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陽醒了,智勇雙全、力擒逃犯的英雄從昏迷中甦醒了,這個喜大普奔的好消息迅速傳遍了縣第一醫院的每一個角落,經過女醫生的許可,一大羣人呼啦一聲涌進病房,都想在第一時間爲凌陽送上祝福和讚美,一睹英雄的風采,凌陽瞬間就被數不清的鮮花和掌聲淹沒了。
虎爺和山東籍的保安隊長劉大壯,仗着身強體胖最先擠了進來,虎爺哆嗦着嘴脣握住凌陽的雙手,激動得語無倫次向隨後跟進的電視臺記者們,講述着自己平時對凌陽的關愛培養和盡職教導,緊跟着開始頻頻提起自己一手創立的恆運公司,企圖做一番免費的廣告宣傳。
劉大壯性格簡單直接,只要看到自己的兄弟沒事就放心了,大大咧咧地脫掉鞋子盤腿坐到椅子上準備跟凌陽好好熱乎熱乎。劉大壯這一脫鞋不要緊,病房裡頓時亂作一團。
女醫生和手捧鮮花的中小學學生代表被薰得一馬當先乾嘔起來,虎爺被因爲距離劉大壯太近被嗆得連連咳嗽,捏住鼻子一直退到牆角,恨不能一腳在牆上踹出一個大洞逃之夭夭;電視臺的嬌小女記者手裡的話筒,咕咚一聲掉到地上摔成兩半,反身奪門而走;扛着攝像機的大哥實在擠不出去,只好哆哆嗦嗦地伸手進衣兜裡,掏出一瓶速效救心丸灌了下去……
病房裡一陣雞飛狗跳,哭爹喊娘之聲不絕於耳,誰也沒有注意到英雄凌陽已經翻着白眼再次暈了過去,看其身體抽搐程度似乎傷情更加嚴重了,罪魁禍首劉大壯卻毫無知覺,依舊咧着大嘴朝衆人傻笑。
正鬧得不可開交的時候,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響起,女醫生虛弱地接起電話,聽了一會,表情逐漸嚴肅起來,連連答應了幾個是,然後掛掉電話,招呼衆人先退出病房,不要打擾病人休息,說是院長馬上就趕來爲英雄做一次全面的身體檢查。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大夥兒現在哪裡還有心情顧得上凌陽了,爭先恐後地走得一個不剩,劉大壯也被虎爺扭住衣領強行拖了出去,光着腳的劉大壯手裡還依依不捨地拎着自己那雙堪比生化武器的臭球鞋。
女醫生這才鬆了一口氣,連忙按住牆上的呼叫器,吩咐醫護人員馬上將凌陽轉到單獨的特護病房,微微猶豫了一下,女醫生還是選擇了暫時放棄凌陽,獨自出去呼吸新鮮空氣了。
凌陽再次甦醒時已是黃昏,重症監護室內柔和的燈光懶洋洋地灑在身上,枕頭軟軟的很舒服,女醫生和虎爺正一左一右坐在病牀前,笑眯眯地注視着他。
驚豔。
這是凌陽的第一個念頭。
摘掉的口罩的女醫生展現出一張絕美的臉龐:眉細眼亮,瓊鼻如玉,精緻的小嘴呼吸間露出兩顆稍稍嫌大的門牙,卻更增俏皮,乍一看有七八分神似周海媚的樣子。在燈光的照射下,女醫生臉上細微的絨毛被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銀輝,望上去如同夢裡伊人,讓凌陽的心一下子安靜下來。
凌陽好不容易從魂色授予的狀態中解脫出來,送給女醫生一個禮貌的微笑,然後驚恐地朝虎爺問道:“虎爺,大壯隊長沒跟您一塊來吧?”
提起劉大壯,虎爺顯然也心有餘悸,恨恨道:“那小子被我一腳踢到公司門口,替你把大門去了,奶奶的,老子給他撕了一張電線杆子上的小廣告,讓他自己找地址去治治腳氣,治不好就看一輩子大門,甭想官復原職,奶奶的,差點薰掉老子半條命!”
看了看掩嘴偷笑的女醫生,虎爺有些尷尬地說道:“許醫生,我想跟小錢單獨說幾句,你看……”
“嗯,病人暫時沒有什麼大礙,不過不要聊得太久,他連續昏迷了兩次,身體虛弱得很,記得先給他吃點東西。”說罷款款走出病房,順便掩上了病房的大門。
“行了別看了,人都走遠了,瞧你小子那沒出息的樣兒,快把口水擦擦!”虎爺笑着抽出兩張紙巾扔到凌陽臉上:“要說虎爺我這一雙招子真不是喘氣兒的,算我沒看錯人,你小子,有種!”
