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你親自盯着,萬不可出了任何的岔子。若是有人敢阻止,格殺!”
“算了。”唐韻略一沉吟:“這種事情你不適合出面,還是我去吧。”
“不必。”秋彩正色着說道:“沒什麼事情是奴婢不適合做的。小姐只管放心,蘇怡一定不會有好下場。”
小丫頭眼底閃過一抹冷色,瞬間竟如歷經打磨的刀鋒一般冷銳。哪裡有往日裡半絲的活潑俏皮?
唐韻眸色一閃,突然想起秋彩筋脈盡斷入了魂部九死一生直接間接可也有蘇怡不少的功勞。
所以,對蘇怡和柳明萱那些人的恨意,她心裡頭半點不會比自己少了。
“你去吧。”她緩緩別開了眼,今日的秋彩真的沒有什麼可值得她擔心的地方。
她沒有再去理會秋彩的離開,清眸眨也不眨看向了桌子上張三太太的那一截白骨。
“小姐。”秋晚頗有些擔憂得說道:“您也別……太傷心。三太太的大仇也只有您能替她報了。”
“你說的是。”唐韻眸中閃過一絲悠然冷光:“知道煜哥兒在哪麼?替我叫他過來。”
“小姐要見煜哥兒?”秋晚一愣:“都這會子了,又是在這種地方。煜哥兒那麼小的孩子只怕……不大合適吧。”
“沒有什麼不合適。”唐韻閉了閉眼:“他的人生原本就與尋常的人不同,自然要比尋常人承受的多。”
秋晚仍舊站着沒有動,顯然還有些猶豫。
“去吧。”唐韻緩緩說道:“三伯母對我有恩,我自然知道什麼纔是對煜哥兒最好的。”
“是。”秋晚這才答應了一聲,緩緩退了出去。
直到房間裡頭再度幽靜了下來,唐韻方纔眨了眨眼。桌子上的燭火抖的一聲爆響,一下子暗了下去。唐韻這才上前了幾步,拔了根簪子下來將燭火挑了挑。
直到房間裡再度亮了起來,她纔再度看向了桌子上放着的那一截骨頭。手指猛的一縮終是將它給抄在了手中。
那是一截小腿骨,骨頭顯然不是自然斷裂,接縫很是粗糙。露着森然的骨茬。
好端端一個人,便只剩下了這麼一點。她幾乎可以想象到當時的慘烈。
“小姐。”屋子外面響起秋晚的聲音,聽動靜來的不止她一個人。
唐韻便斂了眉目,將骨頭用自己懷裡天蠶絲段的帕子給仔仔細細包了起來。
“大姐姐。”身後傳來稚嫩清脆的童音:“聽說,你找到我娘了麼?”
唐韻回過身去,秋晚正牽着蕭景煜的手走了過來。他身上的衣服已經與在塔裡頭見到的不同了,用的是上好的雪緞。無論是裁減還是做工都很是精巧。頭髮也梳的一絲不苟,拿一隻小巧精緻的玉冠扣着。
看來,樂正容休並沒有爲難他。
唐韻便朝着秋晚遞了個眼神過去,秋晚會意鬆開了蕭景煜的手,自己則緩緩退到了屋外。
“煜哥兒,你來。”唐韻朝着蕭景煜招了招手,指了指自己身邊的凳子。
蕭景煜很是乖巧,立刻走在她身邊坐了下去。一雙烏溜溜水潤的黑葡萄般的大眼睛便眨也不眨看向了她,半點沒有初醒時的迷濛。你若是細看,便能發現他眼白中藏着的淡淡的血絲。
這孩子只怕……一夜都未曾真的睡下呢。
“大姐姐,我娘在哪呢?”
唐韻抿了抿脣,孩子的眼睛太乾淨。乾淨的叫她很是心慌,有些話便有些不大忍心開口。
可是,她能不說麼?
“煜哥兒,我問你。你可知道到底誰是你的娘?”
蕭景煜楞了:“煜兒有兩個孃親,煜兒的生母突發疫病過世了,才過繼給了……。”
“你錯了。”唐韻立刻打斷了他的話:“普天之下任何人都只有一個娘,你也不例外。”
蕭景煜到底年齡小,並不能理解她話中的意思。於是眨巴着大眼睛有些微的迷茫。
唐韻便嘆了口氣,伸手摸了摸他細軟的頭髮。
“你的娘只有三伯母一人。無論是生你的還是養你的,或是最愛的你的人都只有她一個。”
蕭景煜便瞪起了眼睛,他根本不明白唐韻在說些什麼。但,他是個乖巧的孩子極其善於傾聽。所以,他什麼都沒有問。
唐韻便又嘆了口氣,殘酷的事實逼的這些孩子們都過早的成熟了。到底不是什麼好事情。
“我給你講個故事可好?”
