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惟喬全然不知徐抱墨乃是衝着自己來的,她還在安慰沈九娘:“反正那徐世兄還要在府裡住些日子的,你不是說要跟我娘學丹青嗎?等祖父壽辰過後,你就別跟姑姑他們一塊走了,留下來住些日子,沒準往後就有轉機了呢?”
“可徐世子現在肯定厭煩我了,他會不會跟外祖父說?”沈九娘很動心,又擔憂,“那樣外祖父肯定不會留我了!”
盛老太爺除了偏疼大房外,對其他子女晚輩只能說一般:不苛刻,但也不寵溺。
沈九娘作爲外孫女,逢年過節纔會來一趟盛府,跟這個外祖父相處得少,自然敬畏大於親近。
“瞧他之前主動攙扶祖母的樣子,應該不是刻薄的人吧?”盛惟喬沉吟道,“他要是這麼做了,那也不值得小喬你對他上心!”
沈九娘想想也是,握拳道:“那好!回頭我就去跟我娘說——糟了!我得趕緊把這對耳墜子還回去!不然我娘知道我偷戴,非揍我不可,更遑論準我留下來小住了!”
她說着跳了起來,道別的話都來不及講,提着裙裾一陣風的跑了。
正好綠錦進來稟告:“小姐,夫人回來了!”
“娘回來了?”盛惟喬聽了這話微微驚訝,她今早打聽的消息,還說她爹仍舊在馮家坐着冷板凳喝涼茶,可見她娘仍未消氣,這才這麼會兒功夫,怎麼就回來了呢?
但她很快想到,“明兒個就是祖父壽辰,娘定然是給祖父面子!”
換了身八成新的家常衣裙,她去到父母住的乘春臺,果然見地上擺着還沒收拾好的箱籠,馮氏的心腹陪嫁細泉正指揮小丫鬟們把東西一件件取出來歸置。
看到盛惟喬跨過門檻,忙掠了把鬢髮迎上來:“二小姐來了?夫人方纔還說到您呢,今兒個一早,展老夫人親自盯着人做的栗子糕,上頭撒滿了瓜子仁兒——剛剛叫廚房去熱了,想必馬上就會送過來,您快進去等着吧!”
“真的?”盛惟喬聞言眼睛一亮,興沖沖的走進內室,才進去,就看到了見怪不怪的一幕:她親孃馮氏悠閒的斜坐在窗下,手執書卷怡然翻看着,她親爹盛蘭辭遣退小丫鬟,半跪在腳踏上,正拿了柄羊脂玉美人錘,殷勤的給馮氏捶腿。
見女兒進來,她爹沒覺得有什麼丟臉的,馮氏卻一皺眉毛,推了推丈夫:“起來起來!成什麼樣子!”
“有什麼關係?”盛蘭辭好不容易把妻子哄回家,正是熱心討好的時候,聞言不以爲恥,反以爲榮,振振有辭道,“乖囡也有十三歲,眼見着要議親了!咱們怎麼能不讓她知道,什麼樣的男子纔是好夫婿?”
“反正帶外室子回來的人肯定不會是好夫婿!”他本來還想標榜下自己,誰知話音未落,就招來盛惟喬一擊必殺——盛蘭辭幾欲吐血,馮氏卻“撲哧”一下笑出了聲,幸災樂禍道:“乖囡說得好!”
馮氏今年也有三十來歲了,但因養尊處優又鮮少煩心,所以依舊面若桃花眼似水杏,瞧着跟盛惟喬的姐姐似的。
此刻穿一件半舊淺妃窄袖短襦,束着綠底撒繡荼蘼花留仙裙,墮馬髻上斜插着一對點翠蟲草簪,邊笑邊點頭,眼角眉梢流露出來的狡黠與嫵媚,十足是她跟盛蘭辭才相識那會的風情——盛蘭辭看着心下一蕩,頓時覺得乖囡礙眼了,一面不動聲色的繼續伺候妻子,一面卻開始尋思怎麼儘快把女兒打發走?
不想盛惟喬踢了絲履,爬上馮氏正靠着的軟榻,瞥一眼親爹,跟着就抱住親孃的手臂撒嬌道:“娘,我有話跟您說,讓爹先出去唄?”
盛蘭辭:“………!”
乖囡,爹現在希望你出去啊!
無奈馮氏壓根沒理會丈夫哀怨的目光,想都沒想就點了頭:“咱們孃兒倆個這些日子沒見面,是該說說悄悄話了!”
說着見盛蘭辭沒動,便道,“夫君去廚房給我們瞧瞧那栗子糕什麼時候送過來吧!”
“總之不要打擾我跟娘說話!”盛惟喬狠心的補刀,“還有,待會我跟娘說完話,就要吃栗子糕——爹您可別把那上面的瓜子仁兒都吃光了不留給我!”
盛蘭辭:……心好累!
目送他憔悴離開後,盛惟喬立刻撲到馮氏懷裡,緊張道:“娘,您可回來了!怎麼樣?外祖母那邊查清楚沒有?那外室子到底是不是爹的血脈?”
馮氏聞言,眼中閃過一抹複雜,道:“他當然是你爹的骨血,不然你爹接他回來做什麼?”
“什麼?!”盛惟喬也不知道是失望還是憤怒,用力一揮拳,惡狠狠的問,“那,您有沒有想到什麼好辦法,把那外室子趕出去?!”
“趕不出去的,誰叫我沒能給你生個兄弟?”馮氏聞言,原本雲淡風輕的眉宇之間,也浮上一抹哀愁,嘆道,“大房沒人繼嗣不是個辦法——當然你有堂兄弟,可是你那些堂兄弟,說句不好聽的,跟你那兩個叔父也沒什麼兩樣,都是庸碌之人!你爹怎麼看得上?這回他領回來的這個,據說在外面尋了個老童生隨意教着,也沒人督促,等入了族譜,明年就有把握參加院試了。”
這樣的子弟擱誰家也不會嫌多,盛蘭辭即使寵愛妻女,又怎麼捨得讓盛睡鶴流落在外?
不過馮氏肯接納這個忽然冒出來的庶子,最重要的還是,“爹孃不可能護着你一輩子,往常我愁子嗣,最擔心的還不是沒法跟盛家交代,最擔心的卻是你一向嬌寵,若沒個能幹的兄弟幫扶,將來夫家虧待你可怎麼辦?”
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有馮氏這樣的好命,遇見盛蘭辭的——何況盛蘭辭現在不也弄了個外室子回來嗎?
盛惟喬聞言,失望之餘不禁紅了眼圈,哽咽道:“說來說去都是爲了我!可是我寧可沒有兄弟幫扶,也不要那外室子呢!再說我爲什麼一定要兄弟護着我?我自己就是好欺負的嗎?”
“你要是不好欺負,也不會被盛睡鶴氣得直跳腳了!”馮氏這兩天人不在,但到底是當家主母,纔回來就恢復了消息靈通,此刻毫不留情的戳穿女兒道,“那孩子還算不錯了,你這麼可着勁兒的跟他作對,他除了逗逗你外,也沒拿你怎麼樣,在街上還幫你教訓了宣於澈——不過你們到底才照面,往後可不能再這麼沒規矩了!否則再好的涵養也禁不起一次又一次折騰!”
“我纔不呢!”盛惟喬怒道,“誰要他幫啊?我看到他就煩!不把他趕出去我心裡不痛快!”
馮氏瞥了眼女兒,正要說話,門忽然被叩響了,跟着是細泉的聲音:“夫人,二小姐,二房那邊出了點事情,老夫人請夫人到禁雪堂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