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嗯?”
“你揹我吧。”
“不行,你長大了,自己走。”
兩人一邊走一邊聊,由依皺着鼻子瞪了他一眼,張賁嘿嘿一笑,將旅行包往肩頭一挎:“你已經是個大女生啦。不能隨隨便便就讓別的男生碰你。”
“纔沒有別的男生碰我呢。”
由依抱着龍貓公仔,這隻公仔差不多有她半個人那麼大,張賁看了一眼,腦海中浮現出了許多回憶,說起來,那個時候的由依還真是個什麼都不動的小女生。
“你還留着它嗎?”
瞧了一眼龍貓。
由依哼着小曲兒,停住腳步,擡頭看着張賁,露出一個甜甜的微笑:“沒有哥哥在身邊的時候,看着多多羅,就會覺得哥哥就在身邊,會很有力量,很有安全感。”
張賁撓撓頭,拖着大箱子,緩緩地往外走,外面的出租車多的要命,一個個想要過來攬客,不過都被張賁不善的眼神給逼了回去。
“要喝熱巧克力嗎?”
旁邊有家肯德基,裡面的人很滿。
隔着玻璃,由依低着頭,白白的手指在那裡拉扯着頭髮。
“你在看什麼?”
“頭髮亂了,整理一下。”
張賁打量着她的頭髮,還是那樣的烏黑,由依喜歡彩虹糖蝴蝶結,黑底圓圓小白點,髮箍箍住後,別在左邊,長長的頭髮過肩,很直很直。
中曰混血兒的由依長的很漂亮,臉蛋很精緻,再加上穿着洋氣,一路過來,不知道多少眼光望這邊瞟。
氣質太純真了一些。
“我們進去買一杯熱巧克力吧。”
張賁推門進去,將行李箱豎好,然後旅行包放在上面,由依打量着四周,眼神中充滿着好奇,中國的一切,變化太快。
肯德基店裡的人都是在那裡打量着由依,漂亮的女孩子,到哪兒都會目光伴隨受歡迎。
有些男生偷偷地掏出手機,偷偷地拍上一張照片。
“拿着,有點燙。”
“嗯。”
兩人正要離開的時候,旁邊一個櫃檯上的男生正端着盤子轉身,結果被後面的人碰的了一下,眼看着東西就要潑下來,張賁眼尖,瞧見身邊還有一個小姑娘,一手往上輕輕一拍托盤,一手攬住小女孩,避免她被潑到。
淅瀝嘩啦一陣亂響,這個男生被潑了一身,鬼才知道這種天氣還要了一杯大可樂和一杯熱咖啡,古怪的搭配讓這個男生嗷的一聲叫了起來,跳着腳地暴怒罵道:“你這人有毛病啊!”
張賁將小女孩抱起來放到一旁,一個少婦趕緊過來道謝,然後對那個被潑的男生說道:“對不起對不起,這衣服多少錢,我來賠我來賠……”
男生瞧了一眼張賁,卻看到張賁目光冰冷地反看着他,頓時嚇了一跳,竟然小聲地說道:“算了算了,不用賠了。”
最後竟然灰溜溜地推門而去,店裡的人都是不明所以。
少婦連忙對張賁感謝:“謝謝你了,太謝謝你了。一個不注意,沒想到差點出事兒。”
“囡囡,還不趕緊謝謝叔叔。”
“謝謝叔叔。”
小女孩奶聲奶氣地懵懂望着張賁,而張賁臉色一黑,嘴角抽搐了一下:“不、不用謝。”
由依在一旁看着張賁臉色由白變黑,頓時竊笑,兩人出了門,張賁捏着紙杯遲遲沒有喝,很顯然,叔叔兩個字,讓他很糾結。
“想笑就笑吧。”
張賁無奈地嘆氣,喝了一口熱巧克力,“其實我已經習慣了。”
“和以前一樣呢。十六歲的哥哥也被人叫過叔叔啊。”
由依很高興地微笑起來,張賁瞪了她一眼,由依吐吐舌頭,兩人一前一後過了馬路,喝完了手裡的熱巧克力之後,公交車剛好到站。
“上車吧。”
由依咯咯咯地笑着先上去,噠噠噠噠地衝到後面,然後將龍貓按到旁邊一張位子上,朝着前面塞硬幣的張賁揮手喊道:“哥哥,這裡這裡!快點啊!”
