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趙雲落馬的一剎那,從遼西軍中衝出一人。
此人身高九尺,膀闊腰圓,卻是個步下將。面似鍋底一般,一雙環眼,絡腮鬍恰似鋼針。身穿牛皮軟甲,揹負三杆投槍,手裡拖着一根一丈多長的青銅棍,鵝蛋粗細,泛着一股子古拙的冷光。
“呔,三姓家奴,休傷我家大人!”
別看這人沒有騎馬,跑起來的速度,卻絲毫不弱於奔馬。
奔跑中,一隻手從背上抽出投槍,振臂朝着呂布投擲過去,一根,兩根,三根……
連珠手法施展出來,卻是精湛無比。
投槍快如閃電,眨眼間就到了呂布的跟前。
呂布只得收回方天畫戟,使出三陽開泰的招數,鐺鐺鐺,將三支投槍給撥打一邊。
趁着功夫,趙雲也已經反應過來。
一個懶驢打滾,站立起來。
而那黑大漢也已經到了呂布的跟前,距離呂布還有四五步,猛然雙足用力,騰空躍起。
“吃爺爺一棍!”
青銅大棍舉火燒天,黑大漢這一蹦起來,卻足足有五六尺高,就聽‘呼’的一聲,大棍掛着風聲,當頭朝呂布就砸了下來。速度奇快,棍子在空中劃出了一個弓形的殘影。
呂布忙舉起方天畫戟招架。
鐺……唏溜溜……
大棍砸在了方天畫戟的戟杆上,發出巨響。
繞是赤兔馬是汗血寶馬,天下難尋。也有些吃不住力,噠噠噠馬踏地面,連退數步。
呂布只覺得腦袋嗡的一聲響,兩臂好像失去了知覺。
這黑廝……好大地力氣!
沒等呂布回過勁兒來,黑大漢卻輪圓了大棍,一招秋風掃落葉,口中大喝:“掃馬腿!”
也就是呂布騎得的是赤兔馬,換上一匹普通的戰馬。肯定會被大棍砸中。
赤兔馬唏溜溜的暴嘶。前蹄揚起。險之又險的躲過了黑大漢的這一棍。馬蹄落地,大漢的青銅大棍卻在手中滴溜溜一轉,撲棱一個黑虎掏心,爆喝道:“戳心窩!”
一棍三招,使得快逾閃電一般,招數與招數之間更是銜接的天衣無縫。
把個呂布嚇得舉起大戟封擋,戟棍撞擊。再次發出巨響聲。而那黑大漢翻了跟頭雙足落地,竟再次舉起大棍,還是舉火燒天式,怒吼道:“再來一次,砸腦袋!”
呂布軍中,郝萌負責壓陣。
先是見趙雲和呂布打得難分勝負,又見這黑廝把呂布逼得手忙腳亂,心中不由得大驚。
“飛熊軍。隨我衝鋒!”
萌挺槍。衝出了本陣。
另一邊,田豫也已經率領遼西軍殺出瞭望日樓,大喝道:“子龍休要慌張。我來了!”
那邊郝萌已經挺槍殺到。
趙雲來不及拾起銀槍,見郝萌地大槍探過來,一個側身,探手蓬地攥住了槍桿,手上一用力,同時右手提寶劍干將順着槍桿就推了過去。要說起來,郝萌不算差。
早在幷州地時候,能被呂布看中,並且被列入六健將中,武藝相當不錯。
但若是和趙雲比起來,這郝萌可就不是差的一兩點了。趙雲的劍快,刷的就到了郝萌的面前。萌本能的一閃,手可就鬆開了大槍。可趙雲這一劍卻是隱藏後招,到了郝萌的跟前時突然一變,劍口向上斜撩出去,就聽噗……啊,血光崩現。
干將,是以戰國時期鑄劍大師干將地名字命名。
據說這寶劍本是夫妻合鑄,分雌雄兩把。雄劍命干將,雌劍叫莫邪,可說是削鐵如泥。
寶劍本就鋒利,加之趙雲變招極快。
萌一個躲閃不及,慘叫一聲之後,被幹將插進了肚子裡,自下往上是開膛破肚。
從馬上跌下來,摔落在塵埃中。
趙雲翻身上了郝昭的戰馬,四五個幽州軍就已經衝了過來。
雖然不是很趁手,但是在趙雲手裡,郝萌的大槍卻似有了生命一般,撲棱棱若蛟龍出海,槍影過處,衝在最前面的幽州軍被挑落馬下。兩方人馬這時候已經戰在了一處。
另一邊,呂布和黑大漢也分出了高下。
那黑大漢來來去去就是三招,和呂布打了幾個回合後,呂布就已經摸清了他的底細。
大戟展開,黑大漢又怎是呂布的對手。
幸好這時候趙雲殺了過來,與那黑大漢聯手抵住了呂布。
雙方在望日樓下,鏖戰了一個時辰之後,鳴金收兵。
對遼西軍而言,呂布惡虎之名可是如雷貫耳。聽聞呂布殺來的時候,一個個心裡很害怕。
沒成想,自家的主將竟然和呂布打了一個旗鼓相當。
有點眼力地都能看出來,若非趙雲地坐騎不比赤兔嘶風獸,還真的不好說結果。
一時間,遼西軍軍心振奮。
一場平局對遼西軍而言,已經是大勝了。
雖然趙雲心裡面清楚,就算他有一匹可以與赤兔馬比肩的寶馬良駒,再打下去地話,也是略遜色與呂布一籌。不過,回到望日樓後,趙雲所關心的卻是另一件事。
本方人馬中,居然有一個猛將?
