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光二十七年,無滋無味的年關,林則徐經過幾天的休息調養,氣色大好,十幾天的時間沒有雜事纏身,林老虎的精氣神也在慢慢的迴歸。
但鄭夫人之事,還是讓林則徐在心裡對雲南存下了怨念,他林元撫不是聖人,不可能不犯錯,永昌之事後期的步子有些凌亂,但並不耽誤大局,破五之後押解人犯到省城受審,不用改也沒必要改。
雲南是朝廷的雲南,法紀爲先,若有扛官藐法的人物,林老虎也狠下了心腸,雲南多蠻夷,夷性犬羊不可顧惜,如若有人在永昌一事上變亂,少不得要用一下楊老三那個殺才。
人這個東西,一旦性情大變,好惡都會跟着改變,徐夫人亡故,林則徐迴歸故里的想法根深蒂固,牽一髮而動全身,這個想法讓林則徐打算在永昌一事上用雷厲風行之法。
以前不怎麼待見的楊老三,就成了一個很合手的人才,張必祿說的不錯,平滇西之亂少不得楊家這頭惡虎,而之前的林則徐還是比較厭惡這樣的屠戶、儈子手的。
就因爲徐夫人之事,林則徐承了楊家的恩惠,停在後堂的靈柩,至今散發着淡淡的幽香,每日裡去後堂,問着那股幽香,林則徐就會想到徐夫人的音容笑貌。
愛屋及烏,原本林則徐處處提防的楊家,也就成了好人家,回想起至今以前的謹慎,林則徐都覺得有些好笑,自己太苛刻了。
楊老三順眼,楊毅更是順眼,自從自己這位關門弟子回到昆明,在他和劉存仁的輔助之下,林則徐身上的擔子,一下就輕了大半,每天裡他也能拿出時間到後堂陪陪自己的夫人了。
年前年後這段時間,林則徐從來不踏出總督府一步。變相的把自己給圈禁了,林則徐性情的改變,讓楊猛有些拿捏不住了。
林則徐的爲官從政,經驗太豐富了,他初來雲南之時,楊猛、徐子渭、魏五,三人合力才勉強與林老虎打成了平手,不是三人的本事不夠,而是因爲林則徐的地位。
雲貴總督一職,讓林則徐佔了優勢。楊家要避開林則徐的視線。讓楊猛三人出於絕對的劣勢。一番爭鬥打個平手,楊猛已經算是勝了。
二哥楊毅,林則徐的幕客劉存仁,在其中都起了莫大的作用。自己的事情自己清楚,若不是收了魏芷晴,穩住了魏五,單靠自己和徐子渭,正面對付林則徐,暗中防備魏五,幾乎毫無勝算可言,現在這個結果已經是最好、最完美的了。
林則徐足不出戶,重用二哥楊毅。這個讓楊猛有些摸不着頭腦了,難道這林老虎又要利用楊家?可綜合一下各處的情報,這林則徐明明實在親近楊家啊!
“三爺,永昌的事情,要提前下手了。林則徐這是性情大變,他不想幹了!這是要快刀斬亂麻啊!
永昌之事,從咱們這邊的消息來看,可不怎麼好,永昌知府李恆謙,只抓了週日癢、劉書等香匪,城外的沈振達他們不敢對付,加上死了的沈聚成爲沈振達頂了全部罪責,永昌之事必然糜爛。
只怕那沈振達藉機挑起回亂,這樣永昌回亂再起,一旦傳到朝廷那邊,這事兒就爛了,依着朝廷的大政,只會指使林則徐打壓回回,咱們不得不防啊!”
魏五同情林則徐不假,但現在他做的是楊家的船,爲自己着想纔是正理,林則徐處理永昌一案的法子,前期還是不錯的,但後期的步子,卻不利於楊家了。
一旦回亂再起,想壓制住,就不是那麼容易了,連年的饑荒,雲南的百姓、山民,可都在生死邊緣徘徊呢!楊家雖然做了不少,但云南太大,總有顧及不到的地方。
回回起事,只要選好了由頭,各族響應也不是不可能的,那時候楊家再出手,就要背上惡名了。
楊家的實力,魏五也有個大致的瞭解,五六萬精兵,不是民亂能扛住的,滇西民亂對楊家來說是件小事,但是動了刀兵,可就是毀了楊家仁善的字號,那以後雲南的百姓,就不好管理了。
“嗯!魏先生說的不錯,這事兒我已經讓杜文秀做了,永昌和滇西的回回,也大致認同。永昌的回回已然不多了,而沈振達的永昌哨練,只能在永昌附近稱王稱霸,出了永昌,雲南各處的莊子,不一定給他好臉兒,滇西回亂應當不會再起的。
滇西這些年的混亂,與沈家父子脫不了干係,沈聚成已死,這沈振達卻不好殺,自從林則徐要處理永昌的舊案,他就縮回了金雞村,數千哨練守村,再加上週圍哨練的呼應,現在要殺他,只能強行破寨,這樣對咱們不利啊!
