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司晨探望了一會兒,才垂下千里鏡,道:“那艘船上掛着青鯊旗號,定是‘青鯊團’的海盜船,我們必須轉向東航行,希望能擺脫他們!”
“青鯊團”乃東南沿海一帶凶名昭著的海盜勢力,正是“六大寇”之一,時常打劫商船,掠奪沿海村落,“白鸝號”遇上他們,運氣實是不佳。
“上清門”的正德道長哼了一聲,道:“以貧道之見,我們也無須逃走,只管迎上前去,區區一艘海盜船而已,甚麼‘六大寇’也不過是幾股水賊,何懼之有?有我等在此,定能將他們一舉殺滅,正可除去一害!”
宋司晨還未答話,旁邊一人卻“嘿嘿”笑道:“這位道爺好大的口氣,要按你說的這般去做,俺們這一船人,只怕個個都要掉到海里去喂王八。”
正德道長聞言頓時大怒,擡眼看去,卻見說話的是一個相貌粗鄙的漢子,正是彭三,他不知何時也來到臺上,只是身材短小,並不引人注意。
正德道長翻手握住了肩上的劍柄,道:“你這漢子是誰,若看不起我‘上清門’的劍法麼,貧道倒要領教一二!”
彭三面帶笑容,卻不說話,宋司晨連忙接口說道:“正德真人勿怪,貴門‘九曲劍法’威震江湖,誰人不知,這位先生想必也沒有瞧不起貴門武功之意。只是如今我等確是不能迎上前去,否則當真如這位先生所言,難免船沉落水。”
正德道長道:“此話怎講?”
宋司晨道:“對面那艘‘青鯊號’乃是重甲的炮艦,船上裝有多門火炮,我們若驅船迎上,還衝不到近前,定會被他們開炮擊沉,全然沒有短兵相搏的機會。”
“上清門”乃是位於贛境龍虎山的門派,地處內陸,正德道長雖劍法不凡,對於海上船戰卻是一無所知,全無觀念,聽宋司晨如此說,想來也確是如此。
但是他終究不願坦承失誤,失了顏面,道:“那也不見得,他們既是海盜,想必是將我們當成了普通商船,還未劫得船上貨物,又怎會不由分說地用火炮擊沉?”
彭三道:“你以爲‘六大寇’劫船,會只出洞一艘船麼?俺猜想那艘炮船後面,至少還跟着兩三隻船艦哩。他們用火炮將我們的帆船轟到漏水,動彈不得,再派其中一船靠上來劫掠財物。我們即使殺光那一船海寇,其它的炮艦定是不會留情,立時就會開炮把此船擊沉到海里,到了那時,我們若不能游水回家,便只能去水晶宮裡報到了。”
他的話音未落,便有爬在桅杆上遠嘹的水手呼喊道:“那黑船後面還有三隻船,他們一共有四艘船!”
彭三所說的話,立時就己得到了證實,正德道長即便心中不忿,卻也無話可說。
一旁的曹暮雲卻道:“彭三先生一語中的,竟能將‘六大寇’的劫掠手段說得一點不差,實在了不起!卻不知彭三先生仙鄉何處,目下在何處高就?”
其實不僅曹暮雲,華不石對於這位彭三爺的來歷也甚是好奇,此人不但武功怪異,又擅長變戲法,柴林說他精通駕船航海,想來也確是不假。此時衆人全都望向這五短漢子,等他回答。
只聽那彭三答道:“俺老家是遼境的,現在在柴大善人家裡做事,混口飯吃,以前倒是在海上做過一點小買賣,纔對海賊的這一套把戲知道那麼一點點。”
他說話的時候,臉上表情真誠,全無異色,倒也不象是在說謊,不過這話到底有幾分真實,卻是誰也不知道。
宋司晨立時吩咐下去,讓“白鸝號”向東方轉向,準備從斜次裡逃走,不與海盜船正面交鋒。
“白鸝號”船身雖大,但卻頗爲靈活,船掌駱忠親自在舵位上掌舵,水手們拉動船帆的方向,片刻之間,船頭便轉過了一個直角,朝向東方。只不過原本向南行駛,正是順風而行,而此時轉向東側,只有一面受風,帆船行駛的速度立時減慢了許多。
駱忠大聲喝令,叫船上的水手到甲板底層的統艙去划動船槳。很快從“白鸝號”的船身兩側,各伸出十餘根大槳,一衆水手喊着號子,奮力划動,帆船的行駛速度立時就增加不少。
從海面上望去,只見遠處的海盜船亦是調轉了船頭,朝向東方。先前只能瞧見最前面的一艘大船,此時方向一轉,後面的三艘船也全都顯露了出來。
這四艘海盜船均是青黑顏色,最前面的一艘船上有六根桅杆,掛着烏青色的大帆,船身的大小與“白鸝號”不相上下,而旁邊的三艘則小一些,均是雙桅的快船。
沒過多久,四艘海盜船已變成了一行,並排行駛朝着“白鸝號”直追了過來。
甲板上的衆人上至宋司晨,曹暮雲,下至正德道人,人人都面色凝重,就連那一向嘻皮笑臉的彭三,面上的笑容也少了許多。
這些人都是武功高手,若是在陸地上,一兩百強盜根本不會放在他們的眼內,但如今在茫茫的大海之中,四面皆是汪洋,沒有陸地,如若座船被火炮擊沉,任你武功再高,只怕也難免要葬身魚腹。
曹暮雲出言問道:“宋管事,以你之見,我們可有把握擺脫他們麼?”
