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會議室裡像是有一隻無形的手將空調打開了製冷。
外面明明是雨過天晴，強烈的陽光在炙烤，而會議室裡的溫度變得像是一個冰窖冷颼颼的。
包括慶年在內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誰都沒打破這冰冷的氣氛。
慶年跟劉大寶兩人內心裡焦急得不行。
最後還是劉大寶率先打破了沉默道：“許總是怕大家都不認可亞麻籽油？”
許川沒有說話，但重重的點了點頭。
永健縣的糧油其實並沒有形成一定的規模，他雖然是永健縣最大的糧油收購商，但是他的客戶都是散戶。
散戶的嘴是最挑剔的，你要是往菜籽油裡面摻假，先不說工商放不放過你的問題，他辛辛苦苦一輩子，好不易容易在老百姓心裡樹立起來的形象必將崩塌了啊！
他雖然並不是永健人，更不是不想幫麥浪村脫貧致富，而是犯不着用一生積累的名譽地位跟財富去賭！
他賭不起！
剛剛劉梅雖然沒有給出答案，但是作爲生意人，在聽到了許川的問題後，她的心裡也就有了答案。但是作爲一個永健人，她是從心底裡希望永健縣越來越好的。
不過在場的大家都擡頭不見低頭見的，她也不好多說什麼，此時的她打算給許川留有一些思考的空間。
她雖然是一個女人，但是她深信辦法總比困難多。
於是她經過深思熟慮，又跟小王開口道：“咱們給許總一點思考的時間。小王幹事，我說說我的想法哈。”
小王點了點頭，將目光看向了劉梅。
劉梅接着說道：“我是願意嘗試亞麻布料的扎染的。我們用的扎染材料是棉布，棉布的吸水性能很好，亞麻布料的吸水性會很差。但是咱們現在混紡的工藝很成熟了，按一定比例紡織出來的亞麻布吸水性應該也會有所改觀。吸水性變好，着色能力也會變強，我對亞麻扎染還是有信心的。”
小王點了點頭，並沒有表態，而是將目光看向了陳明。
陳明雖然是永健縣最大的布匹生產商，但是年紀並不是很大。看起來跟小王差不多，不過他做事倒是挺有魄力的。
見小王的目光朝這邊看過來就明白了小王幹事的意思。
開口道：“我願意收購亞麻桿。至於價格可以跟收購棉花的價格一樣。”
陳明並不是沒有盤算過。
永健縣是不產棉花的，自己的工廠是從外地購入棉花來加工。要是在本地能夠找到棉花的替代品，他還能夠省下一大筆路費。
更何況幫縣扶貧辦解決了這個麻煩，以後跟政府申請各種優惠政策也方便開口了好多。
最最重要的是生產出來的亞麻布料有劉梅接手製作成扎染，怎麼也不會砸在自己手裡。
這怎麼看都是一件百利而無一害的買賣，自己爲啥不賣一個順水人情呢！
慶年聽了陳明的表態之後，心中稍微好受了些。
聽了陳明表態的白飛羽覺得也不能陳明一個人得了便宜還賣乖，便接着說道：“村裡粗加工過後的亞麻桿可以給我們廠造紙嘛。咱們對草木漿的需求還是蠻大的。”
葛曉敏也接過話頭道：“我們的工藝品也需要的。”
此時的許川並沒有想好怎麼處理亞麻籽的問題，一臉爲難的坐在座位上。
雖然在來之前他就知道今天的會議有些不好開，可他以以往的開會經驗來看，今天的會議頂多算是一個通氣會。
哪能想到今天的會議對他來說就是一場鴻門宴，看着大家紛紛表態，他這會兒感覺自己被架在火爐上炙烤。
要是知道是現在這種情況，他還不如一起下鄉去收購糧食呢！
大家等了好久都沒有等待許川的任何迴應，小王皺着眉頭，有些不甘心的再次開口道：“許總現在思考的怎麼樣了？”
“我可以收購一部分！”許川爲難的說道：“但是價格要比菜籽的價格低！”
慶年，劉大寶跟小王三人聽了後，原本沉着的臉，都微微有些變形。
如果亞麻籽的收購價格比菜籽的收購低，那麼村民們種植菜籽不是更划算些。
許川的話還沒說出口就知道慶年他們的表情會是現在這樣。
他解釋道：“亞麻籽油對於咱們永健縣的老百姓來說是一個新事物，大家能不能接受是一個大問題。總不能把所有的試錯成本算在我的頭上吧？”
許川說的是大實話，心裡話。
他並不是不願意讓利於民，甚至夠本只要不倒貼錢，他也願意，但是總不能夠幫扶麥浪村讓他虧本吧？
他是個商人啊！
“咱們能不能把亞麻籽油跟菜籽油摻合在一起？”劉梅還是不甘心，她跟小王幹事一樣特別想把這件事幹成。因爲她覺得這是一個反哺家鄉人民的好機會。
