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卿卻是因爲這番話生氣了,他將手上的毛巾往地上狠狠一擲,怒道:“恩賜?!你居然還說這是恩賜!”
看着蘇幕遮因爲自己發脾氣而不明所以的樣子。 狐卿俯下身,狠狠掐住他的下巴,金色的瞳孔卻冷得像冰,“你覺得,因爲你這‘渡靈師的身份,你往年來經歷的苦楚,你受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傷,你所遭遇的那些磨難挫折,你受到的各方面排擠。都是上天給你的恩賜?!蘇幕遮,我倒是不知道你居然如此聖父,還是說,你天生就有受虐的愛好?!”
這話說得委實有些難聽了些,蘇幕遮就算脾氣再好,也不能忍受他這般的侮辱。他一把揮開狐卿的手,怒視着他,“你這又是什麼意思?!我這麼多年來所做的事,在你眼中原來是沒有一點兒意義的麼?我有我想要守護的事物,就算賠上的我的性命,我也要守護它們安然無憂。狐卿,你可以不理解我的理念,但你卻不能這樣侮辱我的堅持!”
狐卿冷笑出聲,“這就是你們人類最虛僞也是最愚蠢的地方,爲了所謂的面子,爲了假惺惺的道義,連自己的性命也可以……”
“夠了!”蘇幕遮低喝了一聲,他疲倦的閉了閉眼睛,動了動身體,整個人又趴進了浴缸裡,讓那溫暖柔和的水流重新包裹住自己。他看也不看狐卿,聲音中難掩疲憊,“夠了,狐卿,今日我不想跟你吵,咱們倆都該冷靜冷靜,你先回去吧。還有,謝謝今日你能來趕來救我。這份恩情,蘇某記下了,往後一定報答。”
因着這一番話,狐卿也逐漸冷靜了下來,他細細回想自己方纔所說的那些話,不禁有些後悔。就因爲一直深埋在心裡的那段無法說出口的情誼,每次一遇到關於蘇幕遮的事情時,他就變得衝動,難以冷靜,結果導致兩人之間的分歧越來越大。看着泡在浴缸中那個蒼白的青年人,狐卿心中一疼——這畢竟還是個孩子啊,這樣的命運並不是蘇幕遮想要的,但是當厄運降臨之時,他能選擇勇敢的面對,這已經很不容易了。
狐卿並沒有轉身離開,猶豫了一下後,他伸手拽住蘇幕遮的手腕將他從浴缸里拉了出來,不顧那流淌的水滴會打溼自己的一身華貴長袍,把青年人一把攬入了自己的懷中。
“?!”蘇幕遮一驚,下意識便要掙扎,被狐卿制住了胳膊,“狐卿,你快放開我,放開!”
蘇幕遮羞窘異常,他這輩子真的還沒有跟誰這麼親密過,以前受傷昏迷的時候被狐卿抱回來實屬迫不得已。但現在在清醒的狀態跟他這麼身體相貼,即使狐卿是自己的好朋友,也讓蘇幕遮感覺非常不自在。
“別動。”狐卿一邊安撫他,一邊在他耳邊低聲道:“小蘇,小蘇,你聽我說,今日的事,是我不對,是我說話太過分了。對不起,請你原諒我。”
蘇幕遮一下愣住了,掙扎的動作自然也一齊停止了,他實在沒想到狐卿居然會向他道歉。這,這實在有些不可思議啊。
狐卿一邊給人繼續順毛一邊道歉。雖然他以前從來沒有跟人低過頭服過軟,但是這種事做着做着也就習慣了,“小蘇對不起,今天是我衝動了。不過,這實在是有原因的,我今日來找你,是要告訴你一件事的。”
蘇幕遮伸手推開他,看着狐卿的眼睛,“我沒有怪你,有什麼事你就說吧。”
狐卿垂下眸,道:“火狐族族長之女,昨日被發現死在x省東邊的一座山裡了。”
蘇幕遮愣住了,“你是說,那個謀反的火狐族族長的女兒?”
這兩天事情實在太多了,乍然聽到狐卿提起這個名字,蘇幕遮差點沒有想起了這個人究竟是誰。
狐卿點了點頭,“上一次,就是我跟你一起去赴宴的時候,那一日是狐若開車送我們的。她發現x市出現了邪妖,出於警惕,她便跟了上去,發現了一些異常的情況。後來我們回來的時候,狐若給我發了傳訊。我派狐族侍衛在出現異常的地方搜尋了三日,結果最終發現了那女人的屍體。”
蘇幕遮驀地想起了當時的情況,“那天晚上,你急匆匆地離開了,還有這幾日的奔波,都是因爲這件事吧。”
狐卿繼續點頭。
蘇幕遮心頭一沉,“那火狐族族長之女的死因……是什麼?”
