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畜生!!!”短暫的沉默之後,令徐抱墨目瞪口呆的是,徐老侯爺非但沒有拍着大腿大罵盛老太爺坑人,反而跳起來給了他一腳,勃然大怒,“盛老哥何等人物!想當初老子跟敖家那個老小子都是因爲家境貧寒,爲了混口飯吃才投的軍,唯獨他出身富裕,放着好好的富家老爺不做,跟着周大將軍風裡來雨裡去,轉戰大江南北,真正是一片丹心圖報國——這樣的盛老哥自來一口唾沫一個釘,咱們這班袍澤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你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畜生,纔回來就拈花惹草不說,竟連盛老哥的品行都敢污衊!老子怎麼會有你這樣混賬的孫子!!!”
徐抱墨簡直要吐血了:“祖父,孫兒冤枉!祖父請想:當初聽說了盛老爺子膝下的孫女大喬才貌雙全溫柔賢惠時,孫兒跟您一樣,都是迫不及待跟盛家結親的!否則孫兒怎麼會匆匆收拾行李,死皮賴臉的跟着盛老爺子去南風郡?!”
“如果大喬當真像盛老爺子說的那樣好,孫兒巴不得早日跟盛家提親,又如何會不贊成這門親事?!”
這話說的也有道理,徐老侯爺微微皺眉,若有所思,撫須道:“難道盛家那女孩兒連盛老哥一塊騙了過去?”
徐抱墨心說就大喬那城府,能騙的了盛老爺子纔怪——十成十是盛老爺子自家人知自家事,生怕悍妒的孫女找不到好人家,存心騙婚啊!
不過他已經看到了徐老侯爺對盛老太爺這個老上司的信任,此刻自然是打草隨棍上,忙道:“盛老爺子究竟上了年紀,大喬雖然得他寵愛,但畢竟大部分時間還是隨父母住在大房,與祖父見面的次數不是很多!盛世伯跟馮伯母膝下統共就大喬一個女兒,當然是視若掌上明珠!這麼着,祖父您想,大喬哪裡能不被寵壞?”
徐老侯爺眉頭皺的更緊,不悅道:“蘭辭那孩子是老子看着長大的,你爹那輩人裡,就數他最有出息,也最孝順!他既然就這麼一個女兒,還是髮妻所出,怎麼可能不好好教養?你以爲他是你這樣的混賬東西,會不知道溺子如殺子的道理?!”
徐抱墨險些一口老血噴出來——自己祖父對盛家父子是有多信任?!
自己可是他孫子,唯一的孫子!
單說自己從前給這祖父掙的臉面,信用怎麼都不該這麼低好不好?!
他正嚴重懷疑自己的身世——比如說他纔出生時跟盛惟喬抱錯了,盛惟喬才是徐家血脈,不過等等,他比盛惟喬大了四歲,怎麼都不可能抱錯好嗎——這時候一直旁聽的夏侯老夫人忽然挑眉冷笑,恨鐵不成鋼的睨了眼徐老侯爺,喝道:“這麼簡單的事情,你都看不出來?!簡直老糊塗了!”
徐老侯爺被罵的不明所以,氣惱道:“那你說,是怎麼回事?!盛老哥跟蘭辭什麼爲人你不知道?有這樣長輩的女孩兒,怎麼可能差!然而這小子當初才聽盛老哥說起那女孩兒時,也確實是鬥志昂揚的跟着盛老哥去南風郡的,這才幾個月竟轉變的這麼快——”
“你忘記方纔門口的熱鬧了?”夏侯老夫人犀利的目光在孫子身上來來回回的掃視着,嘿然道,“門口那羣鶯鶯燕燕,有幾個是好人家的女兒?!就是咱們府裡出去迎他的丫鬟,哪個不是稍微有點空閒就描眉塗脣,妖妖調調的不安分?!”
老夫人所以總結,“有道是什麼鍋配什麼蓋!咱們這小兔崽子骨子裡不正經,你還指望他會喜歡人家正正經經的大家閨秀?!顯然他當初之所以順着你的意思,跟盛老哥一塊去了南風郡,乃是因爲他在家裡玩膩了,這是打算趁機換個地方拈花惹草呢!”
老夫人嗤笑,“如今這急衝衝的跑回來,不用問也知道!必然是在南風郡欠了太多桃花債,只能一走了之——半路上想起來咱們中意的孫媳婦人選,怕不好交代,這不,只能使勁兒說那無辜的孩子不好,好讓咱們打消跟盛家結親的念頭,免得真相曝露?!”
徐抱墨:“………!!!!!”
他被祖母的推斷驚呆了!
雖然他在蒼梧郡的相好,確實大部分出身娼門,府裡勾上手的丫鬟,也都挺愛打扮的,但這怎麼能說明他不喜歡良家女孩兒了呢?!
天地良心,他到方纔下馬時,對盛惟喬都是念念不忘,實在是爲了長遠考慮,不得不忍痛放棄這女孩兒好嗎?!
……好吧,現在的重點不是這個,重點是,祖母這番話,祖父似乎要當真了啊!
“祖母,孫兒冤枉,孫兒對大喬非常喜愛,只是她那個性子,實非孫兒良配啊!”徐抱墨捶胸頓足,連連喊冤,“求祖母明鑑!!!”
“聽聽!他把真話說出來了吧?”夏侯老夫人淡淡的掃了眼親孫子,冷笑着給徐老侯爺解釋,“盛老哥說他那孫女兒長的不錯,這小兔崽子也說那孩子只一個優點就是容貌甚美——可見他是個貪花好色的!小兔崽子只是不喜歡人家的性子,也是,人家是正經大家閨秀,翰林之女!那必然是賢良淑德斯文貞靜又知書達理的!”
