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起牀之後, 嚴煦念着昨晚宓茶說的話,一等宓茶來到教室後便問她,“你之前說的沈芙嘉體內的寒毒,需要去找言老師治療嗎。”
她擔心沈芙嘉會因此訓練受阻。
“嘉嘉的身體還年輕, 自我恢復能力很好, 目前沒什麼太大的關係, 只是不能再那樣拔苗助長了。”宓茶搖頭, “寒假的時候, 嘉嘉會來我家, 到時候讓媽媽幫她看看。”
“那就好。”嚴煦放下了心, 又扭頭去操心柳凌蔭,“你的聚炎是不是今天就改裝完畢了?什麼時候去拿?”
“中午吧。”柳凌蔭打了個哈欠, 昨天半夜被沈芙嘉鬧得, 她的美容覺都毀了,“會送到傳達室的。”
“今天已經週二了,還有三天就是第五次練習賽, 大家抓緊, 之後就是一模了。”
“這次練習賽我記得還是擂臺賽吧。”沈芙嘉頷首,“是4V4的賽制?”
“不錯, 還是現場隨機匹配。”
宓茶算了下時間,今天已是12月8日,一模的時間在一月初,考完一模再回來打一次練習賽, 一月底便是期末考試。
錦大附中從不克扣學生們的寒暑假,甚至比大多數高中要長, 充分鍛鍊學生們的自主能力。
因此,等三月初回來, 再過一個月便是升學考。
恍惚之中,似乎纔剛剛高三就要畢業了。
即使這個班級的大部分同學都會直升進入錦大,但是進入大學之後,宿舍會分開、上的課也會分開,大家都將忙於不同的學業事業,那麼大的一個校園,能遇上的概率寥寥無幾。
如現在這般,坐在一塊兒爲着同一個目標而努力的時間,所剩不多了。
宓茶握拳,她必須更加努力才行。
……
下午的能力課上,柳凌蔭迎回了改裝過後的聚炎,幾人圍聚在一起,觀看這十萬塊錢的改裝是什麼結果。
劍盒掀開,沈芙嘉目光來回掃視了一遍其中的劍,打量道,“改哪裡了?”
這不是一點變化都沒有麼。
柳凌蔭眼角一揚,吐出的字句輕飄飄地跳在天上,“外行。”
她單手拎起了重劍,聚炎還是那樣深沉得霸道,長達一米五的劍身像是一塊隕鐵,唯中央淌着一條猩紅的熱流,那是聚炎的核心,是一把名劍的劍魂。
沈芙嘉和嚴煦看着她,就見柳凌蔭倏地挺胯,使劍柄烙着銘文的底部撞在了自己的胯側。
這一撞似是觸碰到了什麼機關,碩大的劍身忽地往劍顎中縮去,被吞口吞入,整柄重劍只剩下了劍柄,劍身徹底消失不見。
兩人一驚,“這是什麼意思?”
柳凌蔭很滿意她們震驚的眼神,頗爲得意,道,“我請人施加了壓縮術,只要頂一下劍鐓,聚炎的劍身就會被壓縮進劍格之中;再頂一下……”她說着,又一次拿劍鐓碰了碰胯骨,但聽鏗鏘一聲,“喏,劍身就又回來了。”
她說罷,感慨道,“這十萬塊錢,九萬八都去買壓縮術了,當法師可真夠賺錢的。”
一條高等級的咒術符文,賣到六位數乃至七位數都是常有的。
這就是爲什麼408幾人從不擔心嚴煦會貧困一輩子,她的能力擺在那裡,再過三四年,她絕不會犯經濟上的難題。
“聚炎的密度本就很大,再要壓縮,確實困難。”這條壓縮術的價格不算高,嚴煦評價完之後又問,“但這有什麼用?”
把劍身藏起來,對戰鬥有什麼幫助嗎?
“當然啊你個木頭腦袋。”
柳凌蔭越和別人相熟,越是喜歡“罵人”,外人聽起來刺耳,可408幾人都明白這是她撒嬌的一種方式。
畢竟大型貓科動物想要親暱地舔舔人類,舌頭上的倒刺就能把人的皮肉大片刮爛,所幸,現在和她玩的都是同類,能捱得住。
“你忘了上次練習賽我被那個金凝空搞得多狼狽了嗎?”
金系的恐怖之處在於控制金屬,即使目前高中裡的金系學生還不到凝出實體的地步,可單單一個金凝空就足夠傲視羣雄。
不管是拿着武器的攻科生,還是拿着法杖的法學生,一旦被納入金凝空當中,她們一律都成了砧板上的魚肉。
“也就是說,爲了防止劍被控制,你把劍身壓入了劍格里,可是這樣你該如何作戰?”沈芙嘉問。
沒了劍刃,那和劍被控制了有什麼兩樣?
