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澄舟微微一笑，未阻攔杜知倩。兩人在這一桌菜和睦同吃一頓飯。
菌湯味道清爽馨香，雖然不是用珍貴的食材調的味兒，卻自然帶有一股子清香。還有桂花糕，嫩黃淺色，甜而不膩，入口便是回味無窮。
杜知倩忽的開口道，直直望向李澄舟的雙眸：“方纔是你救下了那個姑娘？”
李澄舟沒有否認，嗯了一聲，咬口桂花糕，甜糯可口。
“原來你真是江湖中人，藏着一身好武藝。” 杜知倩內心各種翻騰。
李澄舟見她神情驚訝，臉上微露喜意，“你來悅來客棧找你，定是遇到麻煩事。先前你對我的話不以爲然，此刻是想找我幫忙？”
杜知倩稍稍沉默，“是。”
這時一盤豆腐魚湯被人端上桌，李澄舟面露喜色，說道：“你來此地找我，這不是剛好還你個恩情，我高興還來不及。”
李澄舟說完後，又將那道菜遞到她面前來，“你先嚐嘗菜，有什麼事慢慢說。”
眼前人絕非一般食客，杜知倩伸手夾住魚頭，淺笑道，“這魚是胖頭魚，是魚頭煮湯的絕好食材，是該先吃點菜。”
李澄舟見她讚不絕口，也夾了一塊魚頭眼周肉，嘆道：“魚頭這般滋味，確實很鮮美潤暢，一嘗就知道是文火細煮。”
杜知倩有些發愣，“李公子不僅武藝好，對食材做法還有些研究。”君子遠庖廚，李澄舟懂這樣的技法。
李澄舟避而不談，只是笑意清淺，說着：“有機會可以做來給你嚐嚐。”
杜知倩又夾了快豆腐，“煮魚不外乎兩樣，一是豆腐，二是蘿蔔，所謂千煮豆腐萬煮雨，下次想嘗一嘗蘿蔔滋味。”
“我們那古話也有千煮豆腐萬煮魚，煮魚當交友，時間愈久，愈是入味。”李澄舟隨口補充道。
這話讓杜知倩一愣，他這是示好嗎？
“我是來沙江鎮探親，無奈親人已經不在這處，又是被人所害，才倒在樹下，”李澄舟話峰一轉，“適才杜姑娘是我恩人，爲報恩才逗留於此。無意真等來杜姑娘，剛巧同吃一頓飯，不勝榮幸。”
說完，李澄舟飲了一杯，挑眉對着她淺笑。
“嗯，我是想和你說……”有點遲疑，這應該是驚險一博。這是個很神秘的男子，神秘到杜知倩一早知曉他別有多求，但他藏的很好。
如果是對手就有點麻煩，能爭取他做共犯就再好不過，在未敵對前，還是可用的。
心思念頭一轉，杜知倩稍稍安了點心。
“杜姑娘，但說無妨。”眼神懇切，虛虛假假間，杜知倩與他相視一笑，莫名的默契感。
如若不是徒生枝節，杜知倩沒想過她會主動暴露自自己會武這件事。她本是杜府大小姐，按理來說，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怎麼會知道這些。
一切要從她病死的娘身上說起，她娘本是江湖上有名的槐花美人，與紫藤女俠併爲江湖雙美。一朝驚鴻一瞥，她娘遇上了自己心中的良人，爲愛退出江湖。
之後，她娘嫁到杜府生下她。她娘不敢外露是江湖女子，擔心給杜府招來不必要的麻煩，所以幾乎無人知道她會武功。儘管她琴棋書畫樣樣不足，惹人不滿，好在美貌與恩寵足以震懾全府。
生活在杜府，各種錦衣玉食。她娘還是隱隱不安，所以暗地教習武功給她，以備不時之需。
