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師爺這話怎麼說?林則徐幫我們?羅大人與恆大人東山再起?你細說說,我剛剛沒聽懂。”
沈振達能成爲沈聚成的義子,一是因爲沈聚成家的人丁不旺,另一個就是這沈振達會來事兒,精明就是沈振達竄到今天這一步的基礎。
羅天池、恆文那是沈家的老關係了,如果他倆真能東山再起,那自己在永昌的位子就牢靠多了,一聽張時重的話,沈振達的眼睛也亮了起來。
“呵呵……”
張時重微微一笑並不作答,而沈振達也是機靈,伸手就從桌下拿出一個小木箱。
“張師爺,這是百兩黃金的謝儀,再者說了恆文大人復起,對您也是有好處的。”
沈振達雖然不明白張時重的意思,但羅天池與恆文的復起,卻是他極度渴求的,林則徐在昆明搞東搞西,如果永昌屠回一案真的翻了,那他沈振達也跑不了。
從張時重的話裡,他聽出了死中求活的機會,這個機會把握不住,他就要下去繼續給沈聚成當乾兒子了,捨棄這個花花世界,沈振達還做不到。
“阻止永昌府所做的一切,押解的永昌案犯,破五之日要救出來,趁着勢頭咱們再入永昌,搞死那班回回,在滇西散播消息,激起回亂,然後就控制永昌地界的驛站,搶了永昌府的官印,咱們跨過昆明直接向朝廷告急。
永昌府的事情不妨做的大一些,永昌城裡還是有不少不願意和咱們走在一起的大戶,搶了他們。把責任推給回回。
永昌城裡還住這幾個退下來的士紳。他們對咱們也沒什麼好感。這次乘機一併處理了,以後咱們在永昌辦事兒也會方便很多。”
張時重無疑是個好師爺,這計策毒啊!朝廷最怕的就是造反,無論是什麼理由,造反都是朝廷鐵定了心思打壓的玩意,越過林則徐,有了朝廷的諭令,就不怕有人再辦弄永昌一案的舊事了。
弄不好此前被革職的羅天池。和正在永昌大獄之中的恆文,都有復起的機會,這張時重也算是官場裡的明白人了。
“可是……殺回倒是沒什麼,劫殺永昌府的大戶,就怕……”
沈振達可不是傻子,張時重說的好像不錯,可劫殺大戶,這玩意招人恨,就怕到時候他沈振達在滇西人人喊打,永昌的數萬哨練。可不都是金雞村的,也不都是沈家的走狗。這麼玩死的快啊!
“沈老爺,無毒不丈夫啊!不殺些大戶,怎麼能激起朝廷的重視?不殺些大戶,怎麼能讓滇西,讓雲南的漢人同仇敵愾?
回亂光憑咱們,也就能引動千把人,如果加上滇西的漢人大戶,那回亂就是實實在在的叛亂了,奉旨殺回,騰越一帶的回回,可都是腰纏萬貫的主兒,他們動了,咱們以後纔有發財的機會。
永昌縣城咱們必須要打進去,不然知府的大印不到手,這事兒辦不成,等林則徐帶着雲貴的綠營來了,咱們手裡這幾萬哨練,真不一定是他的對手。
沈老爺,好好想想吧!週日癢、劉書,能讓你好過了?他們就是死,恐怕也會拖上沈老爺吧?”
張時重的最後一句話,還真是打動了沈振達,若不是怕死,傻子才坐團總的位置呢!
“這李恆謙和韓捧日,要是不識相,咱們就在破五劫囚,搜殺永昌府的大戶,這事兒還得仔細計較一下,有些人能殺有些人不能殺,少殺比多殺要好的多。”
有些事情是瞞不住的,張時重在利用自己,沈振達也能隱隱的感覺到,搜殺永昌府的大戶,這張時重八成是想撈一把滾蛋,這事兒要做,也得把他給拴在永昌,不然跑了張時重,自己就是那個倒黴蛋。
還是那句話,人大多不是傻子,只有個反應快慢之分,張時重要算計、利用沈振達,那沈振達何嘗不是在利用張時重保命呢!