“我想過這個問題。”許川說道：“但是兩種油脂摻合在一起的話，價格肯定要比純菜籽油的價格低！這就是爲啥我要壓亞麻籽價格的原因。”
“爲啥這麼篤定呢？”小王幹事有些不解地問道。
“小王幹事知道茶籽油嗎？”許川反問道。
小王點了點頭。
“我們也不是沒有二合一的油，也有銷售茶籽油跟菜籽油摻合一起的，但是這種混合油脂要比純菜籽油便宜20個點。爲什麼不用我說了吧？”許川道。
“沒明白。”小王疑惑的說。
對小王這種吃食堂的人來說，不管什麼油脂，都只是爲了炒菜的時候不粘鍋，還有爲人體提供能量來源而已。至於油跟油之間的細微差別，他還真沒有了解過。
“純正的菜籽油炒菜香，摻合了別的油脂，炒菜味道就變了。大家的嘴是騙不了人的，對不對？”許川解釋道。
慶年跟劉大寶眼睜睜的看着這個會議開進了死衚衕裡面。
原本滿懷希望的慶年，聽了後，心情瞬間沉入了谷底。
如許川所說，許川不僅不會收購所有的亞麻籽，還會比菜籽的收購價低。這並不是他不能夠接受，是因爲他現在代表的是所有麥浪村種植亞麻的村民。
如果是自己，他倒是可以爲了這個項目的順利進行作出一些犧牲讓步的。
這時候許川也想到了這一層，將目光轉向了劉大寶跟慶年身上來。
果然，許川將皮球拋到了劉大寶跟前來，“劉村長有什麼想法呢？”
“很感謝王幹事，也很感謝各位老闆對我們麥浪村扶貧的幫助。我雖然不太懂亞麻是個什麼作物，但是從這幾天的瞭解來看。亞麻經濟效益最高的就是亞麻籽了。”劉大寶看着小王幹事說道。
小王聽了劉大寶的發言後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我也能夠理解許老闆的顧慮，換做是我，我也有同樣的顧慮。只是關於亞麻籽的收購價格，這是我一個人無法表態的。因爲這關乎到我身後的所有麥浪村村民的利益。我個人從情感上是願意許老闆低於油菜籽價格收購，但是村民……”
劉大寶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許川打斷了道：“你這倒是提醒我了，要不咱們麥浪村種植油菜，收穫的菜籽我可以比市場價格高收購！”
許川覺得剛纔劉大寶的發言用村民要挾簡直是狡猾至極！
那不如把事情帶到自己擅長的領域來。
對麥浪村菜籽收購的價格高一點這是完全可以實現的事情。
一個村的產量纔多少，麥浪村的收購價格高一點，其他村落的價格壓一點，總體價格不就持平不變了麼，更何況菜籽跟亞麻籽不一樣。菜籽油是不會砸在手裡的，但是亞麻籽油會！
許川的話說完，劉大寶一時氣結不知道要怎麼繼續說下去了。
這時候小王斬釘截鐵的說：“不行！”
會議室的所有人都將目光看向了小王。只見小王的臉色並不是很好看，大家都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小王內心裡憋着氣，暗暗調節了自己的心情後才又開口道：“麥浪村種植亞麻這是一個試點，要是成功了以後要在整個永健縣推廣開來的重點項目。我今天將大家從百忙之中召集過來，就是想大家一起爲這個項目想思路，畢竟衆人拾柴火焰高嘛。”
小王的話說完後，整個辦公室又再次陷入到了可怕的沉思中。
這個項目是確定要推進的，但是現在的矛盾……
真是叫人爲難啊！
小王也不能夠讓許川做虧本的買賣啊！
他的目的是要亞麻種植這個項目盤活整個永健縣的產業鏈，讓縣裡先富裕起來的這些人帶領着麥浪村乃至整個永健縣的人都富裕起來，這就是所謂的先富帶後富，共奔致富路！
全縣的共同富裕是不可能建立在吸血某個商人的本質上，這並不是小王要的結果。
那這件事要怎麼推進下去呢？
感覺大家都走進了一個死衚衕裡面有點出不來。
“小王幹事對麥浪村的亞麻籽產量多少有做過評估沒有？我覺得關於亞麻籽的收購，指標也不一定要全都落在我一個人的頭上。咱們縣裡也有別的糧油收購商，大家你收一點，我收一點，不就解決問題了。”最後還是許川開口說了道。
沒想到許川的話說完後，小王迴應道：“這不是長久之計！”
“怎麼說？”許川不解地問。
在許川看來，這是最優的解決辦法了，沒有比這個辦法還好的。難道小王幹事是想要逮着一個禿子拔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