命人把黑大漢找來。那黑大漢一開始雖讓呂布慌亂了一下子,可後來……
身上裹着白布,嘴裡咬着一塊乾肉,手裡拿着一張大餅,站在趙雲的面前傻笑。
“漢子,你叫甚名字?何方人氏?”
趙雲對這黑大漢,還真的是沒有太大的印象。
黑大漢嚥下了那塊乾肉,咧嘴笑道:“大人,我叫
是烏桓人。”
趙雲更奇怪了,“既然是烏桓人。爲何會在我的軍中?”
黑夫說:“我雖是烏桓人,不過……後來被蹋頓賣去遼東鮮卑地時候,被大人救下。”
原來,是個奴隸!
趙雲倒是不甚在意黑夫的身份,仔細想了想,好像的確是有那麼一件事。
那還是他剛到白狼城的時候,烏桓人擄掠了一批漢民,準備把這些人賣去遼東鮮卑人做奴隸。在運輸的途中。被趙雲攔截下來。大多數奴隸都走了。不過還是有少數人留在了軍中效力。想必這黑夫。就是在那個時候加入到了趙雲的麾下。
但趙雲還是奇怪……
當時他並沒有在意那些奴隸,可印象中,烏桓人好像都離開了。
“黑夫,當時既然我已經放了你,爲何不回家呢?”
“我……沒有家了!”
黑夫憨厚的臉上,流露出一絲哀傷之意。
“我的家,被蹋頓給毀了。回去烏桓地話,還不是死路一條?而且,大人您管黑夫吃飯穿衣,在白狼城,黑夫過地很開心。只要大人不嫌棄,黑夫願跟隨大人。”
田豫在旁邊聽着,輕輕點頭。
“子龍,我觀黑夫也頗有勇武。不若就留在你帳下當個親兵吧。”
趙雲想了想。當下道:“黑夫,你可願做我地親衛?”
“管吃飽不?”
趙雲和田豫都笑了,點頭說:“這個是當然了。你想吃多少都沒問題。”
“那黑夫願意!”
當下,田豫派人給黑夫換衣服。
而後和趙雲說:“子龍,你今日和呂布一戰,雖然是平分秋色,可是就呂布而言,只怕是不會善罷甘休。我估計,明日一早,他就會對望日樓展開最兇猛的攻擊。”
趙雲點頭,“國讓放心,雲一息尚存,呂布就休想攻破望日樓!”
田豫所推測的一點都不錯。
呂布長這麼大,就算是對董俷,還有在雲中被和連袁紹偷襲,都沒有今日這般狼狽。
那高傲的性情,怎能允許他忍下這一口氣。
第二天一早,呂布在望日樓下再次叫陣,但是趙雲卻對他的挑戰,絲毫不予理睬。
惱羞成怒之下,呂布對盧龍塞展開了猛烈的攻擊。
依靠着盧龍塞險要的地形,趙雲堅守不出。短短數日,望日樓下,是屍橫遍野。
呂布損失頗爲慘重,使出了許多招數,可是趙雲根本就不理睬。
一個人坐在中軍大帳裡喝悶酒,心道:自我出道之後,除了那頭暴虎之外,還沒有人能讓我如此地狼狽。可恨這趙雲,究竟是從何處冒出來的?爲何此前全不知曉?
也難怪,當年在成皋時,呂布已經名揚天下,可趙雲還是個無名小卒。
雖然有過交手,但呂布又怎可能把趙雲記在心中?可戰事膠着,只恐天下人恥笑。
拿不下盧龍塞,還損了大將郝萌。
這一回臉面可是丟大發了……
正悶悶不樂,突然有親兵來報,說是田疇押運糧草抵達。
呂布喜出望外,連忙起身道:“快快有請。”
不一會兒,田疇走進了大帳。和呂布行過主從之禮後,問道:“聽說主公這裡不順利?”
“布實小看了天下英雄,沒想到這盧龍塞,也是藏龍臥虎啊。”
田疇笑了,“主公,豈不聞勝敗乃兵家常事?何必耿耿於懷呢?依我看,盧龍塞不出旬日,必將落入主公之手。”
“哦,此話怎講?”
“太初先生在我來的時候,有一封密信讓我交給主公。”
說着話,將一封書信遞給了呂布。呂布接過來,就着大帳中的光亮看完了信件,臉上的烏雲,卻已經是一掃而空,“先生果然高明,如此一來,令支當入我手中。”
當下命人擺下了酒宴,款待田疇。
第二天,呂布繼續猛攻盧龍塞,不過這心情卻已經和早先有所不同了。
守關的趙雲和田豫,敏銳的覺察到了呂布軍的攻勢變化。那攻勢看似很猛烈,可實際上……
趙雲忍不住問:“果然,可看出些許端倪?”
田豫沉思片刻之後,臉色突然一變,“不好,那惡虎莫非是要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還請國讓說明。”
田豫道:“呂布在這裡大張旗鼓,卻是把所有地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盧龍塞。如此一來,令支方向定然放鬆了戒備。若是我指揮,定然會出奇兵,渡龍鮮水,奇襲令支。”
龍鮮水,是一條河流地名字。
位於右北平和遼西之間,原是一條天然屏障。
可如果公孫範把注意力集中於盧龍塞的話,對龍鮮水的防禦,定然是非常鬆弛。
過了龍鮮水,可就是令支城了!
趙雲明白了田豫地意思之後,也是臉色慘白。
“國讓,立刻派人提醒公孫大人,莫要讓呂布得手!”
田豫搖搖頭,輕聲說:“現在……只怕是已經晚了。呂布在這裡陳兵已經有二十日光景,如果真的是我所說的那樣,令支現在……子龍,若是如此,我們當思退路。”
退路……
趙雲的心裡咯噔一下:若是令支完了,那麼我們還有什麼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