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同不同意他已經在路上,他抗敵有功,皇上該想想怎麼賞他,而不是怎麼想讓他半途回西北,那樣會寒了將士的心。”
豐潤頓怒:“滾!立即滾!”
“兒臣告退。”
朝露宮,取意雨露恩澤、福滿後宮的意思,帝后之心當如朝露,潤物無聲不因雨氣顯形表露與外。
大殿矗立在宮中百年有餘,經過多次修繕更是金碧輝煌,因只有帝后居住,朝露殿保存了各色奇珍,即便是一盆花草也能追溯出可歌可泣的故事,更不用說擺設器皿是何等內斂華貴,天下珍品。
朝露殿內,紅木雕鳳的軟榻上一襲粉嫩的身影伏在鳳釵金衣的女子身上哽咽的哭泣。
權皇后心疼的眼睛紅腫:“好孩子,不哭了,不哭了,是姑母害了你,是姑母的錯。”
權如兒搖頭,可眼裡的淚怎麼也止不住,太子昨天看都沒看她一眼,轉而就宿在紫福宮,她縱然再看得開,此刻也心裡發堵,十分難受。
殿下怎麼能如此待她,以前……以前殿下……權如兒不知道該說什麼,無名無份的她又有什麼資格在這裡哭:“姑姑,你讓如兒回去吧……回去吧……”
權皇后也哭,兒子失了太子之位,連侄女也受這樣的委屈,她這皇后還有什麼意思,皇上能說出那麼絕情的話,此刻她留在這裡還能爭搶什麼?
權皇后擦擦淚頓時道:“好,我們走,姑母陪你一起回去。”
頓時,朝露宮內亂成一團,勸解聲、磕頭聲此起彼伏,均是讓皇后三思的人。
權如兒嚇的不敢再哭,跪在地上求皇后收回成命,帝后離宮可是大事,更關乎國體,她怎能承擔的起教唆帝后離宮的罪責。
權皇后何嘗不知道自己出不去,她不是孝慈,沒有她哪點本事。
權皇后想到孝慈,突然止了傷心,眼裡閃過一道光彩,她怎麼忘了,孝慈太后現在在宮裡,雖說在清修,但不會不給自己面子,何必不求求她,如兒或許還有機會。
權皇
唱戲的小生換了模樣,聲音更加動聽;連後擦乾淚,帶上權如兒向慈寧殿走去,她就不信,世上沒有講理的地方。
章棲悅睡了一會,醒了後吃了碗蓮子羹用了些點心,此刻坐在後花園裡聽戲。
不是吵鬧的戲碼,是濃暖的小調,幾縷呢喃的風情,唱的是郎情妾意的悲苦戲碼。
棲悅今日沒什麼變化,以往她也是起牀後來這裡消遣,喝一壺茶,聽兩段戲,如果還有時間會下盤棋,用了午飯後午睡,醒了去看看書,傍晚再賞段歌舞,非常無聊的生活。
弄巧、婉婷還是感覺出來今天的變化,比如,蓮子羹的量多了,糕點廚房備了八十種,弄巧只選了其中十種。今天的茶都比平時香了幾分。
花嚒嚒知道這是太子的效果,太子回來第一天就見了娘娘還宿在紫福閣就是最大的恩寵,底下的人豈敢再怠慢。
章棲悅坐在椅子上,目光隨着戲臺上的唱文或悲或喜,身心投入,看者動情。
弄巧、婉婷、花嚒嚒等人也喜歡看戲,能跟着小姐天天看戲是天大的福氣,幾個人看的十分上心,當那對苦命鴛鴦被人拆散時,花嚒嚒直接哭了,揚言要上去把那惡婆婆修理一頓。
章棲悅也投入,但也只是兒女情長的眨兩下溼潤的眼睛,實在做不來太代入的情感。
九炎落出現的時候就是唱臺上哭的稀里嘩啦,唱臺下頻頻抹淚,那道屢屢拭淚的身影勾動他的心。
太子到——
一聲召喚硬生生打斷了戲臺上營造的氣憤氛圍,衆人皆跪下高呼千歲,連那被打了一半的小媳婦也是如此,剛纔還兇惡的婆婆也軟了膝蓋。
章棲悅見狀,頓時從戲文裡抽離,失望之色溢於言表,這一跪,什麼代入感也沒了,反而覺得剛纔哭的好傻。
章棲悅起身,含笑的看向走來的九炎落,一身紫黑色的官府,臉部線條冷硬,不知後面是不是因爲跟着他的侍監,他並沒有做出格的表情。
整個人站在涼亭後,如神物入池,瞬間把周圍壓的喘不過氣來。
可就是這樣九炎落還是親自上前攙棲悅起身,聲音低沉不似宮內的小心討好:“唱什麼呢?眼睛都紅了。”說着親自拿了手帕,爲她拭了眼角,動作溫柔但亦是對寵妃的姿態。