宋司晨皺眉道:“我們這艘‘白鸝號’航速雖然不低,那幾條海盜船似乎亦是少見的快船,能否擺脫,卻還是太好說。”
一旁的彭三卻道:“有甚麼不好說的,現下這般情形,最多過一個時辰,我們就會被他們追上。”
曹暮雲眉頭一皺,道:“此話當真?”
彭三道:“那當然假不了。”
他伸手一指遠處的海盜船,又道:“那一艘大的六桅船,與俺們這條帆船航速差不多,不過那三條小船,都是用人力驅動的海鰍船,在這等逆風的航向上,速度比俺們的船快上一倍,等他們包抄上來,俺們就跑不了了。”
所謂“海鰍船”,乃是裝有輪槳,依靠人力踩踏之力驅動輪機,在水面行進的平頭木船,這種船早在宋朝時便有,到了大明朝,已是經過了許多改進。“白鸝號”斜後方海面上的三艘較小的海盜船,雖然船上也有桅杆,掛有風帆,但顯然主要的驅動方式乃是船身兩側的輪槳。
“白鸝號”雖然也有水手划槳,但是畢竟船身龐大,僅依靠十多根木槳划動,且風力不足的情形之下,航速就遠遠及不上海鰍船了。
宋司晨聽彭三說出此言,立時凝目望向遠處的海盜船,道:“哎呀,那三艘小船果真都是海鰍船,這可有些麻煩了!”
只過了片刻,三艘海鰍船已駛到了那艘大海盜船的前方,與“白鸝號”的距離也明顯被追近了一些。這三艘船雖然比“白鸝號”和那艘大型海盜船爲小,但也有十餘丈長,船上定然裝有火炮,若它們迫近開炮,“白鸝號”定是在劫難逃。
曹暮雲道:“這般下去,只怕還用不了一個時辰,他們就會追上來,這可如何是好?”
宋司晨一籌莫展,閉口不言,顯然也並沒有什麼好辦法。
若論智計,曹暮雲和華不石,均是機智擅謀之人,可是他們即使聰明,對於海戰卻是一竅不通,此時自是想不出對策。
華不石目光一轉,卻見彭三站在一旁,神情頗爲悠然,不由得心中一動,道:“彭三爺可有甚麼應敵的良策麼?”
彭三道:“想要打,肯定是打不過的,想要逃走,倒也不是全然沒有辦法。”
曹暮雲大喜,道:“彭三先生果然有逃脫之法,可否請教!”
彭三用他那雙三角眼環視了一眼周圍諸人,道:“從現在起,這船上的所有人全聽從俺彭三的指揮,俺或許就有辦法讓咱們逃脫。”
他此言一出,四周的衆人皆是面面相覷,“上清門”的正德道長道:“不行,你一介匹夫,有何本事,只會在言不慚,怎麼能指揮我等衆人!”
華不石卻道:“所謂能者爲師,本少爺以爲,如若彭三爺能帶着我等逃脫海盜船追擊,讓他指揮大家,倒也未嘗不可。”
正德道長哼了一聲,道:“他是你的人,你自是如此說,要貧道聽他吩咐,卻是沒那麼容易!”
曹暮雲道:“道長此言差矣,如今我等處境危險,彭三先生若有應對之策,聽他指揮小弟卻無異議。”
一旁的南宮奇道:“曹兄言之有理,如此非常時刻,凡事自當從權,在下亦是同意聽從彭三先生指揮。”
船上的四家主事之中,曹暮雲,南宮奇和華不石三家皆表示同意,正德道長即便心中不願,也無可奈何,只得低下腦袋,不再說話。
卻聽得彭三道:“光是這船上的客人聽從俺的指揮還是不夠,必須要所有的水手船員,全聽俺吩咐才行,宋管事,你意下如何?”
宋司晨還在猶豫,站在舵位之上的船掌駱忠已開口道:“彭三哥駕船航海的本事,比駱忠強得太多,由他指揮駕船,想來定是有機會逃脫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