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湖心小榭,傳來一陣低緩輕柔的琴音,宛轉動盪,不染絲毫濁氣,澄然秋潭、皎然月潔、無滯無礙,琴音不促不慢,像一片落花從枝頭翩翩而落,顫悠悠地墜於清澈的小溪當中,花瓣在湍急的水面上隨波逐流,如同一片無根的浮萍,無邊無際的寂寞從琴音裡瀰漫出來。那是一種宿命般的寂寞,不同於高處不勝寒的孤寂,不同於知音難求的自賞,不是楚痛,不是自憐,不是優傷,是那種從骨子裡、從生命裡透出的無根的寂寞,與死亡融合在一起,生命彷彿隨時都會在這種寂寞中消失,你什麼也抓不住。我恍然的看向四周,柳樹吐出新芽,月季含苞待發,腦海逐漸清明瞭幾分,心情一下子變得安詳起來。琴音彷彿被惡魔俘虜了,嘎然而逝。我回過神,向湖心小榭奔去,一隻修長的手溫柔的撫過我的琴身、琴頸。穆繞擡起眸子,嘴角帶着一絲看不出情緒的淺笑,我一時怔怔然,思緒迴轉,容顏漸粉,福身道:“公子好。”他見我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的手上,便把手從琴上抽回,衝我歉意一笑。我微笑着點點頭,“沒關係。”這把琴是娘留下的,不曾讓別人碰過,捨不得。有一次,雲珨擦拭上面的灰塵,碰斷了一根弦,氣的我大哭,從那以後,再也不許任何碰一絲一毫。燦爛的陽光透過密密的樹葉落進他澄淨的眸子裡,如扇的睫毛輕微的顫抖着。湖心小榭裡的茉莉花邊,兩隻蝴蝶翩翩起舞,現在還不是茉莉花開的季節,青綠的葉子看着不是那麼喜人。可由於這兩隻彩蝶,在花間,時停時飛。雙飛雙落,晨曦裡無限恩愛,讓人覺得所見到的分外美麗。他調整好琴絃,然後走開了幾步。我一怔,隨即明白過來,在琴前坐下,一雙手在琴絃上下撥弄,絲絲扣人心絃的曲子悠然而生。流水般的清脆聲響起,穆繞的眸子裡閃過一絲驚動。我彈得是《採蓮子》,江南採蓮少女遇見喜歡的男子時彈得曲子。琴音,在指尖吟逗,宛然三月細雨,飄然而落,滴落在少女青絲上,少女若有所失,所有所得,酸中帶甜,甜中帶澀,卻又不坑不卑……他怔怔的看着我,似乎想不到這風塵之間會有如此清遠高潔的琴音。“啪啪”,小榭外傳來一陣掌聲,哥哥笑盈盈的看着我,對穆繞道:“我這妹妹的琴藝可是一絕。”我站起身,“哥哥,你們要啓程了嗎?”哥哥點點頭,“趁阿爹還沒有回來,趕緊走。”穆繞走了幾步,折回身看向我,深黑雙瞳中喜怒難辨,似乎沒有任何感情,可即使隔着千山萬水,依舊躲不開那樣專注的視線。我的心一窒,不敢與他對視,倉促地移開視線。兩人遙遙相望,他不語,我不動,各自思量。最後他走上前,慢慢攤開掌心,乾淨細緻的掌中託着一塊的白玉佩,他定定地望着我,脣邊浮起淺淺的笑容。我不解的望着他,並示意哥哥幫忙提示一下,哥哥似笑非笑的走到一邊,穆繞拿起玉佩放在我手上,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先行離去。哥哥看他一眼說:“我也不知道這玉佩的含義,如果他會說話,他會親自告訴你的。”他?是啞巴?望着他們漸漸離去的背影,我心中騰起一種疼惜的感覺,不知是爲背井離鄉的哥哥還是有口無言的穆繞。
奪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