“啊,來了來了。”
沙洲的公交車有個特點,那就是自動投幣和售票員同時存在,同時在公交車的最後面,有一個很大的平臺,是用來擺放行李的。非常人姓化。之所以會有和別的地方不同的這兩條規矩,那是因爲當年市長大人自己乘公交車沒硬幣,同時他還帶着兩個大包裹,結果是硬生生地投了一百塊錢,然後擠着兩隻大箱子站了二十五公里的路。
所以當他還沒當上市長之前,負責全市公交運行的時候,就改變了當時的公交車內部佈局,也確實讓人覺得滿意,因爲很多人在荒郊野外,你沒地方打車的時候,沒硬幣,總不見得就不乘車吧,所以車上自動投票和售票員同時存在,還是有其道理的,最重要的是,沙洲本地的潑婦多的是,售票員大多數都是潑婦……
一般的小偷,都不是潑婦的對手。
“嘿嘿,哥哥每次乘車都很拘謹呢。”
由依笑呵呵地說道。
張賁尷尬地說道:“你知道我不是很喜歡封閉空間,太狹窄了。”
大概四十分鐘,公交車開開停停,總算在北環路停下,他們到站了。
“嘿咻……”
由依朝車外一跳,張賁跟着喊道:“動作別太大,小心摔倒。”
“不會呢。我在東京的時候,有經常運動喲。”由依揮舞了一下胳膊:“女子部籃球隊的主將!”
張賁撇撇嘴,很不屑地說道:“這種也算運動啊。”
由依不服氣地揮舞着拳頭,然後哼哼道:“哥哥如果和我比投籃,絕對絕對絕對絕對不是我的對手!絕對!”
張賁咧嘴一笑,撿起一顆路邊的小石子,掂量了一下,嘿嘿一笑:“小依,看到那裡的一棵樹了嗎?就是那幾棵松樹中間的。”
由依點點頭:“看到了。”
“看好了!”張賁手腕一抖,胳膊一甩,使了一個乳虎小飛爪的飛鏢法子,嗖的一聲,啪!一聲脆響,那顆小石子應聲嵌入了樹幹之中。
“怎樣?”
張賁笑着昂昂頭。
由依雙眼露出崇拜:“好厲害……”
“那當然。”
兩人沿着北環路往西走了一百多米,就到了村子的一條南北向小道,將村落攔腰截斷。
北環路兩側都是糧田,此時最後一季的水稻已經金黃一片,沉甸甸的豐碩無比,收稻也就是這兩天的事情,不遠處甚至有的機動田裡有收割機在那裡嗚嗚嗚嗚地收割着稻子。
“是稻田!”
由依歡快地叫了起來,“看,石榴樹!”
那是一棵大石榴樹,不同於別處的石榴,這種石榴,是張家三少爺當年一起跟走出來長工種的,目的是子孫興旺,子孫多多。
說起來,張家三少爺帶出來的人,確實生的兒女子孫不少,張三賢自己也有三個兒子兩個女兒。有個小兒子十六歲就上了戰場和越南人打,死在那裡就沒回來。
其餘的一些長工,也都是跟着本家姓張,子孫不少,成才的也多。稱呼一聲三少爺子孫興旺,不爲過。
這棵石榴樹是以前張三賢小時候的玩伴種的,是張家的一個長工,名叫張俊才,種田養豬放牛趕羊,一等一的水平,弄大集體的時候,張三賢能混肚子滾圓飽,就因爲張俊纔是負責大集體飼養的。後來還做了農技站的站長,算是吃苦吃出福氣來的好人。
“阿公!阿婆!”
三上三下的樓房,兩邊還有東三西四的小屋,門前的曬場上有個老太婆正在那裡收着黃豆,一聽到有人叫,回頭一看,連忙站起來大笑着喊道:“細阿寶,來來來,到阿婆家裡坐坐。”
“阿婆,我採幾個石榴。”張賁笑呵呵地說道,然後拉着由依朝前,對她說道:“叫人。”
“爺爺奶奶好。”
由依老老實實地抱着龍貓多多羅鞠躬。
讓老太婆笑的合不攏嘴。
有個老頭叼着煙在那裡給白菜澆水,一看是張賁,趕緊放下傢什,走過來的時候還緊着水龍頭洗手,往身上揩乾了水漬之後,才走過來。
“小阿寶,快點坐一會兒,長遠沒看到你,真是快要不記得你長什麼樣子了,一眨眼,就長的這麼高這麼大,和你阿公一樣壯。你阿公年輕時候,拎着一挺盒子炮的時候,也沒有你壯。”
“你不要囉嗦喂,阿寶,石榴自己採,我們反正不吃的,早晚都給鳥兒吃了,你多采點,這個小丫頭,是你……娘子哇?”
