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玉石的種類而言,有和田玉、獨山玉、岫巖玉和綠松石等數種,其中最佳的,要屬和田玉中的羊脂美玉,若是上品,小小的一塊就能價值千兩白銀。在“七星觀”中被奪走的假“盤龍珏”便是此類。
華不石手中的這塊玉佩,卻是屬於岫巖玉中的“黃白老玉”,這種玉石多是產在遼境北國,雖然亦屬頗爲珍奇的璞玉,但是若論玉石的價值,反倒及不上那塊假佩。
而這塊“盤龍珏”上所雕的花紋,也甚是奇特,且略顯粗獷,與昨夜那塊假佩上精雕細琢的龍紋也大是不同。
華不石對於品鑑古董玉石頗有心得,自是能看出這一塊玉佩的質地出處,乃至行市價格也能估算得八九不離十。但是,他卻全然看不出這塊玉佩和傳說中的“吞鯨島”寶藏有何關聯。
而這一塊玉珏上的紋路純屬天然形成,亦不可能標註有任何通住“吞鯨島”的地圖或線路。
華不石將玉佩拿在手中,翻來覆去地看了半晌,說道:“依依夫人可曾仔細瞧看過這塊玉珏,有甚麼發現麼?”
楚依依道:“妾身昨夜得到此佩之後,也曾細細查看過,卻沒有瞧出甚麼奇特之處,或許是因爲依依頭腦魯鈍,以公子的才智,想必定能有所發現纔是。”
華不石苦笑道:“華不石也是凡人,也沒有天眼神通,夫人看不出端倪,小可也是一樣。”
楚依依神色一動,道:“會不會這塊‘盤龍珏’也非真品,有人比我們捷足先登,更早拿走了呢?”
華不石沉吟了一會兒,又察看了一下手中玉佩,纔開口道:“以小可之見,此玉確是真品。原因有二,一是這玉佩爲半圓形狀,從其上紋路可以看出,是用一塊璞玉的一半切分雕琢而成,也就是說,此玉乃是一對,應該還有另一半,所謂‘珏’本是雙玉之意,正好與此吻合。”
他頓了一頓,又道:“其二便是雖看不出此玉與寶藏有何關聯,可是你瞧,這塊玉佩的邊角之處,有少許磨損消蝕痕跡,此等岫巖玉本是質地堅硬的寶石,這樣的痕跡極爲少見。傳說此玉是海盜王拓拔擎天隨身佩帶之物,想來便是因爲長年海風鹽鹼侵蝕之故,纔會如此。”
他用手指輕撫着玉珏,說道:“要找一塊贗品冒充‘盤龍珏’固然不難,但要找出具有這等細微特徵的玉佩,卻不太可能。”
楚依依想了想,說道:“公子適才說此玉乃是一對,莫不成這塊玉佩只是‘盤龍珏’的一半,定要找齊兩塊玉珏,才能發現其中的秘密麼?”
華不石道:“這便不得而知,自也有這種可能。”
楚依依道:“如若非要找另一半的玉珏才行,我們現下毫無線索,只怕是不太容易。”
華不石盯着面前的美婦人的臉,忽然展顏一笑,說道:“此事倒也不用着急,我們既能確定這塊玉佩是真的‘盤龍珏’,便已佔得了先機,馬大先生既讓我們得到這塊玉佩,想來定有深意,我們只須靜觀其變就是。”
楚依依道:“沒有線索,也無從行動,我們也除了靜待其變,也別無它法。”
既然再瞧看不出甚麼端倪,華不石找來一聲絲巾將玉佩包好,收入了口袋。
再次坐定,華不石卻向楚依依詢問起“黑龍王”之事。“黑龍王”的名字楚依依倒是知曉,可是對其詳情卻瞭解甚少,也僅是知道“黑龍王”乃是縱橫在遠洋之上的海盜巨擘而已。
“千花坊”耳目衆多,但是都分佈在大明各境,而“黑龍王”遠在大洋之中,從來也不上岸,甚至連近海地帶也極少前來,劫掠的對象多是遠洋航行的大貨商船。按照大明朝禁海令規定,遠洋貿易已屬非法,那些做航海貿易的商船即便被海盜打劫,也不敢張揚,是以“千花坊”並沒有關於“黑龍王”的太多情報。
楚依依在華不石的房中坐了一會兒,又談及‘萬易大會’的些許傳言,半個時辰之後才告辭而去。
※※※
“白鸝號”在大洋之上已經航行了三天。
這三日天氣晴朗,豔陽高照,海面之上亦是風平浪靜,只是由於沒有多大的風力,船行的速度也並不算快。
“白鸝號”的三層甲板之中,最底層是貨倉,以及船上水手們睡覺的通艙,在兩側還裝置了十餘對划槳,尋常時候並不使用,都收在艙內,僅靠風帆驅動船隻航行。
二層和三層之中除了廚房和供衆人吃飯的廳房,便是乘客們居住的臥艙了。
