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他這一副笨手笨腳,又孱弱不堪的膿包模樣,世上的任何一個新娘,若是被華不石這樣的新郎抱着,恐怕也不會產生一絲浪漫幸福的感覺。
海紅珠當然更加不會。此時她的心中滿是氣惱和憤恨,淚水已控制不住,不住地從眼中流出,沿着面頰滑落下來,滴到華不石的衣衫上。
將海紅珠平放到牀上,這華大少爺手上不停,把她的外衣解去,再扶過她的身體,使她面朝着牀外側身而臥。海紅珠此時身上只剩下一件粉紅色的貼身小衣,軟軟地側臥在牀上,手足之間一絲力氣也沒有,便是想稍稍扭動身體也辦不到。
她已經完全絕望了,緊閉着雙眼,淚水不住地滾落,只想着要被這惡少爺欺負,還不如馬上就死了反倒乾淨。
牀前的紅鸞絲帳已被垂放了下來,又聽見了一陣悉索的聲音,卻是華不石也脫去了外衣。海紅珠閉着眼睛,卻也能感覺得到那惡少爺在自己的身邊躺下,然後一團軟綿綿的絲絨大被給拉了過來,蓋在了自己的身上。
海紅珠心裡害怕,身體不住地顫抖,但過了良久,卻不見那惡少爺再有任何侵犯的動作。她心下有些奇怪,睜開了眼睛,卻見華不石就側臥在她的身邊,二人面對着面,彼此臉孔相距不過數寸,他的一對眼眸卻是清澈如水,沒有露出半點淫邪之色。
見海紅珠睜眼看他,華不石悠然道:“這十香軟筋散有一個好處,便是吸入之人雖然全身無力,不能動彈,但身體感官和頭腦思維卻與平常無異,而且開口說話也沒有阻礙。”
海紅珠與華不石如此近距離地對視,臉上不由得泛起一片緋紅,卻又無力移動,道:“你要殺我,動手就是,把我抱到牀上,又想幹什麼?”
華不石微微一笑,道:“你我已拜過天地,現在又同牀共枕,合被而眠,這夫妻的名份算是坐實了。”
海紅珠又羞又惱,眼淚忍不住又奪眶而出,抽泣道:“你如此欺負我,我也不想活了,便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這大惡人!”
華不石卻收住了笑容,正色道:“小可把海姑娘抱到這帳中,只是要與你開誠佈公地說上幾句話,而不想被他人聽到,並無藉機輕薄姑娘的企圖。”
“姑娘想殺小可的事,切不可被別人聽去報告了爹爹知曉,否則到時我便是想要救你的性命,只怕也沒有辦法。若華不石方纔的作爲有所冒犯,還請姑娘恕罪。”
江湖中人行事,本就不拘小節,尤其是這等生死交關之事更不會有所顧忌,當日“神猴沈家”的千金小姐,爲了行事穩密甚至不惜扮成妓院的紅牌姑娘與那吳將軍應酬。這類事情,在華不石和沈瀅兒這種出身在江湖幫派中的人看來,絲毫不足爲奇。
只是海紅珠一直在鄉下長大,從未在江湖上行走過,自然無法理解華不石的所作所爲,只覺得這惡少爺如此欺負她,定是不安好心,絕對不可原諒!
不過,聽到這華大少爺說不會藉機輕薄自己,海紅珠雖然猜不出他究竟想搞什麼鬼,卻也不象剛纔那般害怕,而且此時,在她的心底又產生了一種頗爲怪異的感覺。
剛纔華不石抱她上牀,解去她的衣衫,海紅珠自是羞惱萬分,恨不能馬上就死了,但現在華不石忽然以禮相待,表示不會侵犯她,她卻不知爲何又有了一絲失望之意。
或許這就是世間女人心思的諸多奇妙之處,令人無法想得明白其中的緣由。
海紅珠當下閉上眼睛,索性對這惡少爺來一個不理不睬。
沒想到這華大少爺竟然也頗有耐心,與海紅珠面對面側臥着,亦是一言不發。又等了良久,見對方仍然毫無動靜,海紅珠終於還是忍耐不住,悄悄地睜開眼睛,想去瞧華大少爺在幹什麼,卻看見華不石正睜着一雙大眼睛看着自己,臉上露出一幅似笑非笑的神情。
若論處事沉穩,十個海紅珠也比不過華不石。她見這惡少爺捉狹般的可惡表情,心中不由得氣惱起來,卻又無法再次閉眼不理他,便開口問道:
“你是何時發現,我想要殺你的?”