瞥了眼門外跟過來的初梨等人,老夫人嘿然道,“這樣的孩子,咱們做長輩的看着,自然是好的!正經的少年人,肯定也會非常尊重欣賞。但在這喜好風月的小兔崽子的眼裡,說不得就是不解風情、沒滋沒味了!”
徐抱墨恨不得以頭搶地:“祖母!您可是孫兒的嫡親祖母!您怎麼能這樣想孫兒?!”
“正因爲老孃是你嫡親祖母,最清楚你這小兔崽子的花花腸子!”夏侯老夫人是徐老侯爺的髮妻,夫婦兩個起於微末,出身都很不怎麼樣,所以即使做到老夫人了,仍舊沒辦法跟那些正統貴婦一樣優雅,這會在自己家裡,對着親孫子,那就更加懶得斯文了,直截了當道,“你還敢裝!你也不想想憑咱們家跟盛家的關係,你又是跟着盛老哥去的盛家,即使沒有透露結親的打算,他們會攔着不讓你見那女孩兒?!”
“算算時間,你跟那女孩兒照面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如果那女孩兒當真脾性不佳,你至於到今天才跑回來哭訴?”
“顯然你只是找個藉口跑去南風郡浪蕩,壓根就沒花心思在盛家人面前表現——這段時間多半把南風郡的勾欄逛了個遍了吧?”
夏侯老夫人說到此處,轉過頭,特別有把握的對丈夫道,“不信的話,咱們寫封信給盛家,保準就知道這小兔崽子的底細了!”
“寫就寫!”徐抱墨這會那叫一個心碎和悲憤!
他簡直懷疑自己祖母被借屍還魂了——如今的夏侯老夫人,外表是自己親祖母,實際上內裡是盛老太爺的髮妻、盛惟喬的嫡親祖母艾老夫人吧?!
不然爲什麼在他這個親孫子跟盛惟喬那個壓根沒照過面的世交孫女之間,如此毫不遲疑毫無人性的偏袒後者?!
他咬牙切齒,“只是倘若盛家的回信,證明孫兒不曾說謊,卻不知道祖父祖母待要如何?!”
然後就被徐老侯爺吼回去:“憑你爹孃給你的這副容貌,憑老子這些年來督促你的功課,你要是在盛家老老實實的表現了這麼久,還不能讓人家女孩兒看上你——這麼廢物的孫子老子寧可沒有!”
徐抱墨:“………!!!”
大喬早就看上他了好嗎?是他現在看不上大喬啊!!!
“盛家跟咱們家的交情你是知道的,往常因爲沒想到要跟盛家結親,你把持不住偶爾風流,我們也就沒多管。現在要娶盛老哥的孫女進門,你的後院怎麼還能再亂七八糟的?!”夏侯老夫人跟着發話,“否則將來你跟盛家女孩兒成了親,叫我們怎麼跟盛家交代?!給你三天時間,裡裡外外的鶯鶯燕燕必須全部打發!”
老夫人冷漠的目光掃了眼門外探頭探腦的初梨等人,“之前你跟着盛老哥離開時,因着時間緊急沒來得及提這事。我們特意留着這些人沒動,就是爲了讓你親自回來處置,日後盛家知道了,也可證明你的心意!明白沒有?!”
見徐抱墨似要反駁,徐老侯爺立刻捲起袖子:“來人,將老子當年打子敬專用的棍棒取來!”
……半晌後,被打的抱頭鼠竄,連聲求饒的徐抱墨,不得不答應,三天之內了斷所有情債,從即日起洗心革面,做個守身如玉坐懷不亂的貴公子,全力以赴爭取早日成爲盛家的女婿!
“看吧,他現在不是說想娶盛家女孩兒了嗎?”夏侯老夫人冷笑着落井下石,“可見人家女孩兒什麼問題都沒有,就是對他這種小兔崽子來講太正派太端莊矜持太大家風範了!如今給他一頓規矩,他可不就不敢動歪腦筋了?依我說往後就該一天三頓照飯點揍他一頓,一直揍到他徹底老實下來!不然即使把盛家女孩兒娶過了門,只怕也是害了人家好好的孩子!這可不是結親而是作孽了!”
徐老侯爺對老妻讚不絕口:“還是你有眼力,看出這小兔崽子的真正心思!”
說到這兒忍不住又給了徐抱墨一棒子,“不學好的東西!居然污衊起盛老哥的家教來了,要沒盛老哥,慢說你祖父我根本活不到今日,就是你爹少年時候,沒有盛家父子兩代人手把手的教文教武,大力提拔,你道能有你父子今日?!你這個混賬東西,簡直恩將仇報!!!”
徐抱墨:“………!!”
片刻後,總算被放出後堂的世子爺以手按胸,心裡翻來覆去只有一個念頭:要麼他爹徐子敬是撿來的,要麼他徐抱墨是撿來的!!!
“世子莫要傷心,那位盛老爺子既能得咱們老侯爺推崇,想來即使偏袒孫女,終究不會是完全毫無廉恥之人。”還好有初梨她們圍上來安慰,“屆時盛家回信到了,老侯爺老夫人自然也就明白冤枉了世子了!”
經過俏麗女婢們好半晌噓寒問暖,徐抱墨那凍成冰塊的心才稍微回暖了一下,嘆道:“只盼望盛老爺子做人留一線纔好!”
——不然看他祖父祖母對盛家的信任,妥妥的寧可相信盛老太爺,而不是他這個嫡親孫兒啊!
然而徐抱墨卻沒注意到,初梨軟語安慰他之際,瞳孔深處閃爍的決絕與狠厲!