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頭到腳、從裡到外徹徹底底,每位宮人依附的勢力,跟哪位大臣親近,給誰行過方便都要求交代出來,如果兩個跟同一位大臣親近的太監交代的事情有出入,或者該知道的沒有上報,一律酷刑伺候!
各大宮的奴才換了一批又一批,但凡身在高位的哪個沒有點貓膩,雖不至於對皇上造成實質性的傷害,但現在問起來都要打起十二萬分精神一一報備。
好在只是報備,皇上只是想做到心裡有數,並沒有要趕盡殺絕,眼裡不揉沙的意思。
王嬤嬤鬆口氣的同時,也看到了朝露殿那樣的影響力,堂堂太后說關就關,事後賢妃並沒有後悔的意思,可見此人是心狠手辣不顧世俗禮教的人。
王嬤嬤想萬貴人想在她手下討什麼談何如意!賢妃娘娘現在怕身體不適,沒功夫收拾宮裡這些烏七八糟的人,待她身體好了,她眼裡能容下幾人。
以皇上對她的寵愛,她又經歷了這種事,恐怕本就不好相處的脾氣會更加難以接近,但她對萬貴人到底不一樣,只是不知,萬貴人是能青雲直上還是從此淡出宮闈另謀生路。
王嬤嬤之所以那樣告誡貴人,是覺得貴人性情不壞,人也單純纔想幫她一次,以後萬貴人憑藉賢妃娘娘這段時間身體不適一飛沖天也好,就此離開也好,她也算積了一份功德。
章棲悅躺在牀上養胎,保胎藥每隔一個時辰喝一點,不能多喝,要少飲不斷,朝露宮天天都瀰漫在苦澀的藥汁裡。
這並不是好聞的味道,有誰會覺得熬成汁的苦澀液體香呢。
章棲悅手不離藥喝着,不是喝藥就是喝補品,不要問她爲什麼執意留下這個孩子,跟她留不留沒有關係,不保都不會孕夠九個月,豈能談留?
她在盡最大的努力讓孩子活着!哪怕他蠢笨、身殘,他都該看看這個世界,她慶幸不用擔心稀世神藥耗盡、不用顧忌珍品斷層,她可以保下這個孩子!
從未有一刻感激母親把她送進來,母親說着對,這裡是皇家,或許它沒有愛情、生活不會太完美,但只要有寵愛,你便能完成你的夢想,爲你的子女傾盡一切!
雪花飄落,章棲悅沒有像往常一樣開窗賞景,也沒有像以前一樣聽曲唱歌,她現在偶然會看看書,偶然會躺在貴妃榻上,聽婉婷給她講笑話。
婉婷不知從哪裡聽來了那麼多笑話,每天都陪着賢妃娘娘講一個時辰,可就是這樣練,也沒見嘴皮子怎麼利索,但是人卻變的很喜慶,好似每個動作眼神都變的逗人,弄得婉婷羞憤不已,直嚷嚷着再也不講了。
如果忽略章棲悅這一胎危險不計,朝露宮的氣氛像往常一樣平和,甚至更甚,自從太后被關,朝露殿的威望在風雨飄搖的後宮成爲特例的存在,變的神聖無人來犯。
章棲悅處置了權太后不再操勞,一切等她養完身子再說,歸慈是不是插了一手,宮裡眼線的下場都交給九炎落,她現在一個也不想問,陌生人也不想見。
聽說忠王府進貢了很多珍貴藥材、稀世神品,章棲悅看了眼當時說話的九炎落,瞥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九炎落被瞥的心神舒暢,一掃這些天的陰霾,親自爲愛妃撫琴一曲,表示自己的舒心。
章棲悅聽着琴音,看着他演奏着熟悉又陌生的曲調,熟悉是,她練的曲風全部傳承與他,陌生的是這是這一世章棲悅第一次聽他把殺伐的曲風彈的纏綿,好似纏纏繞繞,怎麼也不願意分開般膩歪。
章棲悅猛然驚覺,兜兜轉轉一圈,改變了的除了九炎落,所有人都在原地。
看着他笑的開心,裝大人般站在她身邊要抱住她和孩子,一本正經的包攬了朝露殿大小事宜。
不再沒事撒嬌,不再粘着她像個孩子,如今的九炎落彷彿一下子長大了,帶着寵溺帶着包容像個男人般站在她的身邊。
晚上雪下的大了一些。
九炎落披着斗篷,身後跟着長長的宮燈快步向朝露宮走來,雪落在黑底鑲金的披風上,染溼了一片。
九炎落進來時,章棲悅正在火爐前看弄巧耍寶,嘴角帶着笑,眼睛眯成一條線,說不出的閒適從容,慈眉善目。
九炎落爲自己恍然一見出現在腦海裡的形容詞,苦笑不得,他的悅姐姐那是溫柔,又不是老婆婆了,還慈眉善目,但他還是覺得剛纔章棲悅的表情的確非常慈祥,她一定會是個好母親,愛她的孩子!