華不石道:“那日在‘冷月閣’的小院裡,海姑娘說要嫁給我,我便已經知道你想殺我。”
海紅珠道:“我可不信!那天你明明是被我說動,才答應與我成婚,又怎會知道我要殺你?”
華不石道:“小可雖然優點不多,但還是有幾分自知之明。以海姑娘的個性,本是絕不會喜歡華不石這等文弱之人的,而且就算你對小可有幾分好感,也不可能會主動找上門來,說要嫁給我。”
“事情如此蹊蹺,也只有姑娘是要借成婚之機接近我,想殺華不石這一種解釋。若不是已看出你的殺心,小可那天夜裡又怎會那般驚惶失措,幾乎要當着姑娘的面失態出醜?”
海紅珠哼了一聲,道:“你這惡少爺果真是狡滑無比,難怪這些日子以來,我每次去見你時,都有白奕靈或西門瞳跟在你的身邊,使得我尋不到與你單獨相處的機會。”
華不石道:“這兩個多月來,海姑娘每次前來探望,都對華不石溫柔體貼之極,雖是知道你想殺我,但小可的心裡卻也十分感激,今日便在此謝過姑娘了。”
海紅珠道:“你表面說得如此好聽,心裡卻不知是怎麼想的!當日你既然已知道我要殺你,又爲何要答應你我的婚事?”
華不石輕嘆了一聲,道:“海老拳師遇害,小可確是有幾分責任。當日姑娘報仇心切,若我不答應,只怕你情急之下,真的會在我面前傷到自己。而且,成婚對你我來說,倒也並非全然是一件壞事。”
海紅珠道:“說來說去,還是你居心不良,反正我已落到你手中,你自是可以爲所欲爲,得意一時!”
華不石搖頭道:“姑娘不要誤會,小可並無強迫之意。今日使用十香軟筋散,也只是想讓姑娘能冷靜下來聽小可一言,與我作上一筆交易,而不是一見面就出手相搏,徒然傷了和氣。”
交易?這惡少爺又想做什麼交易?
海紅珠心中有些好奇,卻轉念一想,這華不石如此狡滑,他所說的交易,必定沒有什麼好事,便道:“你詭計多端,我纔不和你做甚麼交易,你要殺就殺,也不必說這許多廢話!”
華不石道:“難道海姑娘不想取我的性命?”
шшш¸тTk дn¸C○ 海紅珠道:“當然想,現在你若不殺我,他日我必會殺了你!”
華不石道:“你的武功太弱,今日殺我不成,他日再想靠近我都沒有機會,想殺我更是不可能。”
海紅珠緊咬嘴脣,沒有言語。她心知華不石所說的確是實情,這惡少爺的手下個個武功都比她高得多,而且過了今天只怕連見這惡少爺都難,更別說殺他了。
華不石見她不言語,又道:“姑娘若是真想殺華不石報仇,與我做這筆交易便是唯一的機會。”
海紅珠道:“你別想再騙我!和你做交易又能怎樣,你難道還會讓我殺你不成?”
華不石正色道:“正是如此。在這筆交易中,小可的性命便是條件,到時我自會到你面前,任由你殺我,如何?”
海紅珠心中大爲驚奇,卻道:“你這話就連小孩子都騙不過,我纔不會相信!”
華不石道:“小可自是不會騙姑娘,你可先聽完我所說的交易條件,再行定奪不遲。”
海紅珠道:“那好,你便說來聽聽!”
華不石道:“這條件說來倒也簡單,便是你與我做十年的夫妻,然後我便將性命給你。在這十年之中,你我須得好好相處,姑娘不能再對我妄動殺心,十年一到,我便走到你面前,任由你殺死,決不做任何抵抗。不知姑娘以爲如何?”
海紅珠道:“哼!你還說不是居心不良!你想騙得我與你做十年夫妻,到時再反悔不讓我殺你,我可不會受騙上當!”
華不石道:“我若貪圖姑娘的美色,今夜便可達到目的,又何必騙你,豈不是多此一舉?”
海紅珠臉上一紅,道:“你這惡少爺心裡怎麼想的,我又怎麼知道!反正我信不過你,不會和你做什麼交易!”
