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開緊攥着車簾的手，凌若舒了一口氣。
她這是怎麼了？一個男人罷了，何須她如此緊張？
扯出一抹笑，吩咐車伕繼續往前趕，靠近那輛被圍堵的馬車後，侍衛們見來人是自己城主，急忙散開。
凌若沒有下車。不是擺架子，而是不方便。雖然此地沒人，但萬一被偷窺的民衆看到，她挺着大肚子的消息絕對會被擴散出去。
對面馬車上穿來瑣碎的動靜。
凌若鳳眸微擡，示意明心將馬車口的簾子捲起來，而她，則側坐在榻上，眼神灼灼地盯着對面馬車上的一舉一動。
許久，對面馬車伸出一隻手，撩開簾子，露出細嫩如白瓷的手臂。
凌若瞳孔緊縮，呼吸微頓。
這手，不像是衛央的手啊……等她眼神落在手臂上那翠色的玉手鐲上時，臉色微青。
是一個女人！衛央專屬的馬車裡坐着一個女人！
沒有言語能形容凌若此刻的心情，似是帶着滿腔熱火奔過來，被人當頭澆一盆涼水，衝的乾乾淨淨。
心底，涌上難言而莫名的酸澀，還有失落……
爲什麼？
凌若突然想問，可尋不到詢問的對象，只能把淺淡的委屈給咽在心底，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略帶涼氣的嗓音飄過去，“敢問，姑娘是？”
對方掀開了車簾，露出一張如花般嬌媚的臉。
芙蓉。
被衛央遣送離開大華國的芙蓉。
凌若盯着她的臉盯了許久，確定自己沒半點兒印象後，提眉，聲音帶着詫異，“你是？”
“奴家喚芙蓉。是衛皇陛下身邊的人。”
說到後面，神色嬌羞，噎地凌若一陣煩悶，恨不得轉頭就走。
可若此刻走了，豈不是顯得她太沒度量？強忍住胸口的不適，淡淡開口：“衛皇身邊的人回衛國，來我陽城做什麼？”
芙蓉難掩嬌羞，“陛下讓奴家來陽城……”
她這話說完，跟在她後面一路上負責她人身安全的侍衛不禁皺眉——陛下可沒吩咐要把這位芙蓉姑娘給帶來陽城啊？明明是後者半途起意……
不過，箇中曲折，還輪不到他這種身份的人說。
而凌若，耳邊全都是那句妖妖的話——衛央讓她來的！
看到那輛馬車時凌若就有猜測，可那種猜測帶來的不爽，遠遠比不上親耳聽到的不爽！
想起那個男人的臉，凌若咬牙切齒，卻不得不把這口氣嚥下去。
“想待着就待着吧，我陽城不差你一口吃的。”
轉身，吩咐車伕打道回府。
等衛央來了，她定要好好問個清楚！什麼貓啊狗啊都往她陽城塞，她可不是大善人！陽城也不是收容所！
而下馬車的芙蓉，見凌若的馬車轉身離開後，嘴角勾起一抹算計的微笑。
都說這位凌皇后聰穎機靈，她瞧着，也不過如此啊……主子看人雖然看的準，但一個小小的凌皇后，不值當主子爲她出生入死……
三天後。
“城主，那位芙蓉姑娘要喚匠人。”
明心一臉愁悶地進屋，彙報着西苑的動靜，“說是那
片梅林得換成池塘纔好看，她知道主子事務繁忙，因此要替主子分憂……”
凌若繡着蘭花的繡花針狠狠戳到手指頭上。
一滴鮮血滲出來，凌若伸到脣角，將帶着腥氣的血舔乾淨，這才眯着眼擡頭，眼神不辨喜怒，“還有嗎？”
明心神色有些猶豫。
凌若眼角跳了跳，聲音發冷，“說。”
“她……她還說要換個廚子，城主府的廚子口味太淡了，她喜歡吃辣的……”
啪！
凌若把繡帕和繡圈甩到桌子上，脣線緊繃，“吃辣的？她怎麼不去吃屎？”
“噗……”
明心沒忍住，噴笑出來。
主子這話罵的，也太粗俗了吧……
“這位芙蓉姑娘很明顯沒想好好待在我陽城啊。”凌若擡眸，眼底劃過厲芒，“她做這麼多，無非是想引起我們的注意……”
看見芙蓉那扭扭捏捏嬌嬌怯怯的樣子凌若就心煩，再加上她自稱是衛央的人，這幾天凌若連她的名字都不想聽——膈應！
不過，若再這麼將後者放縱下去，遲早要出亂子。
見她一面又何妨？
凌若盯住了視線所及的繪彩茶杯，擠出一抹嘲諷的笑，“你去西苑找她，就說本城主請她來喝茶。”
掰着手指，神色泠然。
是騾子是馬，扯過來溜一圈就知道了，她是衛央的人又如何，真惹到了自己，照殺不誤！
半柱香的功夫不到，芙蓉已經擺着楊柳一般的腰肢晃進來，穿了一身粉色百褶裙，行走之間，波濤駭浪。