虎爺久混江湖,最喜歡敢打敢拼的硬漢子,一挑大拇指,讚道:“別看你小子文文弱弱的,關鍵時刻還真能衝上去,要是被人在咱們公司綁架了員工,虎爺的面子可就沒處放了,不過,不過……”虎爺欲言又止。
“虎爺,您是我錢多多的恩人,有什麼話您儘管說,不用顧忌!”凌陽覺得虎爺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
“咳咳,是這樣的。”雖然覺得有些栽面兒,虎爺還是不得不吞吞吐吐說明了要表達的意思:“剛纔副縣長來過了,把報社和電視臺的記者統統請了出去,而且特意爲你安排了這間單獨的病房,縣長的意思是,是說……縣裡看守所監管不嚴,有犯人跑了出來這件事最好不要鬧得人盡皆知,畢竟人已經抓回去了,就當做什麼都沒發生,內部處理就行了,再說縣裡給你發了一萬塊錢的獎金,雖說少了一點兒,不過你放心!”
虎爺將胸口拍得當當響:“你是有功的人,我虎爺最護犢子了,以後一定不會虧待你,虎爺好好補償你,你也知道……”
一向粗豪不羈的虎爺難得忸怩了一陣:“咱們公司的生意多有受縣裡的照顧,這個面子不能不給人家,要不以後生意不好做……”
“虎爺您不用再說了,我都明白!”
凌陽猛然坐直身子,激動道:“虎爺在我流落街頭的時候給了我一個安身的地方,又這樣照顧我……”
凌陽有些哽咽,蒙在被子裡的右手偷偷地、使勁地擰了自己大腿一把,硬是擠出一滴眼淚:“虎爺您怎麼說,我就怎麼做,這件事就當沒發生一樣,多多以後還是您最忠心的一條狗,您讓我咬誰我就咬誰,您讓我吃屎我絕不啃骨頭……”
“哎呀,好了好了,我的好兄弟!”虎爺乾嘔一聲打斷了凌陽,“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就是比喻得太噁心,比劉大壯的腳丫子還……嘔!”
虎爺骨子裡還是一個講義氣的江湖漢子,已經不知道用什麼方式表達對凌陽的愧疚,想了想,一把扯下脖子上粗粗的金鍊子塞進凌陽懷裡,粗聲粗氣道:“這個你拿着。你什麼也不用想,就在這兒好好養病,什麼時候恢復好了什麼時候回來報道,到時候虎爺再好好擡舉你!”
不顧凌陽的推脫,虎爺又朝病房外眨了眨眼,露出一副是男人都會懂得的蕩笑:“你小子眼光不錯,趁着這個機會好好搭訕搭訕,虎爺支持你,缺什麼少什麼就說話,沒說的!”
“謝謝虎爺!”凌陽這回真哭了,直到虎爺走出病房,凌陽才迫不及待地掀起被子揉捏自己的大腿,呲牙咧嘴咕噥道:“我靠,都掐青了……”
待到女醫生重新回到病房時,正好看到雙眼放光的凌陽拽住一條金項鍊放在嘴裡用力撕咬着辨別真假,一邊還背靠着枕頭哼着歡快的小曲,凌陽在女醫生心中本就已經所剩不多的英雄光環,頓時崩碎殆盡。
“呀~!許冰醫生來了,你看我還沒來得及報答你的救命之恩呢!哥是個很江湖的人,知恩不報的事兒哥可幹不出來,你去找把手術鉗子來,哥把這項鍊弄下來一截送給你,我知道你們醫生都喜歡收紅包,你放心,我不會跟你們領導打小報告的,哎你別走啊許醫生,我剛剛試過了,是真金的啊,不是五毛錢鋼蹦打的地攤貨,你是去找手術鉗子了嗎,你說話啊,哎你怎麼又回來了,哎你怎麼打人哪你,我是病人,我是病人哪,救命,救命啊……”
世界上的好心人說多不多,說少不少,正好就被凌陽遇到了一個。原來是及時趕來的副縣長救了凌陽一命,把凌陽從許醫生的魔爪中拯救出來。
副縣長姓葉,主抓湯圓縣城的政法交通,權利很大。葉副縣長今年四十多歲,圓臉細眼,腆着個大肚子,官氣十足。因爲這次的事件好不容易纔壓了下去,所以葉副縣長不想自己跟凌陽的談話被別人聽到,示意跟來的秘書在門口等候,進入病房後便看到了許醫生。
許醫生正在跟凌陽打鬧,看到葉縣長進門,不好意思地羞紅了臉,把一縷垂下的頭髮重新別到而後,低聲喊了一聲:“葉縣長您好。”
許醫生在縣電視臺看過葉縣長的講話,葉縣長卻不認識許冰,正好看到許冰俏臉通紅,因爲跟凌陽打鬧,氣喘吁吁,胸前一對壯觀的大白兔在白大褂的包裹下微微起伏,一時被迷得神魂顛倒,口水差點沒留下來,一臉的豬哥相,哪有一點父母官的威嚴形象。