華不石想了一想,道:“好,交易的條件便改一改,你我只做十年名義上的夫妻,不行那夫妻之實,十年一到,我仍是讓你殺死,如何?”
“這便是姑娘能報得父仇唯一的機會,若不答應,你此生都絕無可能殺得了華不石!”
海紅珠默不作聲,暗自沉吟。
常言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如果十年後真的能殺了這惡少爺,他提的條件海紅珠倒也不是不能接受。反正不管答不答應,她和這華大少爺都已經拜了堂成了親,這名義上的夫妻想不做都不行。
她一咬牙,道:“好吧,我便答應你!不過有兩件事,我們要先說明白。”
華不石道:“姑娘請講。”
海紅珠道:“這十年中,我自是不會委身於你,你也不能強迫,這是第一件。”
華不石道:“這本是交易的條件,就算你不說,我也會如此。”
海紅珠道:“第二件,便是這十年中,你不能限制我的自由,我想去哪裡就去哪裡。”
華不石道:“海姑娘日常行動,我自是不會限制。但你我既是名義上的夫妻,那婦道夫綱你也須得遵守,不能被他人看出破綻。”
海紅珠道:“哼,你以爲我也象你這惡少爺一般,會到處去拈花惹草麼?”
華不石道:“你不會當然最好。既是如此,我們的這筆交易就算是做成了。”
海紅珠輕輕“嗯”了一聲,便不再說話。
今天她本是下定了決心,要殺了華不石這個壞傢伙的,卻沒有想到反落到他的手中,被他欺負凌辱了一番,最後還不得不和這惡少爺達成了這麼一個做十年夫妻的約定。
這一天在海紅珠身上發生的事,實在比她出生十七年來所有經歷的大事加起來還多。而且,今天還是她成婚的大喜日子,她從一個還不太懂事的女孩,就莫名其妙地變成了人婦,還是嫁給了自己的殺父仇人,華不石這可惡的紈絝少爺。
不僅父仇沒有報成,自己還要陪着仇人度過漫長的十年光陰,少女心中的那些對未來的期許、對幸福人生的夢想都瞬間幻滅,消失無蹤!
而所有這一切的發生,都怪華不石這個大壞蛋!
她滿腔怨恨地望向那罪魁禍首,卻赫然發現華不石的雙目寒芒畢現,臉上一片陰沉顏色。
他的聲音也變得冰冷無情,道:“海姑娘,雖說海老拳師的死華不石有些責任,但既入了江湖,被格殺身亡就怨不得他人,只能怪自己學藝不精,算計不周。就象今日之事,我若是不慎被姑娘殺了,那也是無話可說,只好自認倒黴,而你失算被我制住,我要如何擺佈你,你亦是毫無辦法!”
之前華不石對海紅珠說話,還帶着幾分溫文爾雅,此時卻忽然變回了那個不可一世的黑幫少爺,滿臉的驕橫兇霸之氣,張牙舞爪,咄咄逼人,海紅珠甚至都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我們既已訂立了交易,海姑娘最好能遵守你我約定,不要妄圖做那毀約殺人的事情。若非要做,也務必一次成功,將華某殺死。否則再次失手被擒,華某可也不是心慈手軟的人,定然不會再給姑娘機會,到時你和你的大哥海大山,都難逃一死,海家從此斷絕香火,可別怪我沒有事先提醒你!”
“姑娘今日殺我不成,以華不石以往的做法,早已把你兄妹二人殺了,只因爲你答應了我提出的條件,才爲你們留下了一線生機。江湖上的事,本就是如此殘酷,海姑娘沒有在江湖中行走過,只怕還不知曉,切不要一步走錯,就斷送了你們兄妹的性命!”
海紅珠緊咬着嘴脣,身體不住地顫抖。她雖然練了武功,但畢竟只是一個十七歲的少女,未經世事,而且一直在鄉下長大,父親和哥哥對她都十分寵愛,從來沒有人對她如此聲色俱厲過。
這惡少爺怎麼能這樣對待我?還說要和我做夫妻!
淚水又重新從她的眼中涌了出來,滴落到枕頭上。
華不石卻仍不放過她,目光犀利如刀,凝視着海紅珠的臉孔,毫無一點憐香惜玉的覺悟。
過了半晌,他才緩緩收回目光,然後翻身下牀,穿好了衣服,打開房門徑自去了,只留下趴伏在牀上抽泣的海紅珠。
(第一篇完)
第九卷 初至長沙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