永昌一案絕對不能審,丁燦廷和杜文秀手裡肯定有證據,林則徐號稱林青天,審案子肯定有一套,週日癢、劉書等人到了大堂之後,肯定會把自己賣出去的,張時重的說法雖然有些險惡,但不做就是死路一條,做了未必不能趁勢而起。
該如何抉擇,沈振達心裡已經有譜了,只是搜殺大戶一事,還是要找些無依無靠的下手,現在保命纔是正理,多發些財少發些財,與自己的小命一比,就有些無所謂了。
沈振達這話一說,張時重也有些失望了,看來只能做好離開雲南的打算了,沈振達不上鉤,羅天池和恆文,也就起不來了,至於他沈振達的結局如何,不是他能管得了的。
林則徐、楊猛、沈振達,各有各的算計,而新任的永昌知府李恆謙和永昌縣令韓捧日兩人,只能做下面勞碌的苦漢。
破五之日,永昌府李恆謙帶着幾十個衙役,押着週日癢、劉書等九名林則徐親點的要犯,準備趕赴昆明。
出了永昌縣城,走了四十多里路,李恆謙的心裡才長出了一口氣,哨練沒有刁難府衙的人,看來他們也被總督大人給震懾住了。
日行四十里算是不錯了,風平浪靜的永昌,讓李恆謙心情大好,衙役們頭天出來,肯定有些不適應,早早安營紮寨纔是正理。
風平浪靜,這話能說出來,也只能怨李恆謙的修爲不夠了,永昌一案牽扯多少人,他這麼大張旗鼓的押解人犯,真是在找死。
不等衙役們埋鍋造飯,沈振達帶着永昌的數萬哨練,把押解的隊伍,圍了個水泄不通。
沈振達也算是永昌的一霸,一看來的是金雞村沈老爺,衙役們也沒了脾氣。手裡的傢伙事一丟。就算是繳械投降了。
沈振達和張時重也算是狠人。直接把那幾十個衙役給活埋了,放出來的九位要犯,當夜就聚在了一起,謀劃着怎麼再次引起回亂。
第二天,沈振達的手下扮作衙役,押着李恆謙賺開永昌縣的城門,趁着濛濛的夜色,第二次永昌屠回也拉開了序幕。
被永昌府招撫的回回。本就是驚弓之鳥,不等沈振達的人手圍住他們,這些回回就逃到了永昌縣衙避難。
救出了原永昌府恆文,這位蹲大獄的朝廷命官,也算是精明,直接裝暈躲過了沈振達等人,沒了恆文這個主心骨,在張時重的策動之下,沈振達一不做二不休,一把火點了永昌縣衙。永昌縣令韓捧日連同一百多回回,全部葬身火海。
從永昌府衙得了李恆謙的官印。沈振達一不做二不休,把李恆謙也投進了火場。
控制了永昌之後,張時重也帶人搜殺了十幾家大戶,本想撈些細軟逃掉的張時重,被沈振達的人攔了下來。
恆文稱病不出,自己又被沈振達給絆住了,無奈的張時重,也只能搏一把了,在他的策劃之下,沈振達直接控制了永昌城的米糧,這下永昌城裡的百姓,全部被沈振達等人給裹挾了。
一個爲了生存,而短時間結盟的畸形利益團體也出現在了永昌,拒守沿江隘口,阻斷朝廷的驛站,在張時重的指揮之下,沈振達的事情,也是做得有聲有色。
永昌劫囚的事情,傳到昆明,已經是半月之後了,這還是楊猛僞造的求救信,沈振達等人在永昌做得可圈可點,楊猛早就估算到了這個,林則徐接到這個消息之後大發雷霆。
本以爲永昌的案犯還在押解的途中,沒想到一個團總也狗膽包天,竟敢劫奪朝廷的欽犯,沈振達一夥的猖狂行徑,也激起了林則徐的戰心。
駐在昆明的官員,全部被叫到了總督府的正堂之上,林則徐要用兵,雲南的亂局不用兵,不足以震懾,看來自己以前懷柔的法子,算是大錯特錯了。
“永昌團總沈振達劫囚一事,你們怎麼看?”
恢復了生機的林老虎也是相當懾人,總督府的一應官員,就沒幾個敢接話的。
“林公,永昌之事繁雜,當細細的料理纔是,沈振達一個山野粗人,不識朝廷法度,林公只要下道諭令,準保他乖乖的把人送來。”
說話的這位,不屬於楊家,也不屬於親林則徐的官員,這位姥姥不親舅舅不愛的夯貨,本想着拍拍馬屁,沒想到卻燃起了林老虎的怒火。
“山野粗人?我看他在永昌做得很好,劫囚這是山野村夫該做的事情嗎?數萬哨練就是他的本錢了?
這樣的亂臣賊子,須得多調重兵,方足以彈壓而資剿辦!”
林老虎連剿辦都說出來了,這是把永昌的哨練當做了亂軍,開來剛剛消停不足一年的雲南,又要陷入戰亂了。
林則徐的狠話剛剛撂下,一份永昌府的求救官文也到了,林則徐拿起來一看,臉色瞬間就變了。
“楊大人,你那裡能否從鹽課的銀子裡給調撥十萬兩,作爲平賊的錢糧消耗?”
林則徐的聲音很壓抑,說這句話的時候,還伴着‘咯吱咯吱’的挫牙聲,也不知永昌那裡報的是什麼消息。
“可以!”
楊士勤的回答也簡單,老三早已經預判了永昌之事,十萬兩對鹽課來說,不算少也不算多,順水的人情,不做白不做。
“大人,永昌之事不可倉促啊!”
“哼……倉促?你給在座的同僚讀一讀,沈振達這個亂臣賊子,永昌的哨練,這是在叛亂!”
林則徐怒從何來,楊猛很快就知道了,永昌的回回劫殺大戶、燒燬縣衙,永昌府李恆謙、永昌縣韓捧日罹難,這份來自永昌的求救信,寫的就是這些內容。
‘壞了!’
這是楊猛的第一想法,從永昌來的求救信,八成是出自沈振達之手,而自己沒有得到永昌那邊的消息,看來是沈振達封鎖了永昌。
信鴿也是個稀罕的玩意,秦子祺駐在永昌的人手沒有信鴿,只能向滇西傳訊之後,由丁保鈞給自己飛鴿傳書,看來這沈振達也不是個簡單的物件。
策動滇西回亂來自保,這位身後也有高人啊!
林則徐那裡也是怒火中燒,前後兩份不同的求救官文說明了什麼?永昌府被沈振達那廝給控制了,永昌回亂再起,怕是他沈振達再次屠回吧!
永昌府李恆謙、永昌縣韓捧日的死,也有很大的疑點,歷次回亂,回回從來不殺朝廷的高官,這次死了李恆謙和韓捧日,八成是沈振達的跟腳。
雲南,尤其是永昌悖亂至此,是林則徐想不到的,殺官就是造反,這沈振達真是生了一顆狗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