“煜兒最喜歡聽故事了,大姐姐快說吧。”
“從前有一個大戶人家,人口衆多。那一家的大太太因爲不能生育,於是心腸越來越壞。有一日,她發現自己的弟妹有了身子,偏巧她的弟弟卻不在家。於是,她便定下了一個惡毒的計劃……。”
唐韻便以簡練的語言將蕭景煜的身世說給了他聽,她相信以蕭景煜的聰明一定能聽明白她話中的意思。
張三太太爲了她搭上了一條命,她便有義務叫她的兒子真正的認祖歸宗!
“我的話,你聽明白了麼?”唐韻盯着懷裡的孩子,見他眨着眼睛一臉的鄭重,大眼睛裡面的神采卻不斷變換着。心裡頭便有些微的鈍痛。
“所以。”蕭景煜擡頭:“三娘實際上纔是煜兒的親孃麼?”
“我的話你可相信?”
蕭景煜神色一怔,卻極快的點了點頭:“我信,大姐姐不會騙煜兒!”
“你錯了。”唐韻說道:“這個世界上除了你自己沒什麼人是值得相信的。每個人與你說的每一句話都帶着自己的目的。所有的事情都需要用你自己的心來仔細的衡量,才能找到最接近答案的真相。”
蕭景煜便抿了脣,眼睛裡面染上了迷茫。
“便如我與你說了方纔那一番話也許也有我的目的。便如……”她的眸光抖得一冷:“徐大太太實際上是我設了局殺死的。”
蕭景煜的小身子猛的一僵。
唐韻卻並沒有鬆開他而是繼續說道:“我之所以殺了她是因爲她想要殺了我。但她技不如人,所以我仍舊活着。而我的計劃能夠順利的成功多虧了三伯母的幫忙。只有大房那些人都死絕了,你才能回到了她的身邊。”
蕭景煜身子開始顫抖。
唐韻勾脣一笑,笑容中帶着說不出的殘忍和涼薄。
“所以你看,這個世界上的事情就是這麼奇妙。有很多事情的真相若是撕下了面紗,不但一點不美好反倒猙獰的很是叫人討厭。”
“所以,我的話你還能信麼?”
蕭景煜眸光閃了幾閃,終於咬了咬嘴脣擡起頭直視着唐韻的眼睛:“我信。煜兒已經問過了自己的心,大姐姐不會害我。”
唐韻脣畔終於便綻開了一絲笑容:“那麼,你恨我麼?”
“不恨。”蕭景煜說道:“若是沒有大姐姐煜兒一輩子不可能與母親團聚。至於我娘……大伯孃她雖然用了手段,但她並沒有對不起煜兒的地方。何況她已經死了,所以煜兒也並不恨她。”
唐韻默了默,這麼個聖人的性子可不是個好事情。
“大姐姐。”蕭景煜擡頭看着她:“您說了那麼半晌怎的就不肯告訴我,我娘到底去了哪呢?”
他伸出了手扯了扯她的衣袖:“上次煜兒見着孃的時候,她跟我說她很快就會回來。她到底什麼時候回來呢?”
“你以後……。”唐韻深深吸了口氣:“只怕都再也見不到你娘了。”
蕭景煜大眼睛裡頭光亮一暗,也許在他心裡早已經有了預感,只是不願意相信。
“爲什麼?”
“爲了我,也是爲了你。”唐韻攥緊了手心了握着的骨頭。
“你被人挾持了威脅她,要她來殺了我。所以我們遇到了狼羣,你娘卻是這天下最清醒的人。她爲了叫我救你,叫我欠下她一個天大的人情便將狼羣給引走了。所以如今,你和我才能好好的坐在這裡。”
蕭景煜便又再度沉默了下來。
“所以嚴格說來,你娘是因我而死。如今,你恨我麼?”
“不。”蕭景煜搖了搖頭,小人面色越發的堅定起來:“若是我娘不把狼羣給引走,那麼此刻大姐姐,煜兒和我娘就都已經死了。煜兒的命是大姐姐拼死救回來的,即便要恨也只會去恨那些抓了煜兒威脅孃親的人!”
唐韻冷眼瞧着他握緊了小小的拳頭,滿面皆是與他年齡不相符的冷色,便知道他說的都是真心話。
於是,她眸光幽幽一閃:“記住這恨,總有一日你能替你娘報了仇。”
“煜兒要怎麼做才能替我娘報仇?”
“現在還不行。”唐韻緩緩摸着他的頭髮,聲音也柔和了幾分,帶着些許蠱惑的味道。
“你如今的力量還太過弱小,而你的敵人卻是你無法想象到的強大。你只能等,等到你的力量足夠強大的那一日,才能將所有的敵人都踩在腳下。”
蕭景煜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煜兒要怎樣才能變的強大。”
“煜哥兒,想要變的強大你會失去很多東西。”唐韻盯着她的眼睛緩緩說道:“比如快樂,健康,甚至正常的情感。你怕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