章棲悅鬆口氣,她習慣這樣的九炎落,雖然關心陌生一些,但總的來說不像昨天那麼慎人。
李公公帶後面的人向良媛問安。
章棲悅沒有叫起,只是陪着九炎落坐下來,埋怨他打斷了唱的正好的戲碼。
九炎落聽着悅兒軟軟的語調,淺淺一笑,雖然不明顯但是眼裡全是笑意:“什麼戲碼把悅兒唱哭了還好,來人!告訴樂官們,誰把娘娘唱笑了,本宮令有賞賜。”
戲臺上的人急忙叩首謝恩。
章棲悅搖頭失笑:“不懂了吧,聽戲聽的就是人生百態、喜怒哀樂,你到好這一句下去,我得少欣賞多少人生樂趣。”
九炎落聽着悅兒話裡的抱怨,心裡樂開了花,如果不是在外面,他定粘過去說以後他唱給她聽:“百態裡面‘哀’不要也好。”不是他的悅兒:“棲典也回來了,我宣了他入宮,要不要一起去見見。”
李陌的姿勢擺的十分難受,半俯不俯的腰身卡在那裡,一動不能動,所有侍監皆是如此,宮女更是辛苦。
章棲悅詫異的看向九炎落。
九炎落邀功的看向她,他是故意的,他知道她以前經常給瑞世子和章棲典寫信,後來不給瑞楓葉寫了,棲典的信卻沒有斷過,她想見他吧。
章棲悅看着這樣的九炎落,說不感動是假的,她的身份還不夠見家人的地步,九炎落肯讓她見,怎麼會沒有一點感激。
章棲悅只想了一下便道:“好。”
九炎落頓時笑了,悅兒肯領他的情,比什麼都好,他扶起棲悅,邊走邊道:“棲典長高了,更壯了,還長了小鬍子,不過我剛纔見他時,又收拾乾淨了,真想讓你看看,非常有意思的小鬍子,往上翹。”說着在自己臉上比劃了兩下,笑了。
“他這次深入敵軍,率領小隊在最前線突擊矯勇善戰,肯定會升遷,到時候娘肯定高興。”
“棲典比以前穩重多了,這次他以普通兵的身份參戰,在最艱苦最危險的地方,我都有些對他另眼相看了。”
“你可以問問他想調到哪裡,‘一等功’‘第一軍’都有位置。”
九炎落慢慢地說着,事無鉅細,小心謹慎,恨不得把章棲典前前後後安排的妥妥當當好讓她開心。
章棲悅耐心的聽着,嘴角隱隱帶着一絲笑意,本年來總算有件事情沒令她失望,大哥終於得到了賞識,沒有什麼比此事讓她欣慰。
九炎落見棲悅笑了,說的更賣力,話多的像個落魄的說書先生,唯恐說少了沒飯吃。
抵達上書房時,九炎落衝棲悅眨眨眼,大度的道:“他在裡面,去吧。”他確信棲悅沒時間給棲典準備給‘外人’的東西;如果棲悅很想給‘外人’傳話,他就當成全她一次。
可……只有這一次,當你們告別。
章棲悅下意識的擡起手,本想像小時候樣揉揉他的頭髮,發現夠不到後收了起來,但下一刻就發現九炎落低了頭,迫切的指着自己腦袋,目光渴望的看着她。
章棲悅噗嗤一笑,‘恩賜’的揉了兩下,轉身進去。
九炎落在章棲悅進去後,頓時冷了臉看向身後的李公公:“你惹了她?”
小李子嚇噗通跪下:“殿下,奴才不曾,奴才一直跟在殿下身邊,奴才怎麼可能……”
“不可能就自己想!想好了再開口!”九炎落甩袖而去。
李陌跪在地上大氣不敢吭一聲,他只是昨夜去見了錦榕,爲錦榕請了太醫,給她換了住了地方,南小院雖然佈置的不錯,但到底陰潮,難道這樣也不行,章良媛何等身份,爲什麼抓着錦榕的錯處不放。
何況那件事說到底也不全是錦榕的錯。
“大哥……”
章棲典見她進來愣了一下,繼而狂喜:“妹妹,妹妹!”棲典飛奔過去,臉上笑開了花,少年得瑟的樣子一掃無疑:“你看,哥打勝仗了!是不是很厲害!太子親自召見哥!哥現在也是有功名的人了!哥以後上天入地,腳踏四海!哈哈哈!”
章棲悅噁心片刻,對某人幻想過度嗤之以鼻:“是嗎?是嗎?還雙喜臨門呢,娘還給你選了兩個嫂子,是不是更開心,嘿嘿。”
章棲典頓時垮下臉:“還說呢,你們合起夥來戲弄我!我不活了!”
“是開心的不想活吧。”
兩兄妹相視一笑。
章棲典突然把手搭妹妹肩上,低下頭目光嚴肅的看着她,恨不得看進去,看看妹妹在想什麼:“想回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