“杜小姐，好像在發呆？”李澄舟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來晃去。
杜知倩被他一喊，回神看向他，笑道“沒什麼，我們繼續說，你是在什麼時候知道我會武功的？”
“初次見面，你抗拒我的好意，”李澄舟頓了頓，“明明我對你沒惡意，你敏銳察覺到什麼，纔會如此抗拒。”
杜知倩溫和笑了笑，“你觀察的很仔細，向來喜歡把捏人的心思嗎”
“我可以理解成你在關心我嗎？”李澄舟笑而不答，反問起她。
春光沒有人幻想的那樣長久，不過幾日功夫，杜府的荷花池已經有荷葉冒尖，綠意滋長，水面如碧，這是個沒有風的季節。
“小姐，你真打算嫁給謝公子？”萍兒皺着眉毛，遲疑開口。
躺在木製睡椅上，迷糊的杜知倩，嗯了一聲就沒了下文。萍兒一旁爲她輕搖扇子，有些出神的望着那張臉，那張看了多年的臉。
“小姐，你醒了。”杜知倩再睜開眼，映入萍兒呈上一碗安神茶動作。
杜知倩微笑接過茶，萍兒還是如此貼心，微微出神四周的場景。微風吹拂着楊柳，讓午後的日光變成了斑駁的光斑，安神茶清香淡然，在空氣中彌散。
“萍兒怎麼了，有什麼事？”杜知倩輕抿一口，淡淡看一眼萍兒，又慢慢品道。
“剛剛夫人派人來過，梅小姐回來了。”
“是嗎？好久未見她，也不知她是否還對我這個姐姐有印象？”杜知倩出乎意料的回道。
萍兒一絲驚異，有點不敢置信她的淡然。
隨即杜知倩放下茶，踏出房門。
梅小姐也是杜家小姐，芳名杜知梅，與杜知倩這個名字相得益彰，不過杜府人多是稱呼梅小姐，而不是杜小姐，只是二人多年沒見面，實則杜知倩對她也沒什麼記憶。
一進門，與這初夏有點不相稱，空氣裡有股濃郁的梅香，杜知倩皺了皺眉。
還未及反應，杜知倩被人抱住，“倩姐姐，我好想你。”聲音輕柔，分明是撒嬌的口氣。
杜知倩有點想掙脫，這窒息感，“看到妹妹，我可是很高興的，這麼熱情，還是跟初見面一樣。”
手腳都不知道怎麼動，又被杜知梅捏了捏臉，更是無從適應，她繼續說話，吸引她注意力，“我很高興，妹妹知道姐姐婚嫁，特來參加婚禮。”
聽到婚嫁一詞，梅小姐慢慢鬆了鬆手，有點落寞，客氣道：“真是羨慕你能嫁給謝公子，她定會待姐姐極好的。”
“是的。”明明很久沒有回沙江鎮，杜知倩覺得杜知梅像是見過謝公子似的，口氣堅定。
杜知梅妝容服飾非常眼熟，刻意在模仿她。普通人遠遠一看姐妹倆，分不清有異。
“話說姐姐，有沒有求而不得的經歷？”杜知梅有一點猶豫，突然開口道。
“沒有。”
杜知梅見她答的這麼幹脆，微微嘆口氣，兩隻眼睛變得神采奕奕：“可是，我有。人得爲了自己追尋的東西奮不顧身。”
“你是喜歡上了什麼人嗎？”杜知倩頓了頓，“你要是說出口，杜府能幫助你的。”
杜知梅聽後臉色如初，“明明還沒有見過面，他嫌我身份不是杜府嫡女，要娶其他人怎麼辦。”
“你得努力一下，說不定償所願，那人回心轉意。”杜知倩聽後，對這個妹妹的話說不出的毛骨悚然，隨口說道。
她這妹妹連對方的面都見過，卻想嫁給對方，還奮不顧身。二人敘舊沒多久，梅小姐稱舟車勞頓有些累，想早點休息，這也遂了杜知倩意，正好出來吸幾口新鮮口氣。
