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升起的時候,整條街市上的人都忙忙碌碌起來。收拾着自己家的活計,一家小夥計出門倒水。
往外一潑,卻見地上躺着個人。
小夥計好心喊了兩聲:“怎麼睡大街上了,快起來吧,一會兒有馬車經過就不好辦了。”
見那人沒有反應。小夥計放下手中的銅盆,走過去:“喂,我說……”
忽然見那人牙關緊閉,全身僵硬,臉上是一種死氣的青色。跟活人的色彩完全不同。心下有了幾分驚怕。上去試探着探了探鼻息。
霍然後退,栽倒在地上,扯了嗓子喊:“媽呀……殺人啦……”
外面亂成一團的時候男人揉揉頭才起牀,昨晚發生的事情好像一場夢,或許就是一場夢吧。夢裡那盞燈籠高高挑起來,誘惑着他進去。
世上怎麼可能有那樣的大夫,“呵。”他嘲笑着自己,治一人,殺一人,怕是自己想爲妻子報仇想瘋了,纔出現這樣的幻覺來了。
聽到門外嘈雜不斷,他出去見所有人都跑遠了。
“怎麼了?”
拉着一個人問。
那人神色上帶了幾分八卦幾分害怕:“聽說那邊的街上死了個人,看樣子像被人毒死的。”
心頭驀地一跳。
不知怎麼的就想起那場夢的結尾,那個女大夫素色的衣衫在風裡招搖,說的話那麼讓人信服。
他追了上去,撥開衆人,果然看到街道中央躺着一個人。
心跳不可抑制的加快了,他緊握拳頭去看那人的臉,是狂天霸!果然是狂天霸!
他的仇報了!那不是場夢!那是他真實發生的事情。
他忽然淚流滿面,轉身向醫館的方向拼命跑去。
林南星已經起來,坐在診室給人把脈。淡淡的藥香繚繞在屋子當中,完全聞不出來昨晚燃的香爐裡的香。
一方素色的白絹蓋在病人的手腕上。纖細潔白的手指落在白絹上。
男人衝了過去,跪在醫館的門口,抑制不住的淚流滿面:“大夫,大夫,我謝謝你,您給我報仇了,說要什麼,只要我付得起的代價,我都會給!”
林南星豎起一根手指在自己的脣邊,示意他安靜,然後對面前的病人說:“沒有大礙,儘可以放心,這些藥拿去,三碗水煎成一碗水,再吃兩次就好了。”
對面的病人也謝過了大夫,拿着藥走了。
男人還跪在門口,還在哭。
那些事情積蓄在胸口太久太久了。他沒想到自己有生之年還能有報仇的一天。
眼前出現了大夫素色的裙裾,林南星走到他面前:“你起來吧。”
男人跪着不肯動:“我不能起來,大夫,我欠你太多。”
“你不是欠我,你欠你妻子太多。”林南星看他的神情淡淡的,沒有一絲憐憫。這個男人有多窩囊她都收在了眼裡。
“我是欠她。”男人沒有什麼可說的,垂下淚流滿面的頭。
“我不要你付出什麼代價,我要的東西你給不起,這算是我開張的生意了。”她居高臨下,淡漠的說着:“只要你在每年你妻子的忌日,記得去祭奠便好。”
男人詫異擡頭,沒想到她提出的要求竟然如此簡單。“好。我一定做到。”
“去吧。”林南星懶得再看他一眼。
殺那個囂張跋扈的狂天霸,比那個副幫主還要容易。見到女人都是一副色胚
樣,恨不能當街強上了。
她只需要一揚手便輕易解決。
男人失魂落魄的起身,走了。
但是醫館發生的這一幕,只要是長眼睛的人心裡便都有了計較。
昨晚人人都見到林南星如約掛上了一盞燈籠。
然後今天就出現一個男人,哭着來報恩,聽說那邊街市上又死了個人,是個惡霸呢。
上下一聯想,人傳人地調查了一下那個男人和狂天霸的關係,大家的心裡都是一冷。莫不是昨晚她“殺一人”的生意開張了吧!
再看那女大夫淡然的眉眼,好像殺人對她來說根本不算個事兒似的。
人們平時就愛傳些八卦,得到這麼重大個八卦怎麼可能放過,不出一天的功夫就傳遍了幾乎整個京城。
堪堪到下午關店鋪的時候,官府帶着人來了。
捕快旁邊的正是姚宛如。
林南星擡手,阻止了林多的阻擋行爲,淡淡開口:“各位有何貴幹?”
捕快亮出自己的腰牌:“今天死了一個人。請問姑娘可認識?”
“死人?誰?”林南星還是那副淡然的態度,假裝沒看到姚宛如小人得意的臉。
她要的就是這個效果,要全天下都知道人是她殺的!捕快上門對她來說正好,幫她坐實了這個事實。
至於姚宛如的行爲。哼。
“那人姓黃,名巴。外面有個諢名叫狂天霸。”捕快例行公事的報上名字,不時注意着林南星的表現。
出乎他意料的是,面前的小女人白皙好看的面容上沒有一絲驚怕,只有忙碌了一天的淡然和疲憊:“不認識。如果沒什麼事情我要關店鋪了。”
“你說你不認識?”姚宛如一根手指戳了過來:“街坊鄰居都知道,今天有個男人跪在你門口哭,說來說去,感謝你替他報仇了!哼,你當所有人都是傻子?那男人和狂天霸分明是仇人!”