只要滇西的回回不亂,任他沈振達猖狂,到了對景的時候,老子非活剮了他。”
當年楊猛強壓沈聚成,割了沈振達的雙耳,現在想來自己還是不夠狠,當年若是屠了金雞村,就不會有這麼多的枝節了。
“三爺,永昌必亂,咱們能不能先派一部分督標去永昌呢?一旦沈振達發難,咱們當即壓滅就是了,其中還是有不少好處的。”
徐子渭想了想之後,也提出了自己的觀點,永昌是塊白地,藉着沈振達變亂,將永昌抓在手裡,豈不是一舉兩得的事情。
“糊塗!督標是朝廷的軍隊,擅自調兵等同造反,無非永昌必亂,咱們早走一天或是晚走一天,對咱們又有什麼壞處呢?此事三爺定要謹慎一些。”
徐子渭的路子太野,現在的永昌不能用自己的法子來,只能依着林則徐,依着朝廷的法度辦事兒,至於好處,只要督標的人進了永昌,好處是一絲也不會少的。
“嗯……魏先生說的不錯,計長,你心急了!咱們的方略就是看戲,永昌之事不能急躁,林則徐的精神好了許多,現在又親近我們楊家,也不知他那老葫蘆裡裝的是蒙汗藥還是仙丹。咱們最大的對手還是林則徐,這些天要看住了他,別讓他把咱們給溜達了。”
對於林則徐的態度,楊猛還是很謹慎,這林老虎的聲名太響,手段太厲害,就怕中了他的苦肉計啊!
就在林則徐、楊猛算計永昌之事的時候,永昌屠回的正主也在算計着林則徐。
“沈老爺,破五之後,官府就要押解周香主、劉香主赴省城了。咱們該怎麼辦啊?”
現在的沈振達。已經不是個爲沈家幹髒活兒的乾兒子了。他現在接了沈聚成的產業,實實在在的成了永昌的沈老爺。
“哼……慌什麼?現在的永昌咱們說了算,解赴省城,他們想的倒好!”
摸着沒有耳朵的臉龐。沈振達惡狠狠的,說着話,現在他是金雞村的沈老爺,七把香會的沈會主,除了永昌府城,永昌周邊的地帶,都是他說了算,各地的縣太爺,現在見了他也得老老實實的低頭。
永昌府李恆謙和永昌縣令韓捧日。也是活的不耐煩了,永昌殺回那是整個永昌府好幾個大家共同支持的,憑一個知府一個縣令想在永昌這處地界猖狂,林則徐那老匹夫打的好算盤。
賀長齡怎麼樣?李星沅怎麼樣?來了他林則徐又能怎麼樣?放跑了永昌的同知楊毅,沈振達的心裡也憋着火氣呢!
當年楊家老三。強壓金雞村,割了他的雙耳,沈振達以前是害怕楊家不假,可現在不同往日,如今的沈老爺,可不怕楊家,在永昌這一畝三分地,他沈振達就是王。
“沈老爺,破五之日立馬就到了,咱們該怎麼辦吶?據說那林則徐與楊佛爺相交莫逆,永昌的同知楊毅就是林則徐的弟子,楊家的二爺,咱們得想想計策啊!”
剛剛說慫話的那位,聽了沈振達的話,卻高興不起來,這雲南道上混的,哪個不知道楊家的厲害?就怕到時候楊家插手,這永昌的事兒就難辦了。
“金混秋,你好歹也是在雲南混江湖的好漢,這楊家就這麼厲害?狗屁!要不是他楊毅跑的快,老子就割了他的耳朵,把他送回昆明,當年老子沒成勢,讓楊家老三割了耳朵,現在老子有的是人!
楊家怎麼了?永昌的幾萬哨練,還幹不過一個楊家,老子可不是沈聚成,他怕楊家,老子不怕!
永昌的事情,咱們就得硬着來,不然然林則徐那老匹夫各個擊破,咱們全都得玩完!”
有了永昌的數萬哨練,加上七把香會的實力,沈振達的心態也在慢慢的變化。
“沈老爺,此事還得琢磨一下,咱們要師出有名啊!林則徐手段強硬,而且還是雲貴總督,手裡握着雲南的四萬綠營,再加上貴州兵,咱們不能和他來硬的。
即使要來硬的咱們也得打好了名頭,再屠一次回回怎麼樣?”
林則徐有楊毅、劉存仁輔佐,楊猛手底下有魏五、徐子渭,而沈振達也有自己的班底,前面那個金混秋是滇西本地的江湖客,而說話的這位,卻是原永昌知府恆文的師爺張時重,恆文失勢,他就沒了靠山,利用沈振達解救恆文,就是張時重要做的事情。
“屠回?現在永昌的回回,也就大貓小貓兩三隻,這還是李恆謙等人招撫的那幾十戶人家,殺了也沒什麼油水,而且他們住在永昌縣城,要想搜殺他們,就得先打縣城,沒什麼便宜可佔啊!”
沈振達也不是傻子,前次永昌屠回,那是迆西道羅天池大人,知府恆文大人首肯的,現在做這個只怕死的也快啊!
“哈哈……沈老爺有所不知,朝廷的大政在那裡,只要咱們僞造一些公文發給朝廷,不怕他林則徐不幫着咱們做事兒。
回回造反那是常事兒,多扣一個屎盆子少扣一個屎盆子,是無所謂的,反正朝廷只會相信咱們。
到時候回亂再起,羅天池大人和恆文大人,就有望東山再起了,那可是咱們的大靠山,憑着哨練擋不住林則徐,但羅大人和恆大人復起之後,這永昌、這滇西,還不是咱們的天下?”
嘴上哈哈大笑,張時重卻在心裡譏笑沈振達這個傻子,他真不知道雲南是誰說了算,對上楊家,別說永昌的數萬哨練,就是把永昌的幾十萬老百姓全都變成哨練,恐怕也不是昆明楊家的對手。
楊士勤楊佛爺在滇西有多大的威名,張時重很清楚,不說楊家的人手,單單楊佛爺一句話,滇西的上百萬百姓、山民,就敢拿起刀槍跟永昌的哨練玩命。
他沈振達真是瘋了,楊家這兩年在雲南灑了多少米麪,這個可是老百姓活命的根子啊!對付楊家二爺,這位怕是要找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