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官將黑色盅蓋內部示意給大家看後,便將其蓋到放置有三粒骰子的黑色圓底底盤,開始擲骰,動作簡單有力,並不花哨。之後,停止動作,將手中之物放置於檯面之上,按下“請客投注”的燈牌。
賭客下完注後,他便按下響鐘,表示停止投注。之後,打開盅蓋,將骰子的點數展示出來。如若骰子相迭或斜靠不平,又或是有晃動,結果一律無效,並且賭客均會有一賠一的補償。
這樣的賠償,是這家賭場的另類規矩。一則表現公平,不會弄虛作假;二則,展現了對旗下荷官技巧的強大自信。
而每一次,荷官都會按部就班,重複這樣的流程,不厭其煩。另外,在每次結束之後,大家都會休息一分鐘,調整狀態。
這已經是楚天看的第十遍了。
然而他還不能夠區別開來骰子碰撞聲音的細微差別,所以只看不賭,看起來就像是坐在那“看熱鬧”一般,引得旁邊的人有些不滿了。
“傻小子,你如果不賭,就換個地方吧,你看別人都有意見了。”一開始出言提醒他要給兔女郎小費的那個中年男子,好心提醒道。
楚天猶豫了一下,隨即拿出兩枚藍色百元籌碼,放在了“小”的區域。
中年男子見狀,也不發話,看着荷官緩緩打開盅蓋,旋即一陣心灰意冷。
結果是一三四,小!
他壓在了“大”的區域。
之後,中年男子調整情緒,瞄了楚天一眼,說道:“小兄弟手氣不錯,只壓了兩百,可惜了。”看到楚天贏了錢,他不再稱他爲傻小子,改稱小兄弟了。
楚天愣了愣,打量了一下中年男子,見他雙眼空洞,面色疲倦,唏噓的鬍渣像是很久沒有修理過了,不禁問道:“大叔,你在這呆了多久了。”
“別叫我大叔,把我叫老了。小兄弟不介意的話,叫我一聲林大哥。我在這大概呆了三天了吧。”中年男子彷彿不知道自己現在的狀態,比大叔還要邋遢不堪。
“三天?林大哥,那你在哪吃和睡啊?”楚天看了看附近,好像並沒有房間的樣子。
中年男子愣了愣,笑了笑說道:“小兄弟這是第一次來啊。其實你認真看就知道了,那邊的白色牆壁上到處都有白色的小門,裡面都是可以吃喝玩樂的。”
楚天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這才發現另有玄機。
他是陷入思維誤區了,這纔沒有把焦點放在牆壁上。
聊了幾句,荷官又開始展示手中的黑色盅蓋,開始了新的一輪擲骰。
中年男子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所有的心神,看得楚天一陣無奈,好似剛纔跟他聊天的另有其人一般。
既然要賭,那就賭吧!反正這筆錢也帶不出去。
楚天想到謝少安之前說的一句話,小賭怡情,大賭傷身,不禁暗暗警惕,眼前的這個中年男子,變成這幅模樣,便是最好的實例。
不過哪怕他只是打算小賭一場,以參與者的心態投入進去,情況便大有不同。
對於骰子的碰撞,他的聽覺變得更加靈敏。
這是一種說不上來的奇妙感。之前十次,他也是聚精會神地在聽,但完全沒辦法捉摸透骰子碰撞的細微差別。而之後,他從一開始的五五開,變成六四開,賭大小的勝率慢慢提升着。哪怕聽出一個骰子的點數,對於大小的判定,也能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
而他每次,仍是堅持只賭兩個百元籌碼。
饒是如此,在第六十次的開局後,他已將勝率穩定至七三開。
而時間,也不知不覺地過了兩個小時。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跟注的人也越來越多。荷官不禁流下汗水,楚天雖然每次只賭兩百元的籌碼,但跟風的人有錢啊!壓力越來越大,他的手段卻完全被洞悉,根本是乏天無力。
楚天萬萬沒想到,自己堅持賭兩百的籌碼,仍是惹出了這樣的麻煩。要是他能知曉,一定會做出變通,隱藏自己非同一般的勝率。
“大小姐,黑一區那邊,有情況。”黑衣保鏢正對着一個旗袍美女,恭敬地彙報着,正是楚天他們之前見到的,賭場老闆的女兒陳怡。
陳怡看了看眼前的監控錄像,調至整屏,登時看到剛纔臉紅的純真少年,不禁生出興趣,對着正坐在旁邊發呆的一個男人說道:“你不是想要荷官的憑證嗎?贏了他,我就給你。”
“大小姐,這不合規矩......”黑衣保鏢立馬勸阻。
“放肆,這裡你做主我做主?”陳怡一改之前嬌聲嬌氣的模樣,怒喝道。
黑衣保鏢唯唯諾諾,不再言語。
發呆男人聽到陳怡的保證,眼睛亮了起來,說道:“小事一樁,很快就能搞定。”說罷,跟着一個服務生,前往黑一區。
楚天面前的荷官,似是通過耳機,聽到了陳大小姐的指令,長舒一口氣,對着大家歉意道:“不好意思,衆位,賭場臨時更換荷官,請大家稍等片刻。”
抱怨聲接連響起,卻沒有人趁機搗亂。
這是因爲,賭場的荷官,需要堅持工作四個小時,才能輪換。而這個荷官,的確已經連續工作了四個小時,屬於正常輪換。
之前也有賭客提出,要延長這個輪換時間,但很快就被淹沒在各種各樣的聲音當中。畢竟,這個提議,並沒有什麼可取之處。
楚天不在抱怨的團隊中,他開始在心中思量:“算起來,我和謝少安是從正午來的,至今賭了大約將近三個小時。我是不是該去找一下謝少安了?可是他在黑二區,貌似我現在還去不了?不過不管怎麼說,我也不應該在賭下去了。貌似這個荷官,就是因爲我,才被換下來的?”
