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下起了大雪。
雪夜之中,那座屍城陽散發森森的鬼氣,矗立在黑暗中,城頭不見半點光亮。
對於聯軍而言,日間所見到的一切,無疑是一場噩夢。
有的憤怒,但更多的卻是恐懼。旌旗有氣無力的在夜色中低垂,沒有一點生氣。
曹操坐在榻旁,看着氣息奄奄的戲志才,心如刀絞。
“主公,莫要爲我難過。幼年時,曾有仙人說我命不長久,能過四十方能安然無恙。我原想,今年我不過三十六,當能爲主公效力,謀取將來。卻不想一着失算,滿盤皆輸。我輕看了薰卓,纔有今日的劫難……主公,我有數言,望公謹記。”
“先生請說!”
“陽不可再打,主公當速速謀求脫身。”
曹操淚眼朦朧,輕輕點頭,“操定牢記在心。”
“仲德剛愎、機伯雖有才,卻少於機變。主公當求賢士相助,方能成就大事。我有一人推薦,主公可以尋之。”
“何人?”
戲志才劇烈的咳嗽起來,面色突然變得非常紅潤。不過那口中噴出的血,卻讓人觸目驚心。
曹操連忙起身,要命人尋醫生來。
哪知戲志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主公,且聽我說。長社西南,有一莊院,爲荀氏一族所有。我所薦賢人,如今就居住在那裡。此人姓郭名嘉,表字奉孝。”
曹操一震,“郭嘉?我知此人。只是他與董西平爲師兄弟。焉能助我?”
戲志才一笑。精神看上去似乎好了一些。
“主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郭奉孝的確是曾求學於蔡名下,然其與薰西平。並非主公所想的那般親密。他雖家境貧寒,其祖上卻曾歷代在朝中爲官,更親近於士人。否則,他早就出山相助董西平,如何還寄居在別人地家中,主公可求之。”
曹操應了一聲。“先生放心,操記下來了!”
“還有一人,爲郭嘉好友。此人名荀彧,可比蕭何,有經天緯地之才,主公可大用之。”
“荀彧?”
曹操點頭,又將牢記在心。
說實話,他和郭嘉、荀彧都見過面。只是當年他落魄陽,何曾想過有一日自立門戶?
“主公切記,陽不可久留!”
戲志才說完,再一次劇烈地咳嗽。緊握住曹操的手,也不由得鬆開。
曹操忙跑出大帳。找來了醫生。
戲志才的病情暫時穩住,但是在黎明時分,突然嘔血,雖有醫生看護,卻已無力迴天。
曹操悲痛無比,一戰之下,連損兩人。
一個是他地智囊,一個是他的兄弟,這種難言的悲痛,令他昏倒在地上。但是,醒來之後,曹操卻依然記住了戲志才的話語。他準備撤離陽,可是當他把這種想法告訴諸侯的時候。孔融、陶謙等人卻不肯答應,而是堅決的要求在陽決戰。
也難怪,各路諸侯損失慘重不說,而且顏面盡失。
雖然明知道陽難以攻打,卻無法回頭。打勝了,他們還有資本和薰卓談判,可如果就這麼灰溜溜地走了,那可真的是丟盡了臉面。故而,陽就算不能打,也要打。
曹操明知道繼續打下去,也沒有結果。
可諸侯的情面難以推卻,更重要的是他也不想這麼灰溜溜的走。
畢竟那樣一來,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去面對帳下的衆將,心中猶豫,但最終還是留了下來。
雪越來越大,屍城覆蓋在白雪之中。
曹操決定,暫時修整人馬,等待袁術的糧草送到,就再一次展開攻擊。
幾乎是在同時,成皋方面也停止了戰鬥。損兵折將地北路軍,也開始了短暫的休整。
爲了確保三關萬全,董卓又調撥了一批人馬,趕赴三關支援。伊闕關方面,由魏續、魏越二人率一萬人支援;李通率領八千幷州精銳,自陽北大營開拔,支援陽。班咫、晏明,奉命率令八千涼州兵奔赴成皋,大軍調動,陽好一派熱鬧。
相比之下,位於陽東北方向的孟津,卻顯得非常安靜。
孟津,古稱盟津,是周武王召集諸侯,歃血爲盟地地方,位於河水畔,是一個小渡口。
長一百里,寬五十二里。
這就是孟津的所轄範圍,是一個多山,多丘陵地地帶。
古人將孟津的地形概括爲一句話,那就是‘三山六陵一分川’。孟津古城,就卡在這三山六陵之見的一分川之上。延綿數百里的河水沿岸,自河內唯有這裡可以到達陽。
華雄、龐德在抵達孟津後,河水還沒有結冰。
持虎符奪走了朱皓的兵權之後,可這孟津城頭上,卻依舊插着朱皓的旗幟。
這也是出自氏
意。雖說孟津不一定會發生戰鬥,可這朱皓的旗幟,程度上產生混淆視聽的作用。說不定什麼時候,就這展旌旗,能立下奇功。
氏儀的年紀大約在二十四五的樣子,典型的青州人模樣,身材高大。
雖然是文士裝的打扮,可騎馬射箭的本領也不算差。儒家並非是死讀書,讀死書。相反在其基礎的六藝之學中,射、御都是非常重要的一部分,對勇武也很講求。
要知道,那孔夫子的學生之中,可就有子路那種能萬人敵的人物,又豈是死讀書的書呆子?