許醫生見狀,心裡羞憤異常,剛想諷刺幾句,突然想起這個姓葉的傢伙在縣城裡風評不佳,度量窄心眼小,兼之貪財好色睚眥必報,又手握重權,許冰在心裡很是衡量了一會,還是決定不要惹他爲好,輕輕哼了一聲,別過頭走出了病房。
“咳咳!”凌陽見到自己的選定的美女醫生被別人調戲,心中不悅,乾咳了兩聲,吸引回葉縣長的注意:“你是哪位?如果是記者的話,我現在的檔期很滿,暫時不能接受採訪!請你先去太平間門口找一位值夜班的老大爺——也就是我的經紀人,跟他敲定我接受專訪的時間地點……”
葉縣長平時高高在上,習慣了屬下的阿諛奉承,哪裡被如此調侃過,登時大怒,剛想拿出自己平時的操行,拍桌子瞪眼睛罵人,卻突然想起,正是眼前這個傻乎乎的傢伙抓住了逃犯,間接保住了自己的位置,這才勉強壓下怒火,強行裝出一副親民慰問的架勢,只是表情僵硬,依舊充滿了高高在上的俯視和憐憫,讓人看了很不舒服。
葉縣長本想裝出一副和善的面孔,無奈趾高氣揚已久,演技早已退化,皮笑肉不笑地打起了官腔:“你就是錢多多吧,我是本縣主抓治安保全的縣長,我姓葉,這次你奮不顧身,勇擒逃犯,爲縣裡立了大功,所以我特別代表縣裡來看望你!”
凌陽本來對葉姓縣長就沒什麼好印象,想起虎爺說的話,正是這個傢伙壓下了自己英雄的頭銜,所以很不感冒,摳着指甲漫不經心地“哦”了一聲。
葉縣長遭到凌陽的冷遇,氣不打一處來。想起自己在縣城裡橫着走都不算能耐,幾乎可以躺着走了。現在卻受到一個窮保安的閒氣,葉縣長就想當場發作。無奈到底有求於人,葉縣長還是深吸一口氣,把一肚子的怒火硬壓了下去,只是言語間已經毫不客氣,再也沒有了剛開始商量的語氣。
“這次我代表縣委領導班子來探望你,還有一件事情要通知你。”葉縣長慮清思路,隨意地坐在凌陽病牀前的一張椅子上,不緊不慢道:“這次你雖然立了功,可是不要驕傲,年輕人嘛,前途無量,我覺得你表現英勇,在一個小公司裡做保安不免太委屈了。我已經聯繫了東城區的城管大隊,以你的能力,完全可以先去當一名臨時工嘛!”
葉縣長痛恨凌陽冷淡的態度,把原本縣領導囑咐的正規編制,自作主張變成了臨時工。葉縣長本以爲,即使是一個城管大隊的臨時工,也足以讓一個鄉下來的小保安感激涕零,沒想到凌陽依舊不爲所動,彷彿自己的手指甲裡面有沒穿衣服的美女一樣,欣賞得津津有味。
“那個,葉……副縣長是吧!”就在葉縣長的耐心快被磨光的時候,凌陽終於悠然開口,故意把“副”字咬得很重:“首先,我不認識你,我抓逃犯是爲了興趣愛好,而不是爲了去城管大隊當什麼臨時工……我還不具備那種上山打虎下海擒龍的城管隊員基本素質!其次,我在恆運當保安當得挺開心,當保安纔是我畢生的追求……”
“不識擡舉!”
就在凌陽叫出“副”縣長的時候,葉縣長的臉色就已經沉了下來,接下來更是被凌陽陰陽怪氣的話氣得七竅生煙,勃然大怒:“你可真是個賤皮子,有國家公務員不當,非得當特麼一個傻逼保安,我看你是腦袋進水了!”葉縣長盛怒之下,已經忘記了素質,破口大罵起來。
“啪!”
“你,你,你居然敢,你敢……”葉縣長罵得正歡,凌陽卻面色一寒,眼底閃過一絲殘忍之色,狠狠一巴掌抽在了葉縣長的胖臉上,一下子把葉縣長打蒙了,哆嗦着手指向凌陽,結結巴巴地說不出話來,一臉的不敢相信。
凌陽似笑非笑地看着葉縣長,貓兒戲弄老鼠一般戲謔道:“敢打你是吧!很驚喜是吧!你這種賤皮子就特麼的找打,今天老子要是不抽死你,老子就跟你姓!”
“啪!”
“啪!”
“啪!”
……
凌陽不喜歡葉縣長的官僚作風,不忿他搶走了自己的英雄勳章,更是忍受不了他望向許醫生時色迷迷的樣子,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正正反反,接連又扇了葉縣長三四個耳光,把葉縣長完全打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