“聽這名字不是什麼好人。”林南星仍然淡漠:“仇人肯定不只一個。一口咬定是我殺的不太好吧?說到底我只是個女人,力氣還沒有男人大,怎麼可能是能殺惡霸的人。”
捕快心下覺得她說的有道理,但是表面上還不能表現出來:“他是被毒死的。你是大夫。”
林南星終於正眼看了捕快一眼:“那麼所有大夫都有嫌疑咯?”
“有沒有嫌疑,搜一搜不就知道了?”
姚宛如在旁邊鼓動着。她不信這件事情跟她沒關!
捕快略一沉吟,身後兩個差官就圍了上來。
林多閃身擋在了林南星的面前:“站在那裡,再往前走一步我讓你們斷一條胳膊。我家姑娘不是你們碰得起的。”
他一向話少,說出來的就一定會做到。
此刻他黑着臉攔在面前,濃眉擰成不愉快的形狀。讓兩個差官懼怕了。後退了幾步,看向自己身邊的捕快。捕快不高興:“看我幹嘛?我說讓你們上去搜了嗎?你們到底聽誰的?”
一番呵斥。幾個差官沒話了。姚宛如雖然不滿,也閉上了嘴,只能從旁挑撥:“捕快大人,現在所有的證據都指向她,不能她空口白牙說沒有,咱們就這麼算了啊。”
她雖然叫了捕快做大人,卻沒有一點點真正尊敬的樣子,反倒像上級給下級下命令。
捕快似乎也怕她,略微顯出有點爲難的樣子。
這個姚宛如背後到底是什麼人在撐腰
,林南星打量着幾個人微妙的行爲,在心裡默默思量。看起來這個捕快還怕她三分。怪不得敢稱霸這附近。
想必將來自己一定會跟她上面的人會一會了。
林多絲毫不退,濃眉仍然皺着,棱角分明的俊臉上都是不悅的殺意。
捕快下令搜不是,不搜也不是。
姚宛如偏偏看不慣林南星那個樣子,仗着有個男人護着就敢爲所欲爲?她這邊可有三個男人呢,光明正大的搜查又怎麼樣?
眼珠一轉,又生毒計:“我看她也不會把毒藥藏在屋子裡。看狂天霸死的那麼慘,不是簡單的毒藥,一定是有人調配出來的,我看啊,她肯定把毒藥藏在身上了。”
上下打量一下林南星窈窕的身段,塗了過多胭脂的嘴脣扯出邪惡的笑意:“叫我說啊,就搜一搜她身上好了。沒有的話,就算這這件事情與她沒關。反正她身爲大夫,每天摸這個男人摸那個男人的,早就習慣了,不會在乎的。”
林多霎時變了臉色,一個箭步走上前去,捏住了姚宛如的手腕,俊臉死板着,分明寫着多嘴便殺了你!
他一字一句開口:“你再說一次試試。”
姚宛如手腕被捏的生疼:“哎呦,哎呦,打人啊。還有沒有王法了,當着官爺們的面竟敢打人!”
“打你又如何?”
林多向來不吃這套,而且最討厭有人威脅他!
姚宛如被那陣勢嚇住,一時說不出話來。
捕快知道她剛剛說話過分了,只看向林南星:“姑娘,我們沒有冒犯的意思。你叫手下人放開她吧。”
“林多。”林南星叫了他。林多鬆開手,回到林南星的旁邊。
捕快見今日事情已經不好解決,怕再待下去矛盾激化,想了想,一拱手:“打擾了。我們先走了。這事我們還會調查。”
“就這麼算了?”姚宛如難以置信的揉揉自己發紅的手腕,感覺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走吧姚老闆。”
“搜身!我叫你們搜身!”姚宛如瘋了,根本不顧自己的身份,頤指氣使的亂喊起來。
被幾位差官哄着帶走了。
“不送。”林南星目送他們離開,讓林多放下了關店的木板。
院子裡的垂絲海棠下,三個人津津有味吃着飯。
林南星想起了什麼,囑咐了一聲:“林多,一會兒吃完飯,記得把燈籠掛上。”
秦伯聞言又開始擔心:“姑娘,狂天霸真是你殺的?”
“是。”林南星溫婉一笑:“怎麼?秦伯怕我了?”
沒想到秦伯反而鬆了一口氣:“沒什麼。我倒是怕不是姑娘殺的,姑娘這燈籠一掛上去,還有別人會上門。今天的事情鬧的雞飛狗跳,恐怕整個京城都知道了姑娘的盛名。”
林南星給秦伯夾了一塊肉:“那你擔心什麼?”
秦伯舒展了眉毛,長舒一口氣:“我是怕萬一姑娘做不來,被人欺負怎麼辦。”
原來是這個,林南星覺得心頭一暖,低頭吃自己的飯:“不會。放心吧。這天下,能欺負我的人恐怕還沒出生呢。”
她知道。經過今天發生的事情她的盛名確實從街頭巷尾傳遍了京城。還要歸功於狂天霸的名氣太大,姚宛如太想弄死他。
至於狂天霸背後的那位主子如果找上門?到時她的羽翼只怕已豐。
再也不懼怕狂風暴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