出身不會太高。
凌若低頭暗忖：在古代，百褶裙不僅是爲了漂亮趁身材，更是提現一個女子出身和家教的重要標準，真正的貴女穿着百褶的裙子，哪怕大步行走，也能讓裙子上的褶皺不起半絲漣漪。
而那些小家碧玉和教養不深的貴女——輕則微波盪漾，重則波濤洶涌。
芙蓉顯然是後者。
恩……凌若眸色微閃，心底有了計較。
芙蓉進屋後，對凌若盈盈一笑，“城主喚奴家來有何要事？”
“沒什麼……”凌若努嘴，漫不經心地把玩着手裡的茶杯，“下面人剛送了好茶葉過來，想讓你品品味兒。畢竟……衛央對本城主有大恩，本城主也不能虧待他的人。”
挑眉，似笑非笑的眼神落在芙蓉臉上，“芙蓉姑娘覺得呢？”
芙蓉明媚的跟桃花一般挑釁的笑，突然收住，嘴角微抽，神色略有尷尬，但仍柔聲道：“城主說的對，奴家替陛下謝過城主大人。”
寸步不讓。
這倒有意思了。
在自己的地盤上，究竟誰給這芙蓉的膽子，讓她以爲，自己得忍着她的話頭跟脾氣？
往後靠了靠身子，因懷孕而榮光更盛從前的絕美面容微擡，鳳眸攥住芙蓉的臉，用居高臨下的語氣品評，“芙蓉姑娘……長了一張好嘴。”
芙蓉眼底飛快的劃過嫉恨。
她自己已經是豔冠羣芳的美人了，可在這個凌若面前，明顯能看出來後者的容貌比自己更甚……這對一個愛美的女人來講，是絕對不能的事！
更何況！凌若還是主子心愛的女人！她的頭號大情敵！
因此，皮笑肉不笑地接話，“多謝城主誇獎。”
語罷，再次提裙，帶着一波驚濤駭浪，朝旁邊的椅子坐過去，可屁股還沒挨着，就被凌若叫停。
“我讓你坐了嗎？”
凌若淡淡的嗓音似一團白霧，濛濛冷冷的，辨不出喜怒。
芙蓉身形僵住，臉色有些難看，“城主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不是你要約奴家來喝茶的嗎？”
凌若挑眉，“茶自然要喝，可該有的規矩卻不能少。”
芙蓉愣住了，規矩？什麼規矩？
“呵……”凌若起身，倏然一笑，行至芙蓉身邊，嗓音帶着壓迫，“芙蓉姑娘忘了本城主的身份嗎？”
被凌若這麼近距離盯着，芙蓉如芒在背，十分難堪，整個人好似剝光了被凌若視線凌遲。
壓着嗓子，聲音帶着質問和不悅，“您是陽城的城主，這個我當然知道，可是天底下沒有規定要對城主行禮吧？再說了，我是你的貴客……”
“貴客？”
凌若捻着她的話頭，語氣上挑，說不盡的嗤嘲，“芙蓉姑娘的身份我們暫且不提，但本城主的身份……你再想想，只有這一成？”
額……
芙蓉被凌若的語氣說的有些不確定了。
難不成這凌若還有什麼其他身份？下意識地再腦海裡搜了一番，確定沒有遺漏後，冷哼一聲，“凌城主莫要再開玩笑了，要不是你跟主子的關係，你連陽城城主的位置……”
等等。
芙蓉神色陡然僵硬。
她好像遺漏了什麼。
“原來芙蓉姑娘並不傻。”
凌若紅脣微勾，神色淡漠，看芙蓉的眼神，似在看一個笑話，看一場鬧劇，帶着漫不經心的鄙夷之色，僅一個眼神而已，就讓芙蓉胸口升起一團火。
“本城主除了這城主之位，還是你那好主子的原配夫妻，是衛國的凌皇后，也是你芙蓉的——頂頭上司！”
譁。
一番話，逼的芙蓉連連後退，臉色發黑。
她怎麼忘了！這凌若還有一重身份！
該死！
凌若卻寸步不饒人。不是她逼人太甚，而是這個叫芙蓉的，實在太欠揍了。
“恩……記得在城門口，你親口告訴本城主你是衛央的人。且不管你口裡“的人”是什麼意思，本城主只問你——
“你是不是，也要叫本城主一句主母？”
世界上最狠的打臉，是拿着敵人遞過來的巴掌狠抽她。
芙蓉神色難看，渾身氣地顫抖，努力了許久，卻不知道如何反駁，見勢不妙，準備要逃離，“凌城主說笑了……奴家身子突然有些不適，奴家先告訴了……”
要跑？
凌若這口惡氣還沒出來怎麼能容忍她跑？
轉身擋住芙蓉的路，啓脣淡笑，只是笑容深處，沒有一絲溫度，“本城主挺着你的少主子還在這兒跟你說話，你一言不合就要走？要走也可以……”
拖長聲調，暗黑的聲音喃喃落在芙蓉的耳邊，“這大禮，怎麼也要行一個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