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個來看神魚的人已經走了一段時間了,趙天成把神魚泉裡的最後幾片瓜子皮撈了出來,裝到旁側的一隻竹簍裡。接着他把網兜一放,趴在圍欄上看了一會碧綠的池水。
遊客早就應該被嚇跑了纔是,不久前撫仙湖裡出現了那麼大的動靜,神魚泉跟撫仙湖水相連着,那天的漩渦,他還是有過一些耳聞。
兩個奇怪的人,不像是尋常遊客。趙天成回憶着剛纔與那兩個年輕人的對話。他自嘲地笑了笑,也是因爲很久不曾跟人說話了,似乎是對人家說了些什麼奇怪的東西。
“唉人吶,就是不能憋着呀。”趙天成嘆了口氣,直起腰,拎起那隻裝垃圾的竹簍,打算出門去街對面的垃圾桶倒掉。
他沿着鋪滿卵石的小路朝小院們走去,在走到院中涼亭的時候,左側那扇小門突然響了起來。
“叩叩叩”
響了三下。
趙天成轉頭去看,那小門緊閉,三聲響過,又沒了動靜。
他把竹簍在亭前一放,整了整衣裳,邁起步子朝那扇小門走去。
這神魚泉的院子原來是三個庭院相連的,中間是神魚池塘,右邊是趙天成的那兩間小破屋,而左邊這一間,生了鏽的小門後,有一幢精緻的二層小木屋,木屋前的院子裡是兩棵老槐樹,槐樹中間有一塊綠茵茵的草坪,一條小路從小門延伸到木屋門口,將草坪切開一條口子,小路兩旁還長着鮮豔的花兒。
趙天成來到小門前,擡手敲了三下門,隔了一陣,小門從裡邊打開,他先是彎腰向裡邊行了個李,才擡腿邁進去。
而在門裡邊給他開門的,並不是人,而是一株一米半左右高的向日葵,正開着明黃色的花,裡面密密麻麻的葵花籽一開一合翕動着,深綠色的長莖杆上伸出兩根細細的葉片,就像是手一樣,把小門開開,讓趙天成進來之後,又把小門關上,還鎖上了門栓。
趙天成對這株向日葵密密麻麻的腦袋很是忌憚,那玩意沒有密集恐懼症看起來都瘮得慌,他並不敢多看,快走了兩步走在這把根鬚當作腳走路的詭異植物的前邊,朝着院內的小木屋走去。
如果趙羽凡在這裡,他一定能夠聞得出來,在這個小院子裡每一分空氣中都瀰漫着濃重的妖氣。那株會自己走動能開門的向日葵,身上的妖氣格外濃重,它連一分都沒有收斂,肆意張揚地往外冒着在捉妖人鼻子中聞起來就像是屍體一樣惡臭的妖氣。
趙天成走過小路,來到木屋門前,擡手敲門。
後邊跟着的那株向日葵慢悠悠地挪到門口,然後往旁邊草地上的一個洞口裡一跳,安靜地坐下變成了一株尋常的向日葵,不過它的腦袋垂下的方向正好是背對太陽的。
木門吱呀一聲打開了,趙羽凡走進木屋,輕車熟路地踩着嘎吱作響的老舊樓梯上了二樓。
他踏上二樓的地板,在樓梯口的位置停下,轉過頭,朝房間裡邊看過去。
小木屋二樓光線很好,有三扇窗戶。從樓梯口往裡,鋪着一塊厚厚的毛絨地毯,鋪滿了整一間小屋子,是紅色的毯子,上邊織有彩色的幾何形規整圖案。四邊牆壁上是棕色的仿木頭紋理的牆紙,裝修風格讓整間屋子看起來很溫暖。
在樓梯口左側單獨的那扇窗子下方,有一張黑色的厚重的實木椅子,一位身穿青色長裙的白髮老太太坐在椅子上,手上翻閱着一本暗色系封皮的書,好像是本鬼故事。下午的陽光從窗子裡射進來,照在老太太線條柔和的臉上,使得她臉上的皺紋似乎都淡了幾分。
“姥姥,您找我?”
老太太聽見趙天成的聲音,擡了擡眼,看了樓梯口的趙天成一眼。
她合上書本,衝趙天成招了招手。
趙天成脫了鞋子,光腳走上地毯,走到老太太的椅子前,拍了拍屁股後邊,盤腿坐了下去。
“剛纔我聽見你跟人說話了,”老太太半耷拉這眼皮,說話輕聲細語的,“我很久沒有聽見你跟人說話了。”
趙天成扯了扯嘴角,似乎要笑,卻沒有笑出來。
“今天遇到兩個孩子,不知道怎麼的,就忍不住想和他們說說話。”趙天成道。
老太太慢慢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你也憋得很久了,人類要是太長時間不說話,的確是會出問題的。不過你知不知道爲什麼你跟別的人都不會想要說話,而今天遇上的這兩個,就忍不住想跟他們說點什麼?”
“不不知道,”趙天成疑惑道,“難道想說話,都會有問題嗎?”
“當然有問題,因爲你今天並不是單純地找人傾訴,”老太太頓了一下,她問道;“你知不知道爲什麼你會跟他們說起神魚的詛咒?”
趙天成額頭突然冒出冷汗,他脖子僵硬,梗着搖了搖。
“是因爲你在害怕,你想要求救。”老太太半張着眼睛看他的樣子,很是嘲諷。
“我害怕我爲什麼要害怕?我沒有感覺到自己在害怕啊。”趙天成舔了舔自己的嘴脣,手撫胸膛保證似的擡頭看着老太太。
“能被感覺到的害怕,就不是害怕。”老太太微笑着。
“你知不知道,今天來看神魚的那兩個人,是什麼人?”
趙天成搖着頭,“我不知道,但是我覺得他們似乎不是普通人。”
“當然不是普通人,要是尋常的人,你又怎麼會害怕,又怎麼會什麼都告訴他們呢。”
“那他們,是什麼人?”趙天成聽見自己的聲音有些顫抖,是害怕,還有興奮。
老太太張開嘴,卻吊了一會趙天成的好奇,等她聽見趙天成心跳得很厲害的時候,才說;“他們是捉妖人。”
“捉妖人”
“就是那種專門消滅我們,保護你們的,捉妖人。”老太太睜開了眼睛,表情詭異地笑着瞧着趙天成。
趙天成一個激靈,馬上撲到她腳下,低着頭,不敢看。
老太太彎下腰,伸手輕輕拍着趙天成的後背,“你怕什麼,我雖然是妖精,但是你問問自己,我可曾虧待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