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慕雪山莊沐浴在陽光中,花草樹木,亭臺樓閣,都披上了一層金燦燦的面紗,美輪美奐。
“吃的太飽,我想走走,可以嗎?”下車後,蘇念提議。
“可以。”夜慕寒面無表情,與在老宅時的溫柔體貼判若兩人,但還是陪她沿着玉石鑲嵌的甬路向前走。
“說說,我今天表現得怎麼樣?”
“還行!”夜慕寒雙目望着地面,有些心不在焉。
“有心事?”
夜慕寒頓了頓,“總感覺奶奶有點怪怪的,她不應該是這樣的。”
“那她應該是什麼樣的?”蘇念好奇。
夜慕寒沒接茬。
蘇念坐在鞦韆上,微微撫摸着小腹,“奶奶很重視這個孩子,你也是一樣,爲什麼?”
“夜家需要繼承人。”
夜慕寒在對面的長椅上坐下來,手指在手機屏幕上飛快地劃來劃去。
“可是,繼承人早晚會有的呀,爲什麼一定要這個呢?”
蘇念意思是,等夜慕寒找到了意中人,結婚生子是水到渠成的事,何必急於一時,甚至不惜臨時拼湊?
“既然是註定的事,宜早不宜遲。”
沒有任何感情.色彩的答案,似乎很有道理,但蘇念總感覺有別的原因。
這很可能與這個孩子的來源有關。
他不想說的事,打探多了反而會打草驚蛇。
“對了,你二叔一家對別人的稱呼好奇怪!”
提起夜景明,夜慕寒的臉上立即升起一股意味不明的陰鬱。
“在夜家,長幼,嫡庶,尊卑有序,夜景明的生母只是一個沒有名分的歌女,永遠不配與我的父親相提並論。”
蘇念很驚訝,“你二叔不是奶奶親生的?”
半個世紀前,夜氏在東南亞起家。
夜老夫人名叫白玫凝,二十幾歲時,嫁給了夜慕寒的爺爺,夫妻二人一起創立了夜氏集團,並生下了夜慕寒的父親夜景年。
白玫凝出身高貴,外表出衆,能力超羣,完美得幾乎無可挑剔。
可這並沒有換來丈夫的忠貞,夜慕寒的爺爺還是有了別的女人,和風月場所的歌女有了孩子,也就是現在的夜景明。
驕傲的白玫凝絕不接納夜景明母子,他們只能住在一處租來的房子裡。
後來,夜景明的母親因病去世,這個女人至死也沒有踏進夜家的大門。
當時夜景明年紀尚小,再怎麼說也是夜家的骨血,白玫凝做出讓步,將他接到家裡來。
夜景明知道自己的身份,處處小心謹慎,更不敢把自己當成二少爺,並且和其他下人一樣,對白玫凝尊稱爲夫人,一直到夜慕寒的爺爺去世後,又尊稱她爲老夫人。
這就是大戶人家說講究的嫡庶尊卑,如果不是嫡系,就算再怎麼努力,也不會有地位,更不要說家族的繼承權了。
天有不測風雲。
八年前的一次變故,夜慕寒的父親夜景年意外喪生。
當時夜慕寒還不滿二十二歲,而且正在國外讀書,顯然無法撐起重擔。
夜景明似乎看到了希望,但他之前並沒有接觸過夜氏集團的核心管理,也一度被外界質疑。
在大家一度猜測夜氏集團可能瀕臨倒閉時,七十三歲高齡的夜老夫人親自披掛上陣,出任夜氏集團總裁。
同時重用夜景明,並給了他一部分夜氏集團的股份,兩人的關係開啓了一個新階段。
再加上夜景明工作努力,嘴又甜,夜老夫人對他的態度也有了很大的轉變。
在夜老夫人的運作下,夜氏集團起死回生。
但終究還是年歲大了,體力和精力大不如從前。
一年後,她將集團總裁的位置,傳給了從國外歸來的嫡孫夜慕寒。
夜景明心裡萬分失落,他對這個位置垂涎已久,一度以爲可以唾手可得,但終究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同時,夜慕寒年輕氣盛,沒有任何經營管理經驗,所有人都在等着看他的笑話,尤其是夜景明。
只要夜幕寒出錯,那麼他就是夜氏總裁的不二人選。
除了他之外,夜老夫人已經無人可用。
然而讓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夜氏集團在夜慕寒的手裡,不但沒有垮掉,反而還發展迅猛,蒸蒸日上。
短短七年的時間,便一躍成爲全球知名的大集團,天海市老大的位置已經無人撼動。
見蘇念皺着眉,夜慕寒問,“沒聽懂?”
蘇念搖頭,”我在想,如果按財富把人分成三種的話,普通人,中產階級,富人。其中普通人整天爲生計奔波,很辛苦。富人爲權力地位明爭暗鬥,也很辛苦。中產階級嘛,比較折中,生活的還算自在。”
夜慕寒覺得她的理論挺新鮮,“小小年紀,哪來這麼深的感悟?”
“我的人生經歷豐富着呢!”蘇念坐在柔.軟的草坪上,用手託着下巴,望着頭頂的天,“天海是個繁華的大都市,我在這裡生活了二十多年,體驗了所有普通人的酸甜苦辣。
家裡條件一般,大學的學費全部是由我自己勤工儉學賺來的,雖然很累,但爲父母減輕負擔,心裡也是甜的。
認識陸北秦之後,我過上了衣食無憂的生活,現在又莫名其妙地捲進了你們這種富人的家族爭鬥,我也算閱人無數了吧……”
“聽你這意思,對陸家這種中產階級的生活還挺留戀?”夜慕寒聽出了話裡玄機。
“陸北秦是個騙子,王八蛋!我有什麼好留戀的?”
“那現在呢?”
“嗯……”蘇念認真地想了想,“總比王八蛋要好一點吧!”
比王八蛋好一點,她的讚美好別緻!
不知不覺中,天色漸暗。
餘暉中,夜慕寒注視着草坪上喋喋不休的小女人。
漆黑的眸低垂着,彎彎的睫毛氤氳着幻美的流光,瞳仁中投射着羽翼般的落寞,還有一絲不肯服輸的倔強。
或許,她太久沒有傾訴,又彷彿是對着落日,晚霞,和樹梢上早早升起的幾個星星吐露自己的心事,以至於後來竟然睡着了,都沒有意識到。
夜慕寒小心翼翼地抱起她,向別墅的方向走去。
她躺在他懷裡,好瘦,好輕,好安靜。
他完全想象不出,這樣柔弱順從的女人,會一言不合就炸毛!
夜慕寒將蘇念輕輕地放在牀上,爲她脫掉鞋子,又去取被子。
就在他俯身的瞬間,一雙纖細的手臂緊緊地摟住了他的脖子,細軟的氣息貼着他的耳側,“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