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佳琪這一番話，何止是讓她震驚，簡直是猶如晴天霹靂。
肝癌！中晚期！打電話找不到她！容雪說不要再騷擾他們！
可她，根本一點也不知道！
景媽媽攔住了一臉氣憤的景佳琪，此刻，她自己的心情怎麼可能不難過啊，她根本沒有想要怪怨她的煙兒，更沒有料到琪兒竟能這樣對姐姐說話。
“琪兒你不許亂說！你姐姐她在那邊，不是想怎麼樣就能怎麼樣的。她只是沒有接到電話。”
“纔不是呢。爲什麼現在想回來就能回來了？爲什麼過去八年了，她就一次也沒想回來看看？連一個電話都沒有？她就是根本沒心的！”
“景佳琪！”景媽媽是真的發火了，揚起一巴掌幾乎就要打在女兒的臉上，童語煙一把將阿媽死死拉住。
“阿媽對不起，琪兒說的沒錯，是我……還是怪我，直到現在纔回來……”
入夜，晚風冷了，走廊盡頭的露臺上，童語煙的眼睛還是微腫的。阿爸在病房裡，還沒有醒來，她的心在這裡，已經拷問了自己無數遍。
許久、許久，身後的手臂滑過她的腰際，將她冰冷的小身子包裹入溫暖的懷裡。童語煙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
她需要這樣的溫暖，沒有抗拒，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
“怎麼辦……我從來沒有這麼討厭過自己……”她喃喃着，也不指望誰能聽懂。
東方焰將她從懷裡轉過來，低頭看看她紅腫的眼，湊過去，在那眸上，一邊落下一個吻。童語煙微微顫慄了下，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這時候推開他。就聽他道：“我現在最想做的，是帶你走。如果可能，就根本不該讓你回來。”
“要麼你是東方焰——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等你到了那一天，就不會爲任何事，難過了。”
“那我寧願永遠沒有那一天。”
東方焰揉揉她的發頂，滿眼的心疼的寵愛，“所以，你纔是童語煙。”我唯一的——寶貝。
景爸爸是第二天清晨的時候醒的。
平時身板底子好，一清醒過來，就打起了精神，看着牀前兩個女兒都紅着眼睛一臉疲憊，老頭子倒不樂意了，“我還死不了，走吧走吧，回家，回家都好好休息休息去。”
“阿爸不行。”童語煙過去將作勢要自行起牀的景爸爸按住，“阿爸你起碼還要再穩定一下，不要這麼着急回家。”
“大過年的，到醫院折騰什麼啊，我這身子骨就這樣，我自己知道。”
景爸爸越是這樣，童語煙心裡就越是難受，眼看那眼圈又紅了，景爸爸纔不得不放棄了執拗，拍了拍女兒的手點點頭，“好、好，煙兒啊，讓琪兒先出去，我有話跟你，還有小焰說。”
景媽媽聽到這樣，就去拉着頗爲不情願的景佳琪出了病房的門。
童語煙靠近病牀邊，神色很堅決地說道：“阿爸，我想帶你轉院，我們去大城市最好的
醫院去看病，好不好？”
“煙兒呀，你走吧，讓小焰帶你回去吧。阿爸，哪兒也不去。”
童語煙連連搖頭，“阿爸對不起，我直到現在才知道你生病的事情，我也直到現在纔回來來看你，是我的錯。”
“其實，你根本就不應該回來。從你十五歲走的那一天，你記得我們都說好的嗎？從雲鎮離開後，不要再提這裡的事情，不要再回來。可是，你沒做到。當時，給你打的那個電話，也是想看你最後一眼，現在想起來，還是不要讓你知道，更好啊。”
“阿爸……”
“現在，能再見到你，都這麼大了，我也就心滿意足了。我的身子骨我明白的很，現在還沒那麼不濟，上次手術也挺順利的，且能活幾年呢。所以煙兒啊，回去吧。今天就走吧，讓小焰帶你回去吧。”
可是，這樣的事情，又讓童語煙一時之間怎麼去接受，她只是搖頭，眼淚簌簌地往下掉，景爸爸卻也是個拿定了主意，就鐵石心腸的人，擡眼看向一旁站着的東方焰，目光之中的厚重更深了，“小焰，帶煙兒走吧。煙兒這丫頭不懂事……你懂的，對不對？”
東方焰抿脣，點點頭。
“煙兒這丫頭有你，我也就放心了。走吧，走吧。”
“阿爸我再多陪你幾天也行啊，陪你到出院回家行不行？阿爸……”
