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時分,凌陽躺在狹小的客房裡,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南朝人習慣住在地上,堅硬的地板並不是實木,而是用鋸末和膠水粘合成的板材,即使過了多年,也會散發出淡淡的化工味道。
爲了讓凌陽住得舒服一些,女主人特意找出家裡最厚實的被褥,凌陽依舊覺得身子底下又硬又涼。因爲剛剛入夜的時候,屋子裡唯一的煤球爐已經熄滅,房間裡的熱氣早已被外面擠進來的寒氣中和,雖不至於寒冷難當,身上也感覺到涼颼颼的。
凌陽睜大了眼睛,盯住光影緩緩移動的天花板,腦海中盡是楚婉儀和甜寶的影子,不知道她們兩個淪落在哪裡受苦。甜寶還要好一些,小丫頭一身通天的異能本事,再加上古靈精怪的性子,別說受欺負,她不欺負別人就不錯了。
楚婉儀雖然是精明強幹的商界精英,只是不通武技,身子柔弱。如果真的初來乍到一個陌生的國家,不知道要吃多少的苦頭。
凌陽閉起眼睛,儘量把不好的念頭排擠出腦海,自言自語道:“婉兒是楚人傑的心腹,楚人傑又是手眼通天的大人物,只要婉兒能找機會給他打一個電話,一定立刻就能被接回國內,我這是杞人憂天,杞人憂天……”
凌陽一個勁兒地勸解自己,終於朦朧睡去。夢裡,楚婉儀時而掛在懸崖上,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最終墜落下去;時而在一個僻靜的巷弄裡,被三五個惡棍堵在牆角,撕碎了身上的衣服。凌陽不斷地做着噩夢,終於滿頭大汗地驚醒過來。
凌陽驚魂未定坐了起來,擦拭去額頭上的冷汗,這才覺得口渴,於是躡手躡腳地打開拉門,想要去客廳裡倒一杯水喝。
剛走了出來,凌陽見到主臥室裡燈光如豆,女主人嗔怪的聲音低低傳出來:“申明,你怎麼這樣莽撞,隨便把陌生的年輕男子帶回家過夜,咱們家裡還有一個適婚年齡的女兒呢,這樣多不方便啊!”
崔申明似乎睡意正濃,迷迷糊糊道:“錢小兄弟是華國來的商人,做生意賠掉了本錢,連飯都吃不起。我要是不幫他一把,他怕是很難回到自己的國家,咱們就當積德行善,先容他住一陣子吧。”
凌陽心中感動,輕手輕腳地又回到了臥房,第二天一大早,天色剛剛放亮的時候,凌陽趁着崔申明一家人都沒有睡醒,便一個人悄悄地溜了出去。
凌陽在大街上游逛着,像個孤魂野鬼一樣,完全沒有目的,一雙眼睛卻賊溜溜亂轉,四處尋找着發財的機會。
誤打誤撞見,凌陽來到了一處華人聚居區,少有的一個嶄新小區裡,百分之八十以上,居住着在江界市做生意的華人富商。凌陽看見小區對面的路口,正躺着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大爺,也不嫌涼,側臥在雪地上哼哼唧唧,做出摔到的樣子,正四處尋找着攙扶自己起來的好心人。
見到如此熟悉的一幕,凌陽福至心靈,三步並作兩步跑到老人身前,好意地向老人伸出一隻手,老人雙目一亮,立刻緊緊攥住了凌陽的手腕,咧開大嘴嚎道:“小夥子,你撞了我,可得賠給我老人家錢哪……哎你幹什麼,快點住手!”
原來凌陽並沒有攙扶老人的意思,反而一把將老人甩到一邊,看準老人剛剛捂熱乎的地方,一頭栽倒下去,嘴裡哼哼唧唧的,跟老人假裝摔倒的表情一模一樣。
老人見凌陽躺倒的姿態如此熟練,充滿了瀟灑和靈動,眼中大有讚賞之意,試探着問道:“同行?”
凌陽點點頭,朝老人拱拱手:“前輩,您好!”
老人欣慰地掠過頜下長鬚,追問道:“我見小友業務如此熟練,不知道出身於何門何派啊?”
凌陽討厭老人唧唧歪歪的樣子,隨口應付道:“晚輩無門無派,全憑藉個人的不懈努力,自學成才……我是本地人,您老人家千萬別惹我,快點換個地方吧!”
老人臉上突然露出怒意,朝凌陽啐了一口:“放屁,南朝本地人各個心地淳樸,老子雙眼如炬,一眼就看出你是老子的他鄉故知,少跟老子在這兒裝蒜,趕緊滾,麻溜兒點!”
凌陽聞言大驚:“老前輩果然眼亮,不過能不能賞晚輩一口飯吃,晚輩也是實在沒辦法了!”
老人不爲所動:“江湖上三百六十個行當,每一行都有自己的規矩。這個地方是我先佔下來的,你可不能說搶就搶,壞了江湖規矩!再說你年紀輕輕的,幹什麼吃不了飯,爲什麼偏偏要和老頭子搞不正當競爭呢?”
凌陽乾脆耍起了賴皮,死豬不怕開水燙道:“你年紀大要吃飯,我年紀小也要吃飯,再說我還得攢錢娶媳婦呢!”
老人見凌陽如此無賴,忍不住跳腳大怒:“你沒娶媳婦?我兒子還沒娶媳婦呢!老子要是丟了這個飯碗,拿不回錢去買樓,哪個姑娘肯嫁進我們家裡,老頭子不就斷了後嗎?”
凌陽聽得老人如此說,正義凜然道:“你兒子真是個不成器的混賬,不知道贍養老人,還要讓親爹在異國他鄉的街頭辛苦碰瓷!我雖然不成材,但是全憑自己的本事吃飯,死也不會啃老!”
老人先是一愣,隨即向凌陽挑起了大拇指:“小夥子有志氣,這個地方就讓給你了,老頭子再找別的地方去!”
凌陽見老人如此上道,不好意思再強行霸佔人家的地盤,一躍而起,朝老人笑道:“晚輩跟您開玩笑呢,晚輩這就離開,您繼續,嘿嘿,繼續!”
自從李紅袖把要門的貔貅符縋交給凌陽,凌陽始終怕不小心遺失掉,找了根紅繩牢牢栓住,一直貼身佩戴在脖子上。這會兒挺身一躍,胸前的衣釦掙開了兩個,把符縋顯露出來,被老人看了個正着。
老人死死盯住凌陽佩戴的符縋,渾濁的老眼爆出一團精芒,突然衝上前來,下死眼盯緊了符縋,仔細看了好一會,知道凌陽把他當成了嗜好男風的老玻璃,警惕地掩住衣襟,老人才緩過神來,一把抓住凌陽的手:“走,咱們到那邊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