一條長達三十餘丈,寬六丈的帆船,在衆人的眼中乃是龐然大物,前去“萬易大會”的乘客共有二十五人,而船上的水手有六十餘名,加上廚子雜工和宋司晨的幾名手下,整艘帆船上所載的人數不下一百。
宋司晨身爲“萬易門”的管事,在船員之中地位最高,而在他之下,還有一位名叫駱忠的船掌,以及大副,二副,水手長數人,負責指揮衆水手操控此船。
一般在沿海航行的小型商船,或是內陸河流上的船隻,船上的人員並沒有這許多稱謂,至多隻有一個領頭的船老闆加上幾名船伕便是行船的全部人手,而“白鸝號”上的這許多稱呼,卻是來出於西方國度的遠洋航船之上,與普通的船隻皆是不同。
船行這三天之中,以正德道長爲首的“上清門”的五位道士,大多數時候都關在船艙之中,就連吃飯時亦難露面,顯得頗爲清高,想來不願與華不石等人結交。而曹暮雲、華不石和那位南宮世家的三老爺南宮奇卻整日在三層甲板的廳房裡飲酒聊天,談天說地,已混得十分熟了。
楚依依有時也前來作陪,而伊若瑛總是坐在曹暮雲的身邊,與這位“暮雲公子”神態親密,儼然已經變成了一對神仙情侶。
在這艘船上最爲高興的人,莫過於海紅珠和白奕靈。這二個小姑娘少年心性,從前又都未曾來過海邊,如今乘座這麼大的航船在大海中旅行,自是充滿了好奇之心。
頭兩天裡,她們整日在甲板上瞧看觀望海上的風景,興致極高,嘴裡也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直到了第三天上,才總算是安靜了下來。
無論是怎樣的美景,若是全無變化地瞧看了兩天,也足夠了,而且第三天海紅珠便開始暈船,頭痛嘔吐,身體不適,更是什麼興致也沒有了。
在船上無所事事的人,還有那位五短身材的彭三爺,這三日間他在“白鸝號”上四處晃盪,東瞧西看,倒是和船掌駱忠,以及不少船員交上了朋友。
“惡狗門”的衆人之中而真正沒有閒下來的,只有朱洪。他每日都在船頭打坐練氣,一練就是大半天。
朱洪所修習的“震山掌”乃是空手武功,要想發揮威力,內功修爲猶爲重要。他性格憨厚,習武的天賦卻是出類拔萃,而且一向十分刻苦,只要一有機會,就時刻也不放鬆修煉武功。
帆船行於大海之上,四面皆是一片汪洋,看不見陸地,華不石等人只能從每日太陽方位,大致判斷出“白鸝號”是駛向南方,這般行駛了三天,按正常的推斷,船隻已然從粵境海岸出發南行數百里,進入了“七洲洋”。
所謂“七洲洋”乃是古稱,所指的便是臺灣島到南海瓊州一帶的數千裡海域,古書中有云“去怕七洲回怕崑崙”,說的便是此海。
黃昏時分,風終於變大了一些,海浪也隨之大了起來,海面上涌起一層層的白浪,在夕陽映照之下,卻是另一番的風景。此時的風向正是從西北方吹來,“白鸝號”桅杆上的風帆鼓動,破浪而行,速度大增,船身的顛簸也比往日劇烈了不少。
這似乎也意味着,前方的航程再不如前兩天一般風平浪靜。
華不石坐在船艙裡,忽然聽到了鈴鐺聲大做,有人在大聲呼喊道:“不好啦!右舷前方發現有船,是‘青鯊團’的海寇!”
他心中一驚,連忙起身出了艙門,走上甲板。此時甲板上已經站着不少人,所有人都己聽到了剛纔的呼喊,即便是這幾天來都未走出艙門的“上清門”的五位道長,也全都來到了甲板上。
宋司晨站在甲板後方的高臺上,“白鸝號”舵位的旁邊,手中端着一根尺許長的黑色圓筒,正朝向右舷的海面上探望。這黑色的圓筒名爲“千里鏡”,乃是從西方國度傳來的用於探視遠方的用具。
即使不用千里鏡,僅用眼睛觀望,也能瞧得見在遠方海面之上,有一艘青黑色的船艦正鼓着船帆,迎向“白鸝號”駛來,相距大約還有七八里左右。因爲距離較遠,卻是看不清船艦上旗號。
華不石上得高臺時,曹暮雲,南宮奇,正德道長等各派的首腦都已聚到了嘹望臺上。雖然聽說海盜來襲,但是這些人都是武功高強之士,臉上表情都甚是鎮定,並未露過驚惶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