也正是因爲這樣,華雄和龐德,對氏儀頗有好感。
氏儀濃眉大眼,國字臉,很有剛氣。而在做事的時候。卻總是三思而行。非常穩重。
華雄知道,這是董俷給他派來,專門當軍師的人。怎會有所怠慢。
—
不看僧面看佛面,董俷地面子總要照顧。
一晃就過去了一個多月,華雄在孟津無所事事,每天好生地煩惱。虎牢關、陽、伊闕關的戰鬥越打越激烈,不時傳來的戰況,讓華雄這心裡好像貓抓一樣地難受。
“令明。你說侯是不是對我有成見?”
這一天,華雄拉着龐德巡視孟津城頭,終於忍不住輕聲的詢問起來。
龐德一愣,“大都護這話從何說起,侯平日裡對您可是頗爲讚賞,怎會有成見?”
華雄黑着臉,“沒成見的話,爲何把我安排在這種人跡荒蕪的地方。”
龐德不由得笑了起來。
“大都護。此地雖荒蕪,可對於陽而言,卻是非常重要。早先這裡冷清,是因爲有河水天塹阻隔。如今。天寒地凍,河水冰封……我猜主公也正是擔憂這個。”
“冰封就冰封。還不是冷冷清清……”
龐德微笑道:“大都護莫要小看諸侯。若我爲諸侯,正面作戰不順利,定然會出奇兵。到時候,我孟津定然會有一場血戰,大都護你害怕撈不到仗打嗎?放心吧。”
“說不定諸侯是人頭豬腦……”
華雄小聲嘀咕,讓龐德險些笑出聲來。
人頭豬腦,是董俷時常用來罵武安國的一句話。沒想到華雄才到陽半年,就已經學會了使用。其實不止是華雄,龐德他們不也時常會引用幾句董俷的口頭禪嗎?
人頭豬腦……
主公實乃奇才,居然能想出如此妥帖地比喻。
龐德沒有再去勸說華雄,既然能說出這種話,想必華雄心裡面,已經接受了他的說法。
雪非常大,華雄在巡視了一遍之後,準備下城休息。
突然間,從遠方傳來一陣若隱若現的古怪聲息。在雪夜之中,並不是很明顯,但是長久在涼州作戰,華雄已經可以從風雪聲中,聽出那一絲不同尋常的地方。
這麼晚了,有人來嗎?
華雄一蹙眉,隱於旌旗腳下。
龐德看了看華雄,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
當下擡起手,示意城頭上的士兵集合警戒,然後又命人立刻去給氏儀送信。
不一會兒,一隊人馬抵達孟津城下。
爲首的是一個跳下馬,大約有八尺身高,鬚髮花白的老人,年紀大約在五十靠上。
使了一個眼色,有小校上前,厲聲喝問:“什麼人,再不停步,就放箭了!”
馬上地老者亦擡手示意身後的人馬不要前進,催馬上前道:“敢問朱皓將軍在否?”
小校一怔,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龐德已經站出來,大聲道:“朱皓將軍在府衙中,敢問閣下何人,又有何事?”
老者似乎有些猶豫,沉吟片刻後,命人取來弓箭,將一塊玉佩綁在箭上,射向城頭的旗門杆上。
“我是誰,小將軍憑此玉佩,朱皓將軍就知道了。”
“等着!”
龐德取下了玉佩,退了下來。華雄也從陰影處走出來,“令明,可認得那個老頭?”
“不認得!”
就着松油火把的光亮,那玉佩上寫着一個‘朱’字,反面雕刻有一個虎頭。
氏儀這時候也上來了,走上前看了一眼玉佩,臉色頓時大變。他偷偷地躲在陰影處向下看了一眼。
而後匆匆的回來,“是朱儁,行車騎將軍!”