“我也不清楚。”狐卿長眉緊皺,“昨日找到的她的屍體的時候,簡直慘不忍睹。屍體的頭部被破開了一個大洞,就像被猛獸啃噬了一般,半邊臉都沒有了。最爲奇怪的是,她的頭顱裡空空如也,腦漿什麼的都沒有了,腹部更是被掏了一個大洞,妖丹沒有被挖出來,卻是直接被打碎在了體內。”
他頓了一頓,繼續道:“狐族的侍衛在周圍方圓百米之內都搜查過了,卻是半點都沒有找到兇手的蹤跡。而狐若雖然是一路跟隨着那邪妖來到山中的。可一到那裡,那邪妖的氣息居然完全消失無蹤了,這一點,十分值得懷疑。”
其實,狐卿並沒有告訴蘇幕遮全部的內容,譬如火狐族族長之女屍體上留下的傷痕比他說的要嚴重得多——不僅是腦髓消失,妖丹碎裂,那僅剩的半邊臉上的麪皮也被剝掉了,屍體被攔腰斬斷,四肢更是被生生扭折了一百八十度。從屍體肌肉的扭曲程度來看,火狐族族長之女甚至是在還活着的時候就遭受了這般殘忍的對待。那殺人兇手的手段之殘忍,着實讓狐卿都感到震驚!
不過爲了不給蘇幕遮心中添堵,狐卿自然把這些情況給隱去了。
蘇幕遮沉吟了一會兒,而後問狐卿:“我記得你當日還派了幾個白狐族侍衛護送她回去,他們的情況如何了,可有傷亡?”
狐卿的心頭微暖,“這些侍衛當日也受了重傷,我們趕到現場的時發現他們昏倒在屍體周圍,但所幸沒有傷及性命,現在在狐宅之中修養着,估計不久之後就能康復了。”
“那就好。”蘇幕遮點點頭,“那火狐族族長之女平日可有惹怒過什麼人?如果不是她自身的原因,那麼這一次的事情,很可能是衝着你們來的。”
若是這次死的是個人類,而找不到任何的殺人兇手的線索的話,那麼只要他的魂魄還存在,蘇幕遮便可以用幻獸的那“追根溯源”的技能試着查一查死者生前所遭遇的事情。但是對於妖怪,卻着實是無能爲力了,因爲妖怪一死就代表着妖丹已碎,妖丹碎了魂魄自然也就不存在了。而沒有魂魄,蘇幕遮也愛莫能助。
“我也是這般想的,專門派人去火狐族調查過。那火狐族族長之女平日裡性子雖然嬌縱了一些,但從來沒有惹是生非過,亦沒有四處樹敵,更沒有招惹過誰……”說到這裡的時候,狐尊殿下在心中默默補充了一句“除了本尊”,“所以她死於仇殺的可能性比較小。那殺人兇手極有可能是衝我白狐一族,甚至爲我而來的。”
當然了,狐卿也想到了那張公子和紅羅剎,嚴格來說,這兩個禍害的確算是白狐族的敵人。不過這兩人跟那火狐族族長之女不熟,也實在沒有對她下手的必要,所以狐卿在心中計較了一通,還是把這兩個人的名字劃掉了。
蘇幕遮表情嚴肅,“那……會不會是那火狐族裡的某些人自導自演,因爲不滿你殺了他們的族長,所以便想通過這麼一遭,將一切過錯嫁禍到你身上,然後再倒打一耙,趁機報復?抑或是有心人故意做出這種事,意圖挑起白狐族和火狐族之間的戰爭?”
“這種可能性極小。”狐卿傲然一笑,“先不說先前的那火狐族族長本來就不得人心,他的謀反遭到了大部分同族人的反對,火狐族根本不可能因爲我殺了他而記恨於我。而且火狐族根本不敢與我白狐族對抗,實力相差太大,所有的陰謀算計都無用。現在只不過是一個前族長的女兒死了,他們就算心有不滿也不敢表現出來的,對於這一點你放心。不過,現在壓根找不到其他的線索,只能等到我那幾個侍衛甦醒後,再詢問他們了。”
“也是這個理。”蘇幕遮點點頭,沉默了一會兒,擡頭望向狐卿,欲言又止,“狐卿……”
狐卿被他那雙帶着水光的銀眸看得心頭一動,不由放低聲音,溫聲詢問:“小蘇,怎麼了?”
蘇幕遮悠悠道:“你能不能出去一下,這水現在已經冷了,我想從浴缸出來換衣服了。”
狐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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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雲小同學自看到狐卿抱着自家師父進入浴室的時候,就一直心頭不安。相處了這麼久,這狐族的尊主對於自家師父懷有什麼樣的心思,她早就知道了(所以作爲師父的小小蘇你究竟是怎樣的一根榆木疙瘩啊),所以小姑娘非常擔心狐卿會趁人之危。
在客廳了徘徊了半天后,陸雲終於暗搓搓地趴到了浴室門上,偷偷聽着裡面的動靜。沒想到在靜默一會兒之後,兩人說着說着居然吵了起來,還越吵越激烈,簡直像是下一刻就要大打出手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