想到這,他心中隱約感覺到有些不妥,正想起身離開,旁邊的中年男子卻拉住了他,可憐兮兮地說道:“小哥,你幫幫我吧,我就再跟你賭幾把,我就能還本了!”這下,楚天從一開始的傻小子,接着是小兄弟,升級成現在的小哥了。
楚天看着他可憐的眼神,不禁有些心軟,只好坐下。心想反正自己只堅持賭兩枚百元籌碼,就算再輸幾十把,也無傷大雅!
更何況,現在自己手裡的籌碼,大概有一百三十個左右。
除去之前給的小費,也就是說,楚天硬生生多贏了快二十把!看到這個戰績,楚天這才意識到自己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合着他是一直抱着與荷官較量的心態,沒想到贏得太多,反而讓自己被賭場發覺到不對勁的地方了。
當然,這個戰績,可以歸到手氣,也可以歸到耳力,並不能就此下定結論。
不管如何,對方新派出的荷官,必然也是個高手。
想到這,楚天又有些後悔答應了中年男子。但是已經答應別人,就不會言而無信,這也是他的原則所在!
只聽楚天低聲對着中年男子說道:“林大哥,既然荷官是輪換的,那麼你一開始要麼賭小一點,要麼就不賭,讓我先來試試水吧!”
中年男子點了點頭,見楚天開始閉目養神,他的眼中射出一股別樣的光彩來。只可惜這種情形,對於現在的楚天擁有的神識力來說,還察覺不到。
沒過幾分鐘,一個長相妖異的年輕男子走了過來,不禁讓衆人一愣。
怎麼回事?本以爲會換個知名一點的荷官,或者是老練一點的,沒想到卻來了個年輕人。
衆人紛紛疑惑不已。
但這裡畢竟是陳大老闆開的賭場,想來也不會有人膽大妄爲,冒充荷官吧!
議論聲逐漸消散,衆人開始盯着楚天,想看看他是否會繼續賭下去。
楚天仍在閉目養神,之前的聽骰,的確耗去了他許多的精力。不過他感覺到新荷官的到來,心知不能休息過久,再次引發關注,片刻後便睜開眼睛,看向新荷官。
只見眼前的這位荷官,並不比他大幾歲,面如冠玉,劍眉星目,長相俊美,卻帶着幾分妖異。
楚天打量着他,他亦是毫不客氣地打量着楚天。妖異男子見楚天年紀比自己還小几歲,估計還沒成年,便有些不以爲意,大大咧咧道:“我叫東方易,你這小子叫什麼名字?還敢賭下去嗎?”
衆皆譁然,不知道荷官還有自我介紹這一說,而且語氣如此傲慢。
東方傲面露嘲諷之色,眼中射出厲芒,環視衆人,犀利的眼光讓衆人不禁閉上了嘴巴。這一幕讓旁邊剛輪換下去的荷官不禁暗暗擔心,不知道陳大小姐爲何作出這麼奇怪的決定,竟派出這個惹禍精過來。
楚天倒是不在意他的傲慢,和氣說道:“我姓楚名天,既然坐在這了,自然是要賭下去了。”
“好!”東方易一把抓起眼前的骰盅,並沒有走正常流程,看得衆人眉頭一皺,之前的荷官更是臉色難看,忿然離開。
楚天並不在意。
他仔細凝聽。
聽骰,不止是考究耳力。聽客,需要根據上一局展示給大家的骰點,再輔以碰撞間細微的差別,判斷每個骰子最終的狀態。好比如是閉眼玩魔方,通過幾分鐘的記憶,將魔方的初始狀態記在腦海中,而每一次轉動,就要將新的狀態替換掉原來的狀態。
楚天此刻,做的就是這種記憶與聽力的遊戲。
之前的荷官,手法並不獨特,他基本都能將骰子限定在三個面中,運氣好的話,還能直接確認骰子的點數。這無疑大大提高了他的勝率。
東方易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將骰盅平穩地放置在臺面之上,旋即笑嘻嘻地看着楚天。
楚天愣了愣神,感覺他與之前的荷官,在手法上並無太大區別,稍作思索,便將兩枚百元籌碼壓在了“大”的區域。
旁邊圍觀的人不敢跟風。
東方易嘴角噙着笑容,緩緩將黑色盅蓋打開,只見三個骰子顯示的點數爲四四六,大!
“不錯嘛,小子。”東方易眯眼成線,盯着楚天,笑容更甚。
楚天並不答話,對他表現出來的自信,稍感不妙。
“這小子的手氣還真是好啊。”
“你懂什麼,這小兄弟肯定是用了聽骰的功夫!”
“不會吧,他纔多大?”
衆人議論聲紛紛響起。
中年男子也忍不住對着楚天說道:“小哥,你看這?”
楚天本想勸中年男子再稍作等候,但卻看到他侷促不安的模樣,只好低聲說道:“對方的底細,我還沒有摸清。”
中年男子露出笑容,反而說道:“小哥,沒事的,就算輸了我也不怪你!”
楚天一愣,旋即苦笑連連。
原來肩負他人的希望,是這般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