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皇后因爲始終擔心縷音跟縷心會對自己的身孕不利,所以之前跟這兩人和解後,也沒將她們調回身邊,理由就是扯了孟歸羽作爲幌子,說是孟歸羽派了一堆宮人過來,已經取代了縷音還有縷心的差事,這會兒她沒有跟孟歸羽作對的資格,只能讓縷音跟縷心委屈下了。
而縷音、縷心對她的心思一目瞭然,只是這會兒拿皇后無法,也就假裝相信了。
不過皇后爲了表示對她們的重視,以及證明自己沒有背叛公孫喜的意思,這些日子,三不五時的就會召她們到跟前說說話,賞點東西什麼的。
當然這種時候,孟歸羽派過來的姑姑啊宮女之類,都是全部在場的。
此刻聞說皇后召見,縷音跟縷心也沒放在心上,到了正殿之後,見皇后已經清了場,才知道八成有什麼要緊事情了。
“縷音,縷心,咱們有大麻煩了!”不待兩人思忖到底發生了什麼,孟皇后已經臉色難看的說道,“你們道方纔孟歸羽過來,同我說了什麼?他說長安未必守得住,須得提前滅口知道我這身孕真相的人……我好說歹說,他才答應容我緩上一緩……這下子可要怎麼辦?”
縷音跟縷心聞言都是一驚,縷心當下就走近幾步,低聲說道:“娘娘!崇信侯之前從來沒有提過這個事情,會不會是……他知道了什麼不該知道的?”
“我也這麼懷疑,只是我想着,如果他當真知道了什麼的話,何必要跟我提這樣的要求?”孟皇后心神不寧的說道,“就算不提他這會兒根本不需要顧忌我什麼,就說他想着放長線釣大魚,難道不也應該是不動聲色的同咱們虛與委蛇,然後暗中監視,抓蛛絲馬跡麼?”
“怎麼會直接當面要我……要我滅你們的口呢?”
“娘娘,會不會是這樣的。”縷音想了想,說道,“有人同崇信侯告密,說了您這身孕有問題的事情。只是崇信侯還不是很相信,所以用這法子試探您?”
孟皇后道:“要是這樣的話,還是那句話:他沒必要跟我攤牌,暗中盯梢,看你們舉動是否可疑,也就是了!這會兒同咱們說了,我……我真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了?總不可能當真是覺得長安守不住,擔心撤退的時候,你們五個人一旦不能全部帶上,有人以後會胡說八道吧?”
“娘娘,依奴婢之見,恐怕……恐怕崇信侯的目的,乃是爲了針對您了。”縷心沉默了一下,跟縷音交換個眼色,低聲說道,“因爲所謂怕奴婢們胡說八道,敗壞娘娘您的名節,這根本就是哄人了。您想,奴婢幾個,又不是什麼要緊的人物,出了望春宮,都沒什麼人知道的。憑空捏造說娘娘的身孕有問題……誰信?”
“尤其是早先逆王容菁就說過,陛下早已駕崩,如今的陛下乃是替身!”
“這種事情,說多了之後,大家聽習慣了,也就不會相信了!”
“且不說奴婢幾個,一直以來在崇信侯面前的身份,乃是鄭侯手底下最隱蔽最倚重最信任的心腹,根本就不會被擔心忠誠這個問題。”
“就說奴婢們即使試圖出賣您的秘密……也是人微言輕!”
“這情況怎麼就緊急到,崇信侯要親自逼迫您滅口的地步了呢?”
“奴婢想着,八成……八成崇信侯已經知道了咱們的秘密,這是存心挑撥娘娘同阿喜之間的關係!”
縷心說這番話的時候神情很是平靜,藏在袖子裡的手卻微微發抖:到底是才十來歲的女孩兒,就算在烏衣營調教之下,遠比這年紀的人鎮定冷靜,面臨生死危機,又怎麼可能全沒惶恐呢?
尤其不用腦子想都知道,孟歸羽雖然口口聲聲說要皇后親自滅口,但如果確認了她們是容睡鶴的人的話,怎麼可能讓她們一死了之?那肯定是要用盡手段,確認問不出更多的話、派不上更多的用處了,纔會下毒手的!
這也就意味着,從前她們在烏衣營所學的種種酷刑、羞辱的手段,甚至比她們所學的更層出不窮的一系列折辱,都在等着她們!
說不準,等下打算離開時,一開殿門,就有人候着了!
而孟皇后這會兒絲毫沒有安慰她的心思,因爲皇后自己此刻也是惶恐的厲害,心道:“縷心這話說的很有道理!八成孟歸羽已經知道我這身孕的底細了,他這會兒要我將縷音跟縷心滅口,也不打算放過孟禮等人,這……這顯然就是要挑撥離間,讓我跟阿喜,跟烏衣營,跟密貞他們產生裂痕!”
“我要是不依他,說不得他這會兒就要跟我翻臉!”
“我要是依了他的話……他……且不說他也未必肯因此就放過我,將來卻又怎麼同阿喜那邊交代?”
然後她又想到一個問題,就是孟歸羽爲什麼要這麼做?
有可能是他知道堂妹同敵人有了孩子還欺瞞自己後十分生氣,故意用這樣的方法來折磨她。
但是考慮到眼下的局勢,孟歸羽不見得只是爲了泄憤,說不準也有其他用意,比如說,斷絕孟皇后跟容睡鶴那邊的關係,讓皇后只能依靠自己?