待到夜色深深，天空還有孤月，幾顆未閉眼的星子。院子牆邊，杜知倩走到大片的侄子花叢，半蹲下來隱藏自己。
杜知倩手敲敲牆，只聽有風颳過的呼啦聲，李澄舟越牆而來，也與她藏到了此處。
“根據之前客棧的籌劃，我買了一輛馬車，系在悅來客棧馬廄裡。另外，我備了幾日乾糧，還有普通人穿的衣物放在包裹中，到時我來杜府後院接應你。”
“不錯不錯，真是拜託你，”杜知倩言語裡一片感激，“要是我購置這些東西，定會被大娘察覺。你只是路過沙江鎮，做這些事，毫無問題。”
“只是想逃婚的話，沒必這麼白費周折，何況你爲什麼要答應這門婚事呢？”李澄舟還是有些不解道。
杜知倩聽後，有些泛苦：“這門婚事早定了，只是我遲遲拖着，本以爲會是另一個人的，想不到……”
“你想逃婚我支持，不過天大地大，杜小姐，你想去哪裡啊？”李澄舟頓了頓，此時繁星無數，閉合開落，似有無數心事明滅，李澄舟沒有藏住自己的疑問。“莫若江湖路遠，你我也可結伴。”
“此去山水迢迢，難有歸期。我只想找到一個很重要的人，所以我們無法同路。”
“那這樣也好，若杜大小姐改了念頭，記得與我說。”李澄舟很快接受了杜知倩的說辭，然後再將其他細節與她細說。
臨走時，李澄舟有點不放心，回首叮囑了一句，“注意下你身邊那個丫鬟。”他也沒多的耽誤，就輕功飛走離府而去。
“這個自然。”
天還沒大亮，杜知倩醉眼朦朧，忍不住打幾口哈欠，就聽到杜知梅急匆匆的闖進門，跟下人爭執想見她。
“有什麼事嗎？”杜知倩推開門，走到臺階環視衆人。
杜知梅的嘴癟了癟，半響道，“姐姐，不是什麼大事，就是謝府派人帶你去綢緞莊轉，來量你的腰身尺寸。我想問你，能不能帶上我。”
“你也想做一件新衣服？”
“是的，”杜知梅點了點頭，“我聽說姐姐你心地善良，肯定會同意的，所以我來求求姐姐。”
“不想帶你去。”
杜知梅聽後，眼淚頓時簌簌往下掉，“我以爲你會答應的。”
“謝家帶的裁縫只給一個人量身，只能一個人去，所以帶你是不行的。如果你想的話，你替我去就行。”杜知倩掠過一絲笑意，眼角止不住的打量這個妹妹。
果然，她妹妹破涕而笑，喜切答應着她，出了門。
身旁的萍兒滿臉疑惑，以爲自己聽錯耳朵，問杜知倩：“爲什麼呀，那是給你做嫁衣，爲什麼要她去？”
“她開心的話，她去去又何妨？”杜知倩冷靜說道，“難不成你想替她去。”
萍兒被這話說的啞口無言，她待杜知倩身旁多年，還真沒摸清杜知倩想要什麼。
就在這時，杜夫人身着華衣，也來到了杜知倩的住處，四處打量着這個院子。
杜夫人開口問道：“方纔二小姐說是你同意她去量這嫁衣？”
“是，”杜知倩語氣從容，“有什麼事嗎？”
“哪有這麼不合禮數的做法，讓妹妹去試嫁衣的。杜知倩，你是想壞杜府的名聲嗎？”杜夫人越說越氣，止不住的咳嗽了幾聲。
“是妹妹有這個意，我纔好心答應的。這禮數問題的，難不成你沒教好嗎？”
杜夫人被她這麼一嗆，更是氣不打一出來，“好啊，你還敢還嘴，明明是你不懂禮數，卻說她有問題。你比你妹妹大一歲，連這一點擔當都沒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