阿婆笑呵呵地拉着由依的手,摸了又摸:“真體面,福氣,漂亮,好看,真好看的啊。”
由依臉上紅紅的,張賁笑道:“不是,一個妹妹。”
“妹子?三老倌還有孫女外孫女嗎?”張俊才一愣,他雖然是張家的長工,但是張三賢一直把他當兄弟,打仗的時候張俊才甚至還給張三賢抗手榴彈抗彈藥箱,能抗什麼抗什麼,就是個移動彈藥庫。
兩人就是親兄弟一般,你死了我要掉眼淚掉一輩子的那種。
“不說了,採石榴。”
張賁哈哈一笑,衝了兩步,一腳踩在旁邊一棵株樹的樹幹上,整個人躍到半空中,雙手揮舞起來,百花繚亂一般,唰唰唰唰的石榴就落在菜地裡。有七八個。
撿起來,吹了吹灰,張賁用外套一包,笑道:“夠了。”
“小阿寶的身手就是好,可是要比你阿哥厲害多了。”張俊才說的阿哥,就是張賁的大哥,張驍騎。這細阿寶、小阿寶的稱呼,都是江南運河一帶的稱呼,就是一種暱稱。
“再要兩個柿子,我要大的,大的那兩個!”
由依捧着石榴,又抱着龍貓多多羅,眼睛卻看着大柿子樹上的柿子,這柿子,可是標準燕京大盆柿,最小的也要半斤,以前都是當糧食救命用的。
又脆又甜又好吃,捂熟透的話,又彷彿是在吃甜糯糰子,那叫一個爽。
老頭老太都是哈哈一笑,興許是生怕香菸嗆到小姑娘,張俊才跑出去老遠,猛吸了一口煙,纔有些不捨地將菸頭扔到水溝裡,然後才又跑過來說話。
張賁嗖嗖嗖地爬上去,高的地方得有兩層樓了,這棵大柿子樹,可是好多年了。
由依說的那兩個柿子,又大又紅,十分醒目,只是有點高。
由依大聲地喊道:“哥哥加油!”
張賁本來爲難,一聽到由依這麼喊,連忙道:“放心吧,小意思。”
只見在張俊才驚愕的眼神中,張賁整個人彈了上去,雙手猛地伸出來,嘩啦一聲響,兩顆柿子攥到了手裡,然後整個人就這樣落了下來,嘭的一聲,雙腳落地,震的人嚇了一跳。
“哎喲喂,小阿寶,你真真是要嚇死我們啊,可不能這樣做了啊,兩個柿子,棒頭敲敲的哇,嚇死人了。”
阿婆連忙拍胸口,張賁沒事兒一般地站起來,笑道:“放心吧,鐵打的身子,鋼筋扎的骨頭,牢的很吶。”
張俊才哈哈一笑,點點頭:“比三老倌厲害。他有你這麼大的時候,天天被老子打,打的嗷嗷叫,你比他小時候還要野。”
張賁將柿子放到由依懷裡,然後揚揚下巴:“滿意了?”
“嗯!”由依用力地點點頭。
兩人又是一番道謝,才和張俊才父母告別,一路走着鄉間小道,路上碰到的都是張家的熟人,阿叔嬸孃公公阿婆老伯伯的打招呼,大家都是笑呵呵地問張賁旁邊的是不是小娘子,還要連忙說不是。
由依聽到這個,格外的高興。
到了張家本家院子,屋子裡外收拾的乾淨,門前的桃樹都刷上了石灰水,枇杷樹也開了晚秋花,雞鴨鵝在河邊覓食,讓由依好是一陣悸動。
“媽!阿公!我回來了!”
正門廳堂裡沒什麼人,朝南牆壁上掛着一張超大的[***]頭像,左邊貼着十大元帥奔馬圖,右邊掛着井岡山會師太陽升。
老頭子的革命精神,一輩子改不了啦!
張三賢耳朵尖,本來在院子裡躺着聽崑劇,一聽到小孫子的聲音,猛然坐了起來,臉色大喜,隨後又馬上擺出一副嚴肅刻板的模樣,緩緩地站起來,走到門庭的北門口,不緊不慢地說道:“怎麼回來了?”
“請了假,有點事兒和家裡說說。”
張賁將東西全部放好,然後拉着由依走過來,“阿公,這個你以前見過的,侯由依。”
“爺爺好!”
由依微笑着九十度鞠躬。
“嗯。”
老頭子一臉平靜地點點頭,然後隨意地說道:“你媽去買菜了,過會兒就到家。”
說完就雙手一背,朝後走去。
由依吐吐舌頭,縮着腦袋,躲在張賁身後,小聲道:“好可怕……”
“爺爺就是表面鐵石心腸,其實心裡不知道多高興呢。”張賁摸着由依的腦袋說道。
老頭子在前面身軀微微一抖,心中罵道:兔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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