章棲悅見九炎落進來,在花嬤嬤的攙扶下起身,並沒有靠近剛進門的他,歪着頭,朱釵穂垂落在耳鬢,添了抹嬌媚:“怎麼肩上溼了一片,是不是又走急了。”
說着不認同的看他一眼:“弄巧去準備熱水讓皇上洗洗,染了風寒怎麼辦?”
九炎落不敢一身寒氣靠近她,眉目衝她舒朗的一笑,一瞬間成熟俊朗,卻哀嘆的開口:“哎,本以爲能搏佳人一笑,誰料佳人竟不領情……”
九炎落話落。
慧令突然從後面閃出來,手裡捧着一株盛放的粉色荷花,兩片大大的圓葉子上開着一朵粉瑩瑩的小美人,像寒冬臘月裡一道亮麗的風景,變得霎然喜人。
章棲悅忍不住驚呼,眼睛都亮了起來:“真漂亮……”
慧令交給婉婷,婉婷急忙捧到主子面前。
九炎落含笑的走進淨房。
章棲悅看着荷葉上完整的落雪,更加好奇,衝着浴房的方向問:“竟然是外面長的?你從哪裡弄來的,真好看……”如果是長在寒冬更加讓人動容。
章棲悅聲音不大,九炎落卻聽得見,裡面傳來他隔着一道道紗簾屏風響起的話語:“你猜?”
章棲悅欣喜的用手彈彈荷花的花瓣,上面的雪花與手指相觸,融化在指尖,頓時猶如見到銀裝素裹、大雪漫天的美景:“這是你摘的?”
“恩。”模糊的水聲伴隨着他的聲音一起傳來:“你還沒猜我在哪裡摘的,猜中了我帶你去看。”
“真的!”
九炎落頓時嚇了一跳,險些從水池裡跳起來,頃刻間滿面通紅,羞澀的轉過頭裝作若無其事的洗澡:“你怎麼進來了,嚇我一跳。”他聽到了腳步聲,以爲是添水的宮人,便沒有注意。
章棲悅見他被嚇到,像個孩子一樣樂了,她特意沒有發出聲音,讓宮人裹了軟鞋:“你真有意思。”
九炎落頓時回頭:“不許笑!”然後又轉身,趕緊洗洗不讓她亂瞟:“下次別這麼玩,不怕朕把你當刺客抓了。”九炎落說的不情不願,一副埋怨章棲悅沾他便宜的姿態。
章棲悅切了他一眼,用剛纔摸過花瓣的手指戳了下他寬闊的背:“是稀罕。”然後急忙縮手。
一股冰涼的寒意透過章棲悅的指尖直接襲向燥熱的九炎落,讓他渾身發顫,瞬間熱血沸騰。
九炎落猛然低下頭,蓋住自己不正常的紅暈‘心無旁騖’的洗個奮鬥澡,直接從棲悅眼前嗖的一下消失,再出現時已經穿上裡袍,一派風流瀟灑的男子之氣。
章棲悅見鬼的看他一眼:“你不擦一下,溼的?”
九炎落不敢看她,正好婉婷端過來藥,章棲悅的精力被藥分走。
他趁機帶着她出去,離開這曖昧的氛圍:“今天都做什麼?”把荷花的事與慾念一起忘水裡了。
章棲悅捧着藥坐在正中的榻上淺酌:“也沒做什麼,就是吃藥吃藥再吃藥。”所以看到那麼可人的夜幕之花才覺得好看,並不是荷花多美,而是它出現的地方對棲悅來說很美。
九炎落接過花嬤嬤遞上來的另一碗藥,聞了一下讓人端下去,轉身做到棲悅身邊身邊,攬着棲悅靠在他肩上:“以後你可以出去走走,剛纔的花你不好奇爲什麼寒冬臘月還能綻放?那是朕發現宮裡有個好去處,那裡溫泉涌動,伴有異香,所以荷花才能開,成片成片的連在一起,非常好看。”
九炎落伸出手,替她按摩肩膀:“總是躺着也難受,朕明日抱你過去,今天下雪了,怕你冷。”
章棲悅喝完最後一口藥,拍拍他的手先讓他停一下,然後端過淨水喝一口,下下藥起,示意他繼續按壓,疑惑的問:“我不記得宮裡有這樣的地方?”
“我也不知道,秦公公說的。那片地方棄之不用好些年了,也不知道爲什麼。”
宮裡突然不招主子待見的地方比比皆是,有些根本說不清爲什麼,就讓主子恨上了那片無辜的土地,如果再過幾朝還不別啓用,就開始瘋狂不好傳言,漸漸就成了荒地。
對佔地廣袤的皇宮來說,這並不稀奇。
九炎落幫章棲悅手法熟練的按壓着,半跪在章棲悅身後比章棲悅高很多。
衆人見皇上跪着,猶豫了半天,悄悄的也跪了下去。
章棲悅拍拍背後的九炎落,示意他看下面的人,突然又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