“唉，不用啦，煙兒，你是最聽阿爸話的是不是？走吧。”
童語煙知道，心裡其實什麼都是明白的，即使感情再不能割捨，即使揹着再多的愧疚，還是有着太多的不想做又不能不做的事情。
雲鎮……就是那個，不屬於她的地方，她停不住腳步，即使再如何的眷顧。
走出病房的門，童語煙淚水未乾，眼看着背靠在門口牆壁上的景佳琪，竟然也是淚流滿面。
景佳琪看到她出來，水汪汪的眼中充滿了怨忿和委屈，抹着眼淚就往走廊那頭跑去。童語煙追着她過去，是的，她的一個放不下的心結，還有這個妹妹。
“琪兒。”童語煙拉住了景佳琪的手臂，景佳琪想要甩開，沒有成功，那眼淚又落了。
“童語煙你放開我！我知道你要回去了，回你的大城市，回你有錢有勢的童家，你走吧你走吧，再也不要讓我看見你！”景語煙剛剛在病房門外聽得到阿爸說的一切，那一股腦的情緒就再也控制不住了，“童語煙我恨你！爲什麼我要有你這樣的阿姐？我真希望我從來都沒有你這樣的阿姐！從來都沒有！”
“景佳琪你真的恨我嗎？還是說，你真的忘了我們以前在家的時候有多快樂？”
“是啊，是啊！以前有多快樂，我就有多恨你！爲什麼你能一句話不說，跟着有錢人說走就走？你有沒有想過我？我沒有了阿姐，一個人什麼也幹不了……我不知道怎麼才能上學不遲到，我不知道不會的題可以問誰，我怕黑，我怕颳風下雨，我怕一個人做不好任何事情，阿姐難道你沒想到你這麼一
走，你的小妹怎麼辦？我怎麼辦啊？你突然不見了，我天天晚上做惡夢哭得枕頭都溼透了你知不知道？你今天又要這麼走了是不是？就像八年前一樣，又要一句話不說丟下我們就走了是不是？”
童語煙的心狠狠地扭住了，她伸手將景佳琪單薄的身體死死抱在本就不寬大的懷裡，胸口痛得一塌糊塗。
這就是她的小妹啊，誰說她和她疏遠了，明明是自己疏忽了她的脆弱和孤單。那個一直把她當作全部倚靠的小妹，突然失去了阿姐的庇護，一個人這麼多年，又承受了多少？
遠遠的走廊那頭，景媽媽看着姐妹兩個這樣的身影，也是垂了淚。
東方焰淡淡地呼出一口濁氣，他的煙兒啊，他要怎麼讓她，能快樂起來？
再次坐上了火車，似乎僅僅是一晃眼的情景，童語煙整個人還未從憂傷的情緒裡解脫出來，一句話也沒有，只是呆呆靠着車窗。
火車開始晃動，緩緩離開了站臺，那熟悉的氣息和景色，也氤氳在了一層淚霧中。
腦袋被大手輕輕一攬，便落入了旁邊的胸口。童語煙擡頭，便迎來他落在她額頭的一個輕吻。
“累了吧，閉上眼睛睡一覺。”
是啊，好累。其它的，都想不起來了，只是聽着他的聲音，好像被催眠了一般，乖乖地閉上眼睛，便陷入了一片昏沉的黑暗。
就這樣，她在他懷裡睡了一路，直到出了車站，來到了繁華的南方大都市，她還是暈暈沉沉的，好像根本沒有清醒過來。
東方焰索性攬着她的肩，將她的重量幾乎全部託在自己身上，打車直至市中心的酒店貴賓客房，她的目光還是散漫的。
東方焰解去她的外套，貼近她的臉龐：“煙兒，我叫服務檯直接把晚飯送客房來？”
童語煙搖頭，“我不餓。我只是……還想睡覺。”
“好，那麼……先洗洗吧，然後就去好好睡一覺。”說着，他便一彎腰將她橫抱起身，進入了衛生間，直接調好了蓮蓬頭的水溫，讓暖水迎頭而下，將彼此一瞬間全部籠罩。
童語煙冰冷的身體遇熱水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自然而然地埋在了東方焰的懷裡。
東方焰也只是將她淋溼的髮絲一縷一縷撥弄開來，就那樣幫她褪下了貼身的衣服，一件、一件……直到完全袒陳，白色的水霧中，好似一尾美麗的人魚。
在他的胸口，她的意識似乎還飄散着，沒有抗拒，沒有躲避，任他將熱水一點一點地淋灑在她的皮膚上，她只是靠着他的身體，甚至微合着眼眸，靜靜地由他擺弄。
童語煙就這麼睡着了。
然後，一覺睡到了第二天早晨。
好舒服……舒服極了。
輕輕的喟嘆出聲，她舒展了一下身體，即刻，整個人就被一雙手臂更緊地攬住。
微微睜開眼，落入眼簾的，是那張同樣舒展着的，俊逸無儔的臉，在清晨清爽的微光下，美得不真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