將凌厲的目光投向塔庫裡,厲聲問道:“把頭骨交出來,我亦可將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然的話……”他冷哼了兩聲,不言而喻。
“我沒有。”塔庫裡的眼神裡透着一絲驚慌。這是他最後翻本的機會,如果與卡塔帕大師達不成協議的話,他最終會輸得連底褲都不剩。“你別聽他瞎說,那塊骨頭根本不在我這裡。”他揮舞着肥胖的雙手,極力否認。
“真的沒有?”卡塔帕大師又有些遲疑。畢竟只是王玄策一人的證言,是不是可信,還存在着不確定性。
“我以摩天爲誓,絕沒有撒一句謊。”塔庫裡堅決說道。在婆羅門,摩天神代表最高的神靈,身爲婆羅門教徒,以摩天爲誓,是最神聖的賭咒。
卡塔帕大師又將懷疑的目光投向王玄策,試圖從王玄策臉上找出一點慌張的神情出來。
王玄策微微一笑,說道:“身爲一名婆羅門教衆,居然可以在王宮裡同時擺上釋迦牟尼像和摩天神,並且早晚參拜,現在還敢說以摩天爲誓?”
在前幾年,王玄策曾經與第一任大唐特使到訪過塔庫裡的王宮,當時笈多老國王還在位。所以,王玄策多少知道塔庫裡的一些習慣。
將摩天神和釋迦牟尼佛擺在一起,這樣的擺設,對於笈多老國王而言或許代表着婆羅門和佛教相互融合相互學習,代表着共同進步。可對於卡塔帕大師而言,卻是一種不可磨沒的恥辱。早在笈多老國王在世時,身爲大祭司的他,連連諫言,可笈多老國王根本不聽,還叫他心胸寬慰一些,容許別教共榮共存,氣得他連曲女城的王宮再也沒踏進半步。也正是因爲這種宗教意識,當阿羅那順找上他合作之時,才一拍即合,共同完成了政變。
所以,當王玄策一提起塔庫裡王宮的摩天和釋迦牟尼佛共同擺放之事,馬上就戳中了卡塔帕大師心中最敏感的部位。
而塔庫裡聯拜一神一佛在天竺國也是衆人皆知的事情,如果說他要藏起智慧頭骨,理由的確非常充分。
但話說回來,就算理由再充分,也只是前提條件而已。王玄策畢竟是敵對方,他所說的話又能相信多少呢?
卡塔帕大師雖然已將信任的天秤傾向王玄策,但還沒有完全信任。他在沉思,他在觀察,王玄策和塔庫裡倆人,其中一個必定有人撒謊。他相信,只要經過細緻入微的觀察,再加上縝密的推敲,總有人會露出狐狸尾巴。
王玄策像是料定了卡塔帕大師會懷疑他一樣,面對卡塔帕大師質疑的目光,毫不畏懼,勇敢地迎了上去。
王玄策不緊不慢地說道:“我們大唐有一句老話,叫做‘鳥之將死,其鳴也悲,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大師,你可是親眼看到我趁亂拿了紅盒,對不對?”
卡塔帕大師點了點頭。在禪經殿中,他與提米爾汗激戰時,曾經掃視到王玄策去搶奪紅盒,他還試圖去阻止王玄策,結果被提米爾汗纏了上來,眼睜睜看着王玄策搶走紅盒子,跑出禪經殿。
“而我又是被塔庫裡的手下捉拿,最後才被送到桑賈伊手裡,是不是?”王玄策繼續說道。
卡塔帕大師的目光轉向王玄策身後的桑賈伊。桑賈伊慌忙點頭。卡塔帕大師對這個前朝舊臣信任度不是很高,但現在他又想不出桑賈伊反駁他的理由,所以只能選擇相信。
“桑賈伊看到我的時候,手裡可有紅盒子?”
“沒有,絕對沒有。”桑賈伊連忙回答。
“那麼紅盒到哪裡去了?”王玄策將目光轉向塔庫裡,反問道。
事情似乎很簡單。人是塔庫裡抓的,也是塔庫裡送的,那紅盒也應該在塔庫裡手中。
塔庫裡急得直跺腳,黃豆般大小的汗珠從額頭滾落。“放屁。”塔庫裡破口大罵,“你這個賤種,你爲什麼要冤枉我。不錯,你是我抓的,可是我抓到你時,什麼東西也沒找到。”
“什麼東西都沒找到?”王玄策的目光越過塔庫裡,定在他身後的一個侍衛身上。
那侍衛手中,赫然有一根禪杖。
伽達方丈的禪杖。
如果說舍利是佛教中的聖物,那麼禪杖在佛寺中的地位不亞於舍利。
“這是我準備獻給大師的,我……”塔庫裡有些結巴。因爲從王玄策手裡收繳這根禪杖時,他本身就懷了侵吞之意。香提寺佛教信徒甚衆,財產極其豐厚,奪得這根禪杖,意味着他可以擁有香提寺大部分的財寶,那對於他以後勢力發展而言,是極其有利的。再加上香提寺在鉢羅耶伽國存在幾百年時間,其影響深遠,人事信息豐富,也有極大的利用價值。
可塔庫裡絕不可能把他這些小心思對卡塔帕大師說出來,因爲這些心思一旦被卡塔帕大師所知曉,那情形不會比現在更好。
然而,這根禪杖還沒來得及藏起,就被眼尖的王玄策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