“瞧好了。”柳凌蔭揮了揮手,讓她們起開。
大小姐要展示了。
沈芙嘉和嚴煦識趣地退到一邊,沈芙嘉擡起了雙手,笑着揶揄道,“好了,我準備好鼓掌了。”
柳凌蔭哼了一聲,很快,她的神情變得認真。
手腕一擰,周遭的溫度開始上升,這個姿勢幾人都眼熟,是火凝空。
但接下來的表演,令沈芙嘉和嚴煦大吃一驚。
被壓縮的何止是聚炎,還有柳凌蔭的火凝空。
原本的範圍高溫被她生生凝成了一股,直徑三米的高溫被壓縮,從光禿禿的吞口處向外延伸,肉眼可見地扭曲了空氣。
聚炎的實體消失,代替它成爲新的劍刃的,是一柄無形的高溫之刃。
柳凌蔭目前的能力無法凝聚出實火,但如此強悍的控溫能力,是高中的重劍士裡少有的。
難怪她要將聚炎收到劍格當中,原來是早就準備好了第二把劍——一把由溫度凝成的熾火之劍。
好劍還須明主使,如果柳凌蔭沒有這般凝聚凝空的能力,這十萬塊錢的改裝將起不到任何作用。
她記得方纔沈芙嘉的打趣,於是轉頭,握着劍柄,像平常出劍一樣,對着沈芙嘉掃了過去。
沈芙嘉也不躲,站在那裡給柳凌蔭試劍。
當凝空之劍砍在她胳膊上時,觸碰感比聚炎要弱上三分,同等力度的攻擊中,傷害也弱了三分。
好在重劍本就霸道,火系更是強橫的屬性,儘管弱了三分,但威力依舊不小,若不是沈芙嘉穿着防護服,她這條胳膊將被燙出一條整齊的焦炭。
原本泛面積的凝空被壓縮成了一束,體積縮小的同時,質量自然上升,凝空劍的溫度比普通凝空高出了一倍不止,甚至要比普通的火焰溫度更高,只要被它觸碰到,便會立即大面積燙傷。
凝空劍雖是稍弱於聚炎的本體,可只要柳凌蔭實力上升,凝空劍的傷害只會強不會弱。
最關鍵的是,“等等,這是不是比聚炎要長?”
聚炎的劍身長達一米五,而據嚴煦觀察,柳凌蔭此時距離沈芙嘉足有兩米半之遠,這把凝空劍根本不是一米五的長度!
“是的,長了一倍。”柳凌蔭扭頭,回答了她的話。
這話一出,兩人不禁倒吸了口涼氣。
長了一倍是什麼概念?
所謂一寸長一寸強,理想狀態下武器越長越好,可當武器過於長時容易造成磕絆,反倒不方便。
但這把凝空劍,它是柔軟的,本質是溫度,並不會在打鬥中礙事。
“凝空由我掌控,所以它的長度並不是定死的,三米之內,它的長短都可以隨時調整,它可以是三米長的巨劍,也可以是幾寸長的匕首。”柳凌蔭收劍,“現在你們知道改在哪裡了吧。”
“好厲害。”沈芙嘉忍不住感嘆,“照你這麼說,普通的物理攻擊已經對你無效了是麼?”