‘行’這個字地用意,前面已經有過介紹,可以做代理來理解。行車騎將軍,意思就是代理車騎將軍,一般朝廷派人出征,如果需要有足夠大的官職來威懾的話,往往會在官職前面加一個‘行’。等事情結束了,這個官職也就可以撤銷掉了。
朱儁早先奉命剿滅泰山賊和評定青州的流寇,爲三州督事。
而他原來的官職已經被撤銷,故而漢靈帝就給了他行車騎將軍的頭銜,總督三州戰事。
漢靈帝死,朱儁還在青徐交界處,並不在陽。
而陽
於混亂的狀態中。以至於也沒有招朱儁回來。後來以後。曾調朱儁回陽。但朱儁以皇統不正,拒不奉召,不過也沒有和薰卓對着來幹。
這時候朱儁跑來……
氏儀三人相視一眼。其目的不問可知。
“朱儁此來,必是爲了勸說朱皓。”
“那……”
華雄一咬牙,“管他是誰,和咱爺們兒對着幹,就是敵人,不如一刀……”
龐德輕輕點頭。“如此甚好!”
三人議定,讓小校上去拖住朱儁,華雄翻身上馬,手持大刀。於城門後隱藏起來。
城門吱呀呀地開啓,朱儁地注意力,也被城頭上的小校所吸引。
就在這一剎那間,華雄猛然一催馬,從城門下的陰影中殺出。他**地坐騎。是一匹渾紅馬,速度奇快。掌中大刀掄起,在大雪之中閃爍着光毫,眨眼就到了朱儁面前。
朱儁一怔。啊的叫了一聲。
但不等他聲音落下,大刀帶着一抹好似霧氣般的光毫就劈落下來。把朱儁砍成了兩段。
與此同時,龐德率領人馬自城中殺出,把朱儁的隨行人馬殺得是落荒而逃。
一場短暫的交鋒很快就結束,華雄積壓在心中多日的怒氣,也算是得到了宣泄。
興高采烈,掌得勝鼓回營。
但氏儀卻樂不起來。
“子羽,爲何悶悶不樂?”
氏儀說:“朱儁出現在這裡,想必是諸侯所安排。今日我們殺了朱儁,只怕是明日就有大軍抵達。”
“怕甚,侯說過,兵來將擋,水來土填!”
“大都護還是要小心一些,我看最好修書陽,通稟太師,讓太師知道這裡地情況。”
龐德也說:“子羽先生此言,甚好。”
華雄卻不以爲然,不過也不好拒絕。當下點頭同意,由氏儀寫信,通知陽方面。
從孟津到陽,也只有一天的路程,往來很方便。
龐德又說:“大都護,我擬領軍埋伏于山後,待敵軍前來,你我可前後夾擊,到時候當能一舉破賊。”
華雄想了想,“令明此言甚善,我與你兩千精騎,埋伏山中,伺機而動。”
龐德當下領命而去,氏儀又和華雄商議,調集人馬,準備迎接來日將臨的惡戰。
不過,聯軍的速度很快,在天亮時,抵達孟津關外。
按照氏儀的想法,最好不要主動出擊。死守關隘,將敵人阻於孟津渡口。
這本來是萬全之策,要知道出於謹慎,李儒給了華雄八千人,憑孟津的關隘,足以拖住聯軍。陽援軍只要得到消息,可在一日之中抵達。從時間上,絕對是充足。
可華雄卻不想這麼幹。
薰俷擊殺孫堅、呂布血戰虎牢關,兩人所立下的功勳,讓華雄眼紅的很。
雖然自認比不上董俷呂布,可心裡不免還是想要展示一下無力,當下一口回絕。
率領三千兵馬,自孟津殺出,在關前列陣。
華雄手握大刀走馬盤旋,在陣前喊喝。
這一支人馬來自於何處?
卻是上黨太守張揚及其部曲。早在酸棗會盟地時候,有袁紹謀士田豐就預計到,北路軍將會面臨一場苦戰。成皋乃雄關,要想攻破,必須要付出極大的代價才行。
故而建議袁紹,出兵河內小道,取孟津,直撲陽。
這是一個非常毒辣的計策。若是孟津被破,聯軍,哪怕只有一路,出現在陽城下,那麼對陽的確所造成地影響,簡直無法想像……
但是要想攻破孟津,就必須要渡過河水。
這一年的天氣也很怪異,到了十月,河水竟然還沒有冰封。好不容易等到了河面封凍起來,整個諸侯大戰,也已經大了幾十天地時間。不過也好,至少把陽的注意力全部吸引在成皋陽和伊闕關方面,在張揚想來,孟津的防禦定然薄弱。
更何況,他找到了朱儁。
以朱儁的名義出面,想必朱皓不會做過多的抵抗。到時候不費一兵一卒,孟津自破。
哪知道……
張揚在得到朱儁死訊的時候,剛剛渡過了河水。
聞聽自己的妙計被人識破,頓時勃然大怒。也顧不得等待後軍的劉備、關羽三人趕上,秦率人馬,直撲孟津。眼見華雄在關前耀武揚威,張揚的怒火也就更熾。
“誰可出陣,斬殺此獠!”
張揚話音未落,從身後立刻衝出一人,正是張揚部將,穆順。
這穆順催馬挺槍,向華雄衝去,口中厲聲喊喝:“無名匹夫,大將穆順在此,還不下馬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