“要是這樣的話,顯然孟歸羽還是對我存着利用之心,不打算,至少暫時不打算爲難我的?”孟皇后心下飛快的盤算着,“畢竟我是宣景的正宮皇后,孟歸羽如果要扶持幼主登基的話,就目前的情況,當然是正宮嫡子最是名正言順!”
只是自己肚子裡這孩子什麼來路,容睡鶴那邊是非常清楚的。
孟歸羽如果要這麼做的話,他就不怕容睡鶴知道之後,直接公佈所謂正宮嫡子的身世嗎?
雖然說公孫喜在容睡鶴手下很得重用,但在這麼大的事情上,這份感情卻未必禁得起試探!
最重要的是,當初孟皇后跟公孫喜本來是清清白白的,卻是董良擔心皇后回去上林苑,同親長團聚之後,就不再受烏衣營的控制,這才設計了她跟公孫喜發生關係,圖的就是捏一個皇后的把柄在手裡,叫孟皇后不能過河拆橋!
既然如此,如果容睡鶴要揭露孟皇后這一胎的真相,可不會是像縷音跟縷心這種寂寂無名之輩口說無憑,那個董良肯定留着許多證據的!
這點孟歸羽未必想不到……他到底是怎麼想的?
孟皇后咬住脣,苦惱片刻,眼角瞥見面前的縷音跟縷心,覺得不好再不說話了,深吸口氣,定了定神,她緩緩道:“如果真如縷心所言的話,那麼咱們可不能坐以待斃……你們且不要管我,孟歸羽沒有直接過來同我攤牌,顯然是有所顧忌的。而且朝廷剛剛放出我有喜的消息出去,上下民心都很受鼓舞。若果這會兒我跟肚子裡的孩子有什麼三長兩短,對於士氣的打擊可想而知!”
“孟歸羽連舒昭儀都容得下,這會兒暫時肯定不會拿我怎麼樣!”
“你們自己想想,可有法子離開?要是可以的話,最好再通知一下孟禮他們?”
“這會兒哪裡能動?”縷音跟縷心聞言只是嘆息,低聲說道,“娘娘,要是崇信侯沒起疑心的話,咱們跟孟禮那邊走動,倒還正常。如今他存了疑慮在心,我們再去找孟禮,這不是給他證明麼?至於說離開……本來倒是有的,但……這會兒卻也不能用了!”
孟皇后知道她們是怕牽出更多的暗子出來,叫孟歸羽來個一網打盡,給容睡鶴在皇城的眼線造成重大,甚至是毀滅性的打擊,心頭就是一跳,擔心的想:“她們該不會連我也殺掉吧?”
畢竟她是知道葛中鵬的。
索性縷音跟縷心沒有靠近她行兇的意思,商議了一陣之後,只是讓她好生應付孟歸羽:“娘娘往後順着點崇信侯吧!正如您方纔所言,崇信侯這會兒雖然扯了個很假的藉口,要您殺了咱們,但是既然沒跟您撕破臉,顯然也還是暫時不會對您不利的!”
“您且同他敷衍着,阿喜那邊,前兩日就傳了消息來,說是西疆的郡王那邊才得了一場大捷,具體的情況如何,咱們固然不得而知,卻能確認一點,就是阿喜是希望在孩子落地之前,就同您團聚的!”
容睡鶴在草原上的大捷,是用最快的速度傳給舉國烏衣營暗子們的,目的不外乎是爲了鼓舞人心,免得他們以爲西疆軍被那伏真堵在煙波渡口,退往中原的大門又被關閉,對於這位密貞郡王持悲觀態度,在關鍵時刻辦砸事情。
不過公孫喜因此對於孟皇后的承諾,就是倆宮女信口胡謅,目的是爲了讓孟皇后在孟歸羽手裡多撐一會兒是一會兒了。
她們之所以沒有對孟皇后下毒手,卻也不是說不忍心或者不想這麼做,主要是對皇后的不信任:畢竟孟歸羽可能已經知道了皇后懷孕的真相,以及縷音等人的真實來歷,這點是皇后主動告訴她們的。
兄妹交談的經過,她們又沒有親耳聽到,誰知道是怎麼回事?
萬一孟皇后聽了孟歸羽的話之後,就跟縷音差不多的推測,然後現在就是想着以身爲誘餌,故意讓縷音跟縷心試圖對她滅口,然後反抗之中,“順理成章”的殺死縷音跟縷心,回頭既能跟孟歸羽交代,以後見着了烏衣營的人也有話說呢?
就算皇后沒有這份心思,她們也擔心貿然下手的話,倘若孟歸羽在暗中安插了人手什麼的,殺不成皇后,反而徹底暴露了皇后知道緊要秘密的事實……還是賭一把吧!
兩人目光交匯,對對方的想法都是心知肚明,見孟皇后心神不寧的點着頭,幾乎同時動作,都是一個箭步,狠狠撞到了不遠處的殿柱上!
孟皇后在她們心平氣和的叮囑自己時,就已經有了這倆宮女死志已生的預感。
但這會兒親眼看到,還是瞳孔驟然收縮,哆嗦了一下,閉上眼,片刻,張目,看着面前軟軟滑倒的軀體,她雙手死死扣住了鳳座的扶手,白皙的手背上,青筋畢露。
良久之後,確認縷音跟縷心都沒氣兒了,孟皇后才面無表情的揚聲喚入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