兩兵相接,柳凌蔭無形的凝空劍可以暢通無阻地穿過敵人的劍刃,直擊對方身體。
“這一點也算是有利有弊吧,”柳凌蔭捻了捻胸前的髮梢,“雖然可以穿過對方的武器,但別人攻過來,我也有可能無法防禦,還是得熟悉一下聚炎和無形之間的轉換。”
她擡手,拍了拍劍鐓,聚炎立即彈出,又變回從前的重劍。
“所以,你來和我過招。”柳凌蔭對着沈芙嘉勾了勾手指,“之前幫你和嚴煦練冰封萬物,我可沒少被砸,是時候該輪到你還債了。”
那雙微圓的貓眼一斜,“來看看你昨天把自己弄得半死不活的,今天到底進步成什麼樣了。”
想起昨天的事,沈芙嘉不禁一頓,片刻,歉意地對柳凌蔭和嚴煦道了一句,“謝謝。”
她還記得,昨天是柳凌蔭發現了她,將她揹回宿舍。
換作兩個月前,沈芙嘉絕不敢想象柳凌蔭揹着她的情形。
昨天,她們一定被她嚇壞了。
嚴煦搖頭,“我理解你想要儘快變強的心情,馬上就是一模和期末考兩大重頭戲,緊張的不只是你。”
考試時間越來越近,408的每一個人都千方百計地提升自己。
從宓茶的不眠不休,到柳凌蔭的改裝,她們都是一樣的,只不過沈芙嘉劍走偏鋒了些許,好在現在已經醒過了神來。
“我也沒做什麼,你該謝的是宓茶。”
柳凌蔭感嘆道,“平常穿着防護服,只能看見血條升降,也沒什麼感覺,直到昨天真正看見宓茶的治癒術時,才明白什麼是震撼。”
“在她手下,你簡直是從一塊被水泡爛的爛木頭變成了翡翠。枯木逢春是什麼意思,我總算是見識到了。”
沈芙嘉抿脣,她當然知道她該感謝宓茶。
可是從遇上宓茶至今,她要感謝的地方實在是太多。
她負債累累,難以還清,早已不是一句道謝就能瞭解的。
似乎很早以前便是這樣,那晚她提着劍,獨自上樓。
宓茶追了過來,她沒有阻攔沈芙嘉,而是跟她說,她的校園卡可以借給她用。
她理解沈芙嘉想要變強的慾望,所以她不會攔她,她只會想盡辦法盡己所能地幫助她。
她將沈芙嘉視爲獨立的個體,因而尊重她的決定。
和宓茶相比,沈芙嘉忽地覺得自己的愛情幼稚可笑。
她只想着把宓茶藏到懷裡,憑藉自己的身軀爲她擋風遮雨。
她把宓茶當成了沒有自理能力的寶寶,可是她忘了,宓茶是個不輸於任何人的天才,她有自己的目標,有自己的道路,她遠比她要來得強大。
譬如現在,站在門外的宓茶還沉浸在自己的訓練當中。
她閉着雙眼,法石中的法光徑直射入面前的大門,胳膊粗細的法光在接觸到門時分散成毫毛似的細芒。
四面八方傳來的噪音交織在宓茶腦內,她聽見了所有的聲音,大海撈針一般去尋找她想要的聲音——
E408。
她的心神順着千絲萬縷的法光慢慢向前,她要觸碰到、她要抵達。
這是她一個人的修煉,卻承載了整個團隊的力量,那份熱烈深沉的感情,支撐着宓茶日以繼夜。
她不辛苦,當一個牧師有了歸屬之處,她的每一次吟唱都將變成幸福和滿足。
在所有的能力者當中,牧師是最爲特殊的一個職業,她不必親近什麼自然元素,她所吸收的,是人與人之間的羈絆。
牧師以感情爲食,如同一張巨篩,篩過黑暗,留下點點溫暖的熒光藏於心底,再將其撫育、發酵,最後灑落在人間的疾苦之中。
宓茶深吸一口氣,她感覺到了,她的目標所在。
她的腦中只有那根蠶絲般的法光,寂靜得像一尊石塑,沉默地立在走廊上,一動不動,悄無聲息。
時間的流逝成了虛無,她的腦中只有光,只有門。
終於,在這整整八天的嘗試之後,有一根細線似的法光怯怯地穿過了訓練室的大門,它露出了頭,悄然地探進了門內,如同一根天使的羽毛,無意間落入了凡塵,好奇又矜持地在空中沉浮徘徊,舉箸不定,尋找着它的安身之地。
門內一邊訓練一邊時刻關注動靜的幾人頓時停下了動作。
這法光的運動速度極慢,和宓茶平常流星般的速度截然不同。
當沈芙嘉看見它的一刻,忽地升起了一股幾近落淚的震撼。
三人目不轉睛地看着,就見那根細芒緩緩地朝着她們游來,最後觸碰到了最近的沈芙嘉。
它緩慢地擡頭,如有生命一般,碰到了沈芙嘉的左手,隨後徐徐地纏繞住了她的小指,將[治癒]一點一滴地流入進她的體內。
握劍的痠痛感在光絲的觸碰下,慢慢地減弱。
這只是一個開頭,緊接着,又是兩股銀白的細芒從門中央穿過,一模一樣地纏上了柳凌蔭和嚴煦。
這光芒如此纖細,可傳達的治癒卻如此溫暖。
咔噠一聲輕響,冥冥之中,宓茶隱約聽見了能力庫擴張的聲音。
快了,就快了——
能力的提升,本該是這樣令人歡欣愉悅的過程纔